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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科医生很快就做了诊断,阿岳因为在不洁的水中游了泳,导致眼睛感染发炎。

医生说:“那样脏的水,健全人下去都很有可能感染细菌,何况是他了。”

阿岳被安排住院观察两天,因为他下水救人时不可避免地吞了几口水,医生还怕会导致肠胃感染。

一切都安顿好后,已是晚上7点,童希贝坐在阿岳的病床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阿岳右眼中的义眼片早已被取出,虽然护士为他做了处理,他还是感觉双眼难受,又痒又痛,但是这痒痛的根源又是虚无缥缈的,抓也抓不得,他躺在病床上,根本就难以入眠。

唐飞出去买晚餐了,阿岳估摸着时间已经不早,对童希贝说:“你饿了吧,中午吃得就不多,晚饭也没吃,等唐飞回来你吃个饭然后回家早点休息。”

童希贝摇头:“我不回去,我得照顾你。”

阿岳捏捏她的手:“晚上唐飞会照顾我的,陪夜很辛苦。”

童希贝:“我是你女朋友哎,照顾你是应该的啊,现在国庆放假,我都是休息的,唐飞白天还要看店,他陪夜才辛苦呢。而且男人做事哪有女人仔细,你一晚上都要挂点滴,中间要换好几袋,唐飞要是睡着了怎么办啊,挂完了你又看不到。”

阿岳叹了口气,声音放柔下来:“放心,这些唐飞都能做的。”

童希贝挑眉:“唐飞做与我做,有什么不同么?难道唐飞照顾你就是天经地义的,我照顾你就是多事啦?”

这句话童希贝说得很无心,没有其他意思,但阿岳听在耳里,却勾起了他的另一种思绪,霎时便陷入了沉默。

这时唐飞带着打包的晚餐回来了,放下餐盒后,他立刻去打了一**热水,又拿着脸盆毛巾打来一盆水,帮着阿岳擦手擦脸。

他做这些事时,很仔细,很用心,阿岳则静静地不说话。

放好脸盆后,唐飞打开病床上的折叠桌板,把饭菜一一铺开,他一边扶阿岳坐起来,一边对童希贝说:“希贝,一起吃饭,我特地多买了些饭菜。”

童希贝正要不客气地坐下,阿岳突然说:“希贝,你先回去。”

“?”童希贝和唐飞都奇怪地看着他,阿岳沉声说:“你先回去,我有些话要对唐飞说。”

童希贝和唐飞面面相觑,阿岳难得会这么严肃,童希贝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当即就拎着包站了起来,说:“唐飞,那阿岳就交给你啦。”

唐飞应了,童希贝俯身亲吻阿岳的脸颊:“我明天一早就来看你,你好好休息,要听医生的话,眼睛痒了也不能挠哦。”

阿岳笑着点头,童希贝带上门就离开了。

她一走,阿岳就收起了笑,他脸朝着唐飞的方向,说:“唐飞,你过来。”

语气竟还带着一丝威严,唐飞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有些忐忑地问:“你要对我……说什么?”

阿岳想起了前些天童希贝对他说的话,她说,自从她与阿岳从嘉兴回来以后,就发现唐飞和弯弯不太对劲。

童希贝觉得原本开朗健谈的唐飞,这段时间沉默了许多,而活泼可的弯弯,也整天垂着眼睛,愁容满面。

童希贝问阿岳:“他俩是不是吵架了?”

阿岳摇头:“我没觉得啊。”

唐飞和弯弯在阿岳面前的确无异样,但童希贝还是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出了问题,这大概就是女人的直觉了。

童希贝悄悄地问过弯弯,弯弯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童希贝多问了几句,她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转身跑了开去。

童希贝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又望向吧台,看到唐飞正在发呆,接触到童希贝的视线,他也转过了头去。

现在,阿岳与唐飞在病房里面对面,他因为父亲的事已有半年没有和唐飞好好聊天,又因为之前童希贝对他说的事,还有方才童希贝那句无心之言,阿岳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唐飞沟通一下。

他说:“你最近是不是碰到什么困难了?”

唐飞否认:“没有。”

“你妈妈好不好?家里都顺利吗?”

唐飞答:“家里一切都好,我妈妈身体也没问题。”

阿岳点点头,又问:“那弯弯呢?你与她最近怎样?”

唐飞立时警觉起来,他瞪着阿岳,说:“我与弯弯还能怎样,老样子啊。”

阿岳靠在枕头上,淡淡地说:“唐飞,你也27岁了,有没有做些打算?事业,情,亲情,都有计划么?你年龄也不小了,如果你要出去闯,我一定是赞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不用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的话音刚落,唐飞立刻说:“我现在只想要好好经营咖啡馆,这是我和你一起从零开始做起来的,也算是我的事业了!”

阿岳沉吟片刻,点头:“姑且算做你的事业,那么,弯弯呢?”

唐飞不语。

阿岳继续说:“你与弯弯认识这么多年了,谁都知道她喜欢你,其实你也喜欢她,对不对?女孩子的青春耗不起,弯弯跟着我们这么久,你就没想过与她的未来?”

唐飞愣了一会儿,突然伸手一拍阿岳的肩,哈哈大笑:“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像个小老头一样,干吗要说这些?我和弯弯还很年轻啊,未来的事,有的是时间去考虑呢!”

他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夜里,唐飞在阿岳病床边的躺椅上小寐,阿岳则双手枕在脑后,仰面发着呆。

他想到了白天参加童希贝同学会时发生的事。

童希贝的那些老同学们讲述着各自的职业,有些人工作体面薪酬优厚,却还要故作谦虚地说自己做得多拿得少,成天加班连周末都没有,但谁都听得出来,他语气里其实满是骄傲。

还有一些人,工作确实是普通的,便与周围人讨论着想要升职、跳槽或自己创业,他们细数着公司领导的种种压榨行为,义愤填膺,语调却是飞扬的。

他们还谈论房价,谈论旅游,谈论汽车,谈论结婚的成本,谈论婆媳关系,谈论奶粉,谈论孩子的学区问题……

童希贝也参与了几句,嘻嘻哈哈地与几个女同学说笑,说现在物价这么高,将来孩子都要养不起。

说这些时,她一直都握着阿岳的手,她的手又软又暖,听到好笑的事,她便笑着靠到了阿岳身上。

阿岳只是在边上静静地听,他突然发现,这些普通人的世界,其实满有趣的。

是的,普通人。

他岳明亮的成长轨迹与他们都不同,他从小生活在鲜花掌声中,轻而易举地考上大学,随心所欲地选择专业,本科毕业后,向他抛来橄榄枝的国外优质大学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回来就回来,他很容易就自己开了公司,很容易就有了许多固定客户,后来,他想玩摄影了,没做过多考虑就丢下了收入颇丰的公司业务,他拿起相机,说走就走,他岳明亮的生活一直都是潇洒自在的,他的身边,也多是些走艺术之路的浪漫感性之人,与他一样,随性洒脱,他们这个圈子里,根本就没有触及过这些柴米油盐的话题。

但是现在的岳明亮已经与以前不一样了。他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以前再是骄傲得不可一世,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再去回想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阿岳承认现在的自己很羡慕童希贝的那些同学们,也许他们很普通,为着生计奔波得十分辛苦,但至少,他们年轻又健康,可以为着自己的目标而努力。

阿岳侧过头,一片黑暗里,唐飞均匀的呼吸声传入他的耳中,阿岳叹了一口气,一种强烈的力不从心的感觉,突然出现在他的心里。

这天晚上,童希贝也睡不着。

想到白天的事,苏晓娜、胡志伟、杜翔还有其他同学复杂的眼神,她就有点难受。

人嘛,总是有点虚荣心的。

童希贝自己觉得和阿岳在一块儿挺好的,两个人相亲相,越来越默契,但她知道,其他人才不会这么看。她想要改变他们对阿岳的看法,也许一辈子都没可能。

有人敲门,童希贝回头,就看到童大林端着一碗切成小块的苹果走了进来。

“爸。”童希贝低低地叫着,童大林把苹果搁在写字台上,自己在床沿边坐下了。

“妈妈睡了吗?”童希贝问,童大林点点头,接着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童希贝与阿岳从嘉兴回来以后,卢静与女儿就彻底地陷入了冷战。童希贝时常会去咖啡馆,有时也会陪着阿岳在运河公园散步,她一点也不避讳自己与阿岳牵着手出现在公众视线中,但是卢静却被邻居们的议论纷纷扰得快要发疯。

有好几次,她想要去shiningcoffee找阿岳理论,都被童大林给拦住了,童大林还算冷静,他对卢静说:“你真要劝,也是劝我们希贝比较合适,人家小伙子也不容易,眼睛看不见,父亲又刚去世,希贝多陪他一会儿也说得过去。你这么凶巴巴地找过去,会显得我们太过小气,再看一段时间吧,说不定他们俩相处时间多了,就会觉得彼此不适合对方。女儿都这么大了,咱们也不能绑着她呀。”

卢静一听就哭了:“再看一段时间?再看一段时间说不定外孙都给你生出来了,这要是生个小瞎子出来可怎么办啊!”

瞧她哭得伤心欲绝,童大林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说自己会时常劝童希贝几句,争取能让她断了这个念头。

此时,幽暗的灯光下,童大林打量着自己的女儿,慈祥深沉的目光令童希贝心中动容。

“爸……”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童大林却挥着手阻止了,他站起来,摸摸童希贝的脑袋,说了句“吃了苹果,早点睡吧”,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深夜,童希贝躲在被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眼模糊中,她拿出手机给阿岳发短信。

她想对阿岳说许多话,几行字句编辑来编辑去,怎么都无法表达此刻她的想法,童希贝呆了一会儿,干脆抹掉眼泪,删掉打出来的所有字,准备关机睡觉。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童希贝打开一看,居然是阿岳的短信。

他说:希贝,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