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改稿可能还有会儿, 你饿了吧？要不我们先点餐？”万雯坐在姜瓷对面，说话间拿起了菜单。
万雯是集团律师，私下与鹿行雪交情不错，但姜瓷和她不算熟。
万雯翻看菜单：“这些年我看着媛媛, 说实在的，她那股钻研的韧劲儿, 挺佩服她。”
姜瓷也拿起了手边的菜单, 眼睛虽然在看菜谱，思绪却飘回刚才门外那一幕。
鹿行雪是在和汪媛媛讨论设计稿, 万雯也在场, 按理说这没什么问题, 但姜瓷就是不舒服。
她想起影院里汪媛媛坐在鹿行雪身边时，流露的那个笑容；想起汪女士说汪媛媛为了鹿行雪努力学习珠宝设计那些话；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汪媛媛毫不怯场的落落大方。
……所以她是和鹿行雪一起出差的吗？这些天？
姜瓷有心想探万雯的话, 却正好看见鹿行雪和汪媛媛一道走过来。
汪媛媛轻笑着说了句什么，鹿行雪一瞬间绽放的明媚笑颜, 比众人头顶的灯光还要耀眼。
姜瓷无意识地拨着菜单页角，后悔自己跑了这一趟。鹿行雪惊不惊喜她不知道, 反正她现在一身无法宣诉的不痛快。
“阿瓷姐，好巧哦, 你也来出差。”汪媛媛兴奋的坐在了姜瓷身边。
四人座, 汪媛媛在这里坐了，鹿行雪只能拉开万雯旁边的位置，和姜瓷对角线坐下。
姜瓷微颔首：“是巧。”
鹿行雪：“点餐了吗？”
姜瓷扬眸, 鹿行雪正对她笑，那边万雯说：“这不看着呢么，以为你们还得有会儿，没想到这么快。”
菜品逐一上桌，席间汪媛媛又和鹿行雪谈起这次的看展心得，万雯不时插几句，她们三个有共通的话题，而姜瓷只能埋头吃菜。
果然是一起出差的，呵。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霍蓁蓁准点又来请安。
姜瓷同大家说了声“不好意思”，拿着手机离席，趁机去外面透透气。
“王八蛋！”霍蓁蓁在电话那端骂骂咧咧：“阿瓷，我总算知道钟允那个王八蛋的下落了！”
姜瓷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霍蓁蓁说的钟允是谁。
那时候她们才上大学不久，霍蓁蓁出去玩时认识了一个叫钟允的男孩子，短短时间里，两人的感情就极速升温。
他们确定恋爱关系之前，钟允带霍蓁蓁去了一趟医院，指着病床上病入膏肓的男人：“这是生我养我的父亲，家里能卖的都卖了，现在已经没有钱给他继续治病，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这样无能的男朋友，你考虑好了吗？真的要吗？”
他那一刻的脆弱把霍蓁蓁迷得要死要活，还不懂社会险恶的少女头脑一热，拉着他的手一再保证：“我会帮你的！”
霍蓁蓁拿出了手头所有能支配的钱，杯水车薪，她第一次向姜瓷开口，两个人凑了五十万，送到钟允手上。
钟允说和医生约了手术，然后某一天，他突然就音讯全无了。
霍蓁蓁担心是手术不顺利，怕钟允想不开，和姜瓷一起，捧着一大束鲜花去医院探病。男人还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躺着，抹着眼泪的家属们看着这两个小姑娘外带那一大束鲜花，面面相觑。
——他们根本不认识什么钟允，钟允这么做，纯粹是想骗霍蓁蓁的钱。
那之后的无数个日夜，霍蓁蓁都对钟允恨之入骨。然而钟允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管霍蓁蓁怎么找，都没有任何线索。
霍蓁蓁咬牙切齿：“还敢在g市出现，这个王八蛋！惹谁不好，偏要惹我！”
姜瓷急道：“你冷静一点。我现在在出差，能不能等我回去，我陪你一起？”
霍蓁蓁：“有个姐们说在seven里看见他，等你回来，那个混蛋搞不好就跑啦！没事，我刚在和小a摊牌，这会儿他跟着我呢。……再说钟允做出这种对不起我的事，难道还敢对我动粗？得了，你忙你的，让我先去会会他！”
半空里乌云涌动，阴沉了一天，看样子大雨就要落下来了。
姜瓷心里不安，她重新划亮手机，给小a去了个电话：“蓁蓁容易冲动，你拦着她点。”
得到小a肯定的答复，姜瓷才稍微定下心神。
餐厅里，汪媛媛给鹿行雪盛了一碗汤。鹿行雪接在手边，问重新入座的姜瓷要什么主食，或者甜点也可以，姜瓷不咸不淡道：“我饱了，你们慢吃。”
饭毕，四人乘电梯回房，汪媛媛同鹿行雪商量：“我想给鹿爷爷，还有我姑妈准备点儿礼物，姐姐，你说送什么好？”
鹿行雪：“爷爷那里不用破费了，大婶婶的话，丝巾、手包……这些都可以吧。”
汪媛媛：“我明天去看看，姐姐有空陪我一起吗？刚好阿瓷姐也在，不如我们一起逛街吧。”
“你还没逛够？”万雯不住摇头，“白天看展晚上逛街，我和姚助理腿都快陪你走断了。”
汪媛媛：“就你意见最多，我也没邀请你啊。”
电梯停在汪媛媛和万雯住的这一层。万雯率先出去了，汪媛媛兴致勃勃的约姜瓷：“阿瓷姐，去吗？”
姜瓷对她的提议丝毫不感兴趣，只不过这样一来，鹿行雪是要单独陪她一起了？
呵。
没给姜瓷更多腹诽的时间，鹿行雪对汪媛媛说：“明天可能不行，收购会后我有其他安排。”
姜瓷看了鹿行雪一眼，跟在她之后说：“我也有安排。”
万雯噗嗤笑出声，汪媛媛：“……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自己去好了。”
她们走后，重新关阖的电梯里恢复安静。
姜瓷和鹿行雪一前一后站着，姜瓷抬头观察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
鹿行雪在后方注视着她的背影，饱满的红唇牵出弧度：“什么时候到b市的？”
姜瓷：“今天下午。”
鹿行雪：“累么？”
姜瓷回身，靠着轿厢，态度敷衍：“还行吧。”
鹿行雪：“那今晚早点休息。”
姜瓷不置可否，两人对视间，她慢半拍反应过来，猛的站直：“……我有订房间，我先去你那里取行李。”
发声之急，生怕鹿行雪误会她要睡在她的房间里。
鹿行雪笑着点头：“好~”
取了行李，鹿行雪又送姜瓷回房。
见面至今，姜瓷单方面一直不愉快，而这股不愉快，在鹿行雪低头摁手机、手机还不停响起信息提示音时终于露出了端倪。
电梯还没来，姜瓷冷淡道：“你回房吧，不用送我。”
鹿行雪打下最后两个字，点发送的同时，抬眼问她：“你刚才说，明天也有安排，大概是在什么时间？”
她答非所问，姜瓷愣愣道：“什么意思？”
鹿行雪：“我来b市好多次了，除了工作，还没有安排过其他活动。想问你明天什么时间空，我们一起四处走走？”
姜瓷：“你不是有收购会？”
鹿行雪晃晃手机：“对方飞机延误赶不回来，改期了。”
黏在手机外壳上的猫猫跟着晃动左右摇摆，憨态可掬，惹人喜爱。
姜瓷盯着它，所有的不痛快都跑去九霄云外了。
“……我老师联系过我，谢谢你去看望他们。”姜瓷把行李箱停在墙边，包包和手机放在桌上，转头和徐徐走进房间的鹿行雪说话。
“我落脚的地方离他们很近，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拜访的。”鹿行雪说起来还有遗憾：“只可惜这次时间紧张，没能多陪陪他们。”
人心真的难以琢磨，姜瓷想，不久前还因为汪媛媛的缘故，对鹿行雪很有一些情绪，这会儿再看她，哪哪都顺眼，哪哪都喜欢，满心满眼全是感动：“见到你他们都很开心。”
鹿行雪：“你也开心吗？”
这个表达有歧义，是问今天见到她开不开心，还是问去看望老师这件事有没有让她开心？
姜瓷猜鹿行雪是后者，但反正答案是统一的，她轻轻一点头：“也开心。”
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闷雷。姜瓷看向窗外，闪电仿如在云间腾挪的惊龙，转眼间，震耳欲聋的雷声就在近处炸响。
姜瓷一激灵，转身翻包。鹿行雪问她：“在找什么？”
鹿行雪早已经知道她怕雷，姜瓷也用不着再掩饰：“耳塞。”
雨点敲打着酒店的玻璃窗，平滑如镜的窗户上，映出鹿行雪逐渐靠近的身影。
“找到了吗？”她问姜瓷。
“我记得带了。”姜瓷把包口拉到最大。
下一道雷声响起之前，鹿行雪抬起双手，从姜瓷背后捂住了她的耳朵。
温热的掌心紧贴着耳朵，风雨声变轻了，雷声也似乎被她抵挡在外。
指尖触到耳塞盒坚硬的棱角，姜瓷视线上抬，看见两人投在玻璃上的影子。
好像鹿行雪在抱着她一样。
心跳扑通、扑通……
“没带。”姜瓷缩回手指。
话音才落，桌面上的手机骤然响起一连串沉闷的震动，撒谎心虚的姜瓷被它吓了一跳。
霍蓁蓁来电。
鹿行雪松开手，姜瓷接通电话。
“……阿瓷！小a受伤了！流了好多好多血……急诊医生腾不出人手，呜……我找不到医生，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他都不会睁眼睛了呜……”霍蓁蓁六神无主，压着哭腔向姜瓷求助。
“轰隆隆……”
雷声肆虐，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上头：“你们在哪家医院？小a是哪里受伤？你说清楚……市人医是吗？”
姜瓷来回走动，迅速在头脑里过了一遍可以派上用场的人脉关系：“蓁蓁你等一等，我想想办法。”
心里越急，头脑越是一片空白，拿着手机的双手甚至在发颤。
“别急。”鹿行雪把姜瓷拉来自己身边，另一手翻开通讯录，侧眸安抚：“我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