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今天川崎澄的行程计划是,先去递交辞呈,然后物色搬家公司,最后去超级市场购买食材充实一下冰箱。
虽说这里用“原本”来暗示计划的变更,但实际上,变化的部分相当微小――只是出行者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而已。
川崎澄工作的地方只隔着一个街区,她选择的日常通勤方式大多时候是步行。哪怕已经被告知可能会遭到危险分子的袭击,她的脚步看起来也没有比平时沉重多少,倒是缀在她身后的芥川一直皱着眉头。
“芥川君,我的主张呢……”
澄突然停下脚步,相当轻快地转过身面向芥川,裙摆扬起一圈涟漪。
“是哪怕在工作的时候也要保持余裕,所以我们来聊天吧。”
芥川龙之介发现自己已经渐渐开始习惯对方偶尔出人意料的举动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接受对方的建议。
本来应该是这样。
――“芥川君想聊聊太宰的事吗?”
然后他动摇了。
“太宰……太宰啊,要从哪里说起呢。”
澄转回身去,一面向前走,一面自顾自地开始了话题。
“既然在太宰身边的位置不同,想必你我眼中的太宰也截然不同吧,更遑论太宰原本就是个个性复杂的人……唔,这样,芥川君,我们以太宰为话题的中心,轮流向对方提问好了,当然,提问本身并不要求强制解答,芥川君有异议吗?”
“……没有。”
“那么,我就不客气地行使初始发问权了。”
澄说道。
“首先,在芥川君眼里,太宰是以怎样的身份存在的呢?”
“太宰先生,拥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强大,是我视作老师的人……”芥川不自觉地放慢了语速,仿佛是在斟酌和思索,“但是,太宰先生要远远超过这个词所涵盖的意义,他是独一无二而不可取代的。”
“嗯嗯,我明白了。”
澄立刻单刀直入。
“那芥川君喜欢太宰吗?”
“……”
“啊,是我的用词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吗,这里的喜欢是广义上的好感哦,并没有特指那种……”她想了想,“……但也没有特别将那种含义排除在外,毕竟那也是健全而美丽的嘛,哪怕发生在同性之间,我是说爱q――”
“不是。”
光是想到那个词就让芥川龙之介感到毛骨悚然,如果被说出口,他恐怕会立即发动罗生门,在事态那么发展之前,芥川当机立断地截断了澄的话。
“这无法用单纯的好恶来描述,但尽管如此,我也并非不尊敬太宰先生。”
“是这样啊。”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说起来,我好像一不小心问了两个问题,那接下来两个回合都是芥川君的了。”
而芥川龙之介没有马上提问,澄也并不催促,他们安静地转过街角。
“太宰先生……”大概有一分钟那么久,芥川说,“澄小姐知道太宰先生的事吗?”
“既然用这种郑重的方式提问,所谓‘太宰的事’指的是更深入的那些吧。”川崎澄笑了起来,“嗯,虽然太宰实际上是港口黑手党干部这件事刚得知不久,不过之前也隐约意识到他的工作性质了,对于他本身――嘛,多多少少也能明白吧。”
“那么,为何……我认为你与太宰先生,并不……”
在芥川找到恰当的措辞方式之前,澄自然地接过了话。
“直截了当地说也没问题哦,我和太宰,就连相识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对吧,更别说形成现在这种关系,阴谋论的话,我是对他别有所图的人,用不容易让人防备的身份接近他,甚至都要更合情合理。”
交谈进行到这里时,两人正经过在早晨时生意冷清的商店街,澄听见芥川的脚步声突兀地停下了,随即两道黑影攀上她的脖颈。
罗生门并没有缠得很紧,而澄也裹着围巾,威胁未曾直接接触她的皮肤,但杀意无疑是真实的,澄也并不怀疑这一点。
“芥川君你,是真的很重视太宰呢。”
澄看向芥川龙之介。
为什么呢,惊讶,畏惧,愤怒……诸如此类的情绪,一概无法在她的面孔上找到,澄依然轻轻翘起嘴角,像是猫沉浸在恰到好处的阳光下时,会有的惬意神情。
“太宰自己是否也那么怀疑过呢,我大概也无法坦率地说完全没有吧。”澄说,“但无论如何,在大部分事情上,我们坦诚相对,太宰并不会刻意隐瞒他属于那边的一面,甚至一点点地向我提供碎片――透露到什么程度的时候我会因为害怕逃走呢,太宰恐怕是这么想的吧――但如你所见,现在的我仍然站在这里。”
澄微微低下头,好奇地想用手指去卷颈部的黑色绳索,芥川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了自己的异能。
行人寥寥的街道,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角的动静。
“虽然他这么做,但我想如果我真的离开了,太宰这家伙会哭出来也不一定。”川崎澄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眉眼弯成很好看的弧度,“这句话就不要告诉太宰啦。”
“……刚才,失礼了。”
“不要紧哦,没有弄痛我。对了,我有一件很想知道的事!”
澄忽然想起了什么,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太宰在工作的时候也会随时随地跑去自杀吗?”
“……”
芥川说。
“是的。”
“愿意雇佣太宰这种人,你们的boss还真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呢!”
“……”
这大概是森鸥外生平第一次或者唯一一次被给予心胸宽广的评价。
如果中原中也在这里,大概会这么大喊吧。
――“心胸宽广的明明是老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