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太太的眉已经皱起:“老林,叫我怎么说你?我汪家虽比不上那些大富之家,却也不是穷到没饭吃,虽是挑填房,却也没有娶个被人休了的回来。”老林身子往汪太太面前坐一下,双手一拍就说:“哎呀我的太太,这人要不是实在好,我怎敢拿到您面前说,您先听我说,虽是从那家子出来,却不是被人休了,是和那家和离。要说起那家,实在也不是个东西,在外被个狐狸精迷了,先是置了外室,这黄姑娘怎受得了这个,于是带了人打上门。头一日还好,第二日那狐狸精就叫嚷着肚里的胎没了。这家人就嚷着休妻,吵闹一番,最后说成和离,算是互不相欠。”
汪太太虽半闭着眼睛,那耳朵却竖的高高的听着老林在那掰扯这件事,等老林说完又喝了杯茶才对汪太太道:“那黄姑娘旁的不说,掌家是把好手,年岁也不算很大,当日她嫁到林家还是我做的媒,算下来也才二十三岁,前头有个女儿丢给男人了。和离时候除了自己嫁妆还有两百亩地,也算富足。”
别的罢了,听到黄娟还有两百亩地,汪太太的眼皮微微抬了抬,面上却没显:“谁都知道媒婆嘴是信不得的,你说的这么好,谁晓得这妇人哪里不贤良才被休?”老林双手又是一拍:“我的太太,我在这家子来往也十来年了,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当日您嫁到这家子来还是我和老魏合伙做的媒,难道不晓得我从来不说虚话的?”
提到十来年前的事,汪太太面上泛起一丝红晕,接着那丝红晕很快消失:“好了,你也别表功了,等我让人出去打听打听,要真的好,你再帮我去探口气。”说着汪太太就唤丫鬟:“老林来这一趟也辛苦了,拿一百钱来给她打酒吃。”
又多了一百钱,老林站起身来谢了又谢:“太太为人就是好,二爷二姑娘是您生的孝敬您是平常事,大爷也孝敬您才是旷古少听到的。”汪太太抿唇笑了笑:“尽贫嘴,你还有事我也不留你,等打听清楚了再请你来。”
老林接了钱又说了两句这才喜颠颠走了。汪太太瞧着老林背影消失,面上笑容渐渐收了,从屏风后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娘,每次老林来您都让我在屏风后面听着,这样村话我听来做什么?”
看见爱女抱怨,汪太太把身上的绉纱被窝推开瞧着她道:“你啊,真的以为那些是村话?做姑娘的总是要出门的,哪能一辈子做女儿那样腼腆温柔。”少女赖到汪太太身上:“娘,您这么疼我,还有大哥二弟,我出了阁,谁家会对我不好?”
女儿这样爱娇让汪太太又笑一笑捏一下她鼻子:“你啊,别想的这么好,就说我……”少女的大眼睛闪一下:“娘,您怎么了?爹在世的时候对您也很恩爱,爹不在世了,大哥虽说不是您生的,对您也从不忤逆,谁不知道大哥是个出了名的孝子。”
不提汪老爷还好,一提汪老爷汪太太就有点胸闷:“你爹?哼,我嫁了他十五年,又生了你们两姐弟,对他从来都是掏心掏肺的,可是他做出了什么事?不就把我当做一个管家婆子样的?前头妻子的嫁妆我都没摸过,等你大嫂进了门,他倒巴巴地把这些嫁妆都给你大嫂送过去。”
少女听到自己的娘又唠叨这个,眉头皱紧:“娘,您也说了,那是大娘的嫁妆,让大嫂管是正经事。”汪太太见女儿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伸手往她额上狠狠点了一下:“你啊,真是只知道吃睡和玩,别的都不知道。这家里,要没你大娘的嫁妆,每年的进项不过就够温饱。等你出嫁后你二弟成亲,总要分家的。到时难道我们就看着那大笔的嫁妆都被你大哥拿去?”
少女不解地皱起眉头:“娘,那些是大娘的嫁妆,大哥拿去也是平常事,难道我们还要那些嫁妆不成?再说大哥也有子女。”汪太太有些被女儿气到,早晓得就不让她和汪枝来往密切,现在她倒好,只会和自己讲这些。
见娘用手摸着下腹,少女睁大眼睛:“娘,难道您又肝气疼了,快躺下。”汪太太见女儿这么乖巧,心又软一些,罢了,她总是要出嫁的,要商量还是要找自己儿子商量,再说自己这番做作不就为的给儿子争产业?
少女唤进丫鬟扶着汪太太重新躺下,又拿了药丸服侍汪太太服下,听说汪太太又犯病了,汪枝忙过来问安。汪太太对这个继子,面上是很过得去的,先说了几句是老毛病不需他这样惊慌,接着就道:“大奶奶没了也有一年,我这一年时刻挂心那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这么小就没了娘着实可怜,况且你二弟娶亲还早,你妹子是要嫁出门的。我又多病这主中馈要人,想来想去你也该寻门亲事,一来中馈有人,二来我得了儿媳服侍,这病好的也快些。三来孩子们有了娘疼。”
汪枝听到继母又提起这件事,想了想才道:“媳妇去世之后,儿子想着既已有了两个孩子,这房也不算无后了,本想……”汪太太此时咳嗽了两声,汪枝停下说话,汪太太瞧着他满面慈爱:“虽说夫妻情深是大好事,但要孝敬我,就该顺着我才是,这男人丧妻续弦也算不得背盟。”
话都说到这份了,汪枝只有点头道:“既如此,娘挑的定是好的,就全由娘吧。”汪太太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心里却冷笑,那个黄家姑娘,既然敢和前夫家说离,定是个泼辣姑娘,况且天下继母容不得前房子女的尽多,到时瞧着她把那两个孩子一个个磨死,那时自己再出面以她悍妒之名休了她。到时长子定会失望不会再娶,既没了孩子又不再娶,那分家之说就永不会再提起,那些嫁妆自然也是自己儿子的了。
想到这里,汪太太面上的笑更加欣慰,汪枝还当自己答应另娶让继母十分欣慰,忙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这才离开上房。
这头汪太太让人打听黄娟的身世性情,那边林家人已重新找上黄娟,这次没有像前几次只派了几个下人来,这次是林三叔公带着林世安还有林家大伯一起来的。既有长辈来此,黄娟也不好再请他们吃闭门羹。
黄娟侄子年岁还小,黄娟请了素来还有来往的二伯在旁帮着陪客,自己出来见林家的人。瞧见黄娟,林世安坐在座上顿时有些坐立不安,人人都夸她能干,可是谁也不知道她内里是什么样子,想着赵氏这几日说身上又有些不好,林世安恨不得几拳往黄娟身上打去,可瞧着三叔公那责备的眼,林世安也只得乖乖坐下。
黄娟先行了礼,三叔公哈哈一笑:“侄孙女不要这么多礼,我听说重孙女的病已经好了,这些日子多累你了,只是总是我们林家的女儿,在黄家暂住些日子也不怕,可住得久了难免有人说嘴,今儿我带着人过来,一来是给你赔情,二来呢是想她接回去。”
这伸手不打笑脸人,黄娟也笑笑道:“三叔公这话本是实情,只是三叔公也晓得林家现在是什么情形,听说那头已经有了孕,我想着,干脆等那边生下孩子,孩子再大些我再把女儿送回去,这样一来呢让那头无需为灵儿烦心,二来呢……”
不等黄娟说完,林世安已经嚷起来:“胡说,这生孩子再到孩子稍大些,只怕都能出嫁了,不行,不能答应。”黄娟斜眼瞧前夫一眼,这才淡淡地道:“你不是心疼赵氏?怕她劳累,我特地把女儿带回来自己教养,不就不用赵氏劳累了,你还不高兴?”
林世安被黄娟堵住,只得对三叔公道:“三叔公您瞧,她又是这样强词夺理。”三叔公见这个侄孙子还是这么不懂事,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但现在不是教训他的时候,瞪他一下道:“好好坐着,这还有我们呢,你跟着嚷什么?”
林世安瞧一眼黄娟,只得乖乖回到位子上坐好。黄娟唇边现出一抹冷笑,接着就道:“三叔公,俗话说的,有后娘就有后爹,瞧他这样子,也不会再心疼灵儿,倒不如请三叔公做个主,把灵儿给了我,我但凡有一口饭吃也不会为难自己女儿。”
这怎么可以,三叔公赔着笑刚要开口,一直没说话的林大伯说话了:“侄女,赵氏所为我们也有所耳闻,你做娘的惦记着也是常事,但灵儿是我林家血脉,断不能流落在外。灵儿要回林家你有什么要求,今日就尽管提出,我和三叔能做主的定会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