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主仆勾肩搭背的回了家,他娘果然抱着孩子站在家门口望着,看见两个人自己走回来才一转身进了院子。
李怀熙冲刘全眨眨眼睛,刘全笑着说,“公子英明啊!”
“刘全,先生在里面讲课,你在外面听,隔了一扇窗到了你这儿怎么就全剩下溜须拍马的词了,君子气度你是一点儿没学。”李怀熙对刘全的这种选择性记忆感到很奇怪。
“我要那个没用,将来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等你当了官,我好看人下菜碟儿。”刘全很心安理得的给他解释着,没觉得肚子里有一堆溜须拍马的词有什么不好。
李怀熙想到和|的刘全,觉得脖子发紧,赶紧让自己的刘全打住,“你可得学点好,要不然我被砍了脑袋你也逃不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将来咱们在二哥那里使点儿力气,还在乎贪污的那三瓜俩枣的?我的后门到时候你可得给我看紧了,博个清官的美名就靠你了!”
“知道了,这我还不了解吗?怀熙,你啥时候去当官啊?”刘全很期待的问,好像去当官只是时间问题。
李怀熙算了算,然后很有把握地回答他,“没病没灾的话,五年以后,我十二,你十四,我当官,你当管家。”
“那我当管家有人不服怎么办?”刘全没听说过十四岁的管家。
“凉拌,这点儿事儿用得着问我吗?我都没担心我当官没人服,不服怎么了?不服也得听!”
“对,不服也得听,我是管家……”
两个人踌躇满志的进了院子,坐在木头小婴儿车里的李思思看见小哥哥回来很高兴,张着手臂依依呀呀,李怀熙咬下一小块糖偷偷塞进妹妹嘴里,李思思立刻闭上了嘴,不一会儿,哈喇子从嘴角流了下来,李怀熙拿起晾在一边的尿布给妹妹擦了擦,没事儿人似的走了。
李龙李虎都知道李怀熙兜里有糖,可是这两个认为自己大了,所以很矜持,李怀熙主动给的时候也要推脱一番才伸手接;刘全不矜持,追着李怀熙小声的要,有时还威胁要告诉当家主母,不过最后被李怀熙阐述了一番利害关系以后就不那样威胁了,原因很简单,李怀熙没糖,大家就都没糖,而李怀熙自己是有吃糖的办法的。
李思思会爬了,小孩子是三翻六坐七爬,李思思晚一点,八个月会爬。他们娘忙的时候,李思思有时候会被搁进婴儿车里圈着,有时候腰上就被绑上一根布绳拴在窗框上,布绳的长度不长不短,能让李思思在炕上爬来爬去,而又到不了炕沿。李怀熙觉得这样拴着妹妹有些不人道,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家里事情太多,不能保证每一分钟都有人用眼睛盯着李四,他现在不嫉妒李四了,因为发现李四也没什么特别优待政策。
李怀熙的肥猫完全成年了,这家伙能吃能喝,把自己吃成了一只特大号的肥猫,村里人谁都认识这只猫,因为它和它主人一样好战,村里的狗见着它也要绕路走。
可是这样一只好战的猫迄今为止没有抓过一只老鼠,家里的柜子被老鼠咬了一个洞,里面的衣服也被咬破了,还留下了不少的老鼠屎,李怀熙他娘担心老鼠会跳上床咬孩子,于是对李怀熙的猫下了最后通牒,“你要是再躲着老鼠走,我就把你的晚饭喂狗!”
肥猫背着耳朵呲着牙冲女主人发狠,程氏举起了笤帚疙瘩,肥猫很识相的后退了,喵喵叫着到李怀熙身上撒娇。李怀熙很同情它,同时认为抓老鼠对肥猫来讲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它胖得什么缝也挤不进去,而老鼠又不会站在地板中间等着它,李怀熙替自己的猫求情,不过他娘很坚持,举着笤帚疙瘩表示,没老鼠,没饭吃。
晚饭的时候,肥猫看看空饭碗,转头出去了,天黑之后,肥猫很让人意外的把一只没死利索的肥老鼠扔在了女主人面前,它不吃老鼠,它想吃饭。
油灯不是很亮,程氏弯腰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随后就尖叫起来,李怀熙抱起肥猫就跑,肥猫还在莫名其妙的回头看,它喵喵叫着表示不解,李怀熙跑到自己屋里,放下肥猫笑得肚子疼,他娘怕老鼠,怕得一蹦三丈高。
他娘在正房里吓得哭,老鼠接了地气又活了,满屋乱串,他爹在举着大鞋底子拍,家里很热闹,李怀熙瞥见院外的一个身影,悄悄跑了出去。
林易辰穿着官服,他把马车停在了村子外面,自己走到了李怀熙家门口。
“你干嘛把自己弄得像做贼一样?”李怀熙在他家后院的院墙外问偷偷摸摸的林易辰。
“我这不是还没想好怎么过你娘那一关嘛,你们家干什么呢?我在院子外面都听见了。”
“我娘让老鼠吓着了,你这时候来干什么?”天都黑了。
“山上出了人命,我来看一下,这次我也没喝得下去茶,可是真惨,吃得没剩下多少了。”
“什么吃得没剩下多少?人?”
“嗯,被野兽吃了,有人看见是老虎,我让人正贴通告呢,这下踏实了,谁也不能上山打猎了。”林易辰摸摸李怀熙的小脸,觉得有点儿凉。
“县太爷,为了表现您的爱民如子,能不在这时候提打猎的事儿吗?”李怀熙揪揪林易辰的官服,想象着穿着官服的县官鬼子进村似的情景觉得很好笑。。
“我这不是为了让你踏实吗?我准备悬赏,一百两一只老虎,怎么样?够爱民如子了吧。”
“悬赏?那会不会有很多高手来啊?”李怀熙脑子里一下蹦出好几个武松。
“还没死心呢?方丈大师都快败给你了,高手倒不一定,一般这种奖金就被山里的猎户得走了,在地上挖两个陷阱,狮子老虎全跑不出来,什么山林大王,碰到猎人全都一样,我们家老虎皮都两张了。这张给你要不要?辟邪镇宅,你不是最怕鬼吗?”林易辰想起李怀熙不敢自己尿尿的样子也觉得好玩。
“不要,它都吃了人了,没准儿那个孤魂野鬼就附在虎皮上呢,我娘喊我呢,你下次想好了再来,光明正大点儿,堂堂县太爷,跟贼一样!”李怀熙鄙视的看了一眼林易辰,翻着墙头就回去了。
“难怪你娘不给你穿好的,穿多好也是浪费。”林易辰在墙外边嘀咕一句,李怀熙从里边扔出来一根劈材,正中县官肩膀。
第二天,村里的里正挨家挨户的通知,山上来了老虎,吃了人,县太爷悬赏一百两纹银寻找打虎英雄。李怀熙和刘全路上一见到告示牌就会在围观人群里瞄上两眼,可惜全都是些熟面孔,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没有一个那种看起来很酷、带着斗笠披着破斗篷的大侠。
打虎英雄没有音信,老虎却没闲着,半个月之内接连吃了三个人,全是上山砍柴的樵夫,这些人靠山吃山,不砍柴就没有零花钱,从前也有过野兽吃人的事,可吃的都是别人,因此……人的侥幸心理总是占上风。
林易辰很生气,派了人在进山的路口守着,这样又守了十天之后,从外县来了一个四个人组成的猎人小队,这些人说有把握把老虎抓住,可是赏金要二百两。二百两就二百两,林易辰不在乎,当天猎人上了山,县官又莅临了李成奎家。
“怀熙一直想看打虎英雄,我来带他去看。现在天气凉了,我把我小时候的衣服给他带来了一些,他身子弱,不能受凉。”林易辰这次大大方方的坐在李成奎家的堂屋里,他已经想好了,李怀熙说得对,不能偷偷摸摸的,他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就是看上他们家儿子了吗,死了能埋一起当然好,但是活着的时候能够长相守更不错。
程氏抱着孩子坐在县官对面,李成奎不在家,姥姥刚刚给县官倒过水之后就出去了,屋里只有这心知肚明的两个人,她不打算让县官如了意,“怀熙还要上学,恐怕不能出去看什么打虎英雄,他的衣服我正在做,不牢大人惦记了。”
“李夫人,您觉得令郎心智如何?”县官不紧不慢的问。
什么叫心智?李怀熙他娘没听懂,林易辰笑笑,“您觉得令郎聪明与否呢?是那种给两件好衣服就能哄走的小孩儿吗?”
“怎么可能?!我儿子六岁就抓了两个拐子,还是您给发的一百两赏银呢!”儿子的聪明是有目共睹的,程氏从来不在这一点上谦虚。
“那您还担心什么呢?”林易辰笑眯眯的看着程氏。
“这,”程氏欲言又止。
林易辰笑着说,“我和您一样希望他快点平平安安长大,我十岁中秀才,中间为家父守孝错过一科,十六岁中探花,如今虽为官时间不长,但也一年有余,政绩虽算不上卓越,但也屡受嘉奖,我自认不是愚钝之徒,您觉得我会做出那些自毁前程的事吗?”
“这,”程氏明白县官说的意思,她自己也有一肚子的话要反驳,可是搅在一起还没等说出来,林易辰已经站起来了,“李夫人,本官不便久留,怀熙快放学了,我去接他,明天会送他上学,您不用担心。”
县太爷云淡风轻的走了,程氏在家咧着嘴想哭,儿子才七岁,应该跟女人过一辈子还是跟男人过一辈子恐怕还没弄明白呢,这样就被人盯上了,赶也赶不走,不过好歹县官的意思她是听懂了,儿子成不了姐姐说的娈童,县太爷想养大了再下口呢!
想到自己鬼灵精怪的儿子,程氏又笑了,能等着养大就好,自己儿子可不是个知道感恩戴德的主儿,你上赶着给,他就接着,将来领不领情就不一定了。县官是探花,自己儿子不见得就当不了状元,那心眼儿不比林易辰少,这种事可不像种粮食,你撒下什么种子就给你长什么苗,雨水多了,长一畦草也说不一定。
想到这儿,程氏踏踏实实的去干活了,煮饭时还不忘少放半勺米,减掉了小儿子的份量。
林易辰在学堂门口接到了李怀熙,刘全死皮赖脸的也要跟着,不过县太爷一拐弯就给他送家去了,自己带着李怀熙在山脚下转了一圈就回了县城。
这倒不是县官故意要骗程氏,他本来是真想带着李怀熙到山上看看挖陷阱,可是魂魄全了的李怀熙胆子也没大多少,他又多了一样怕的东西,怕老虎。
李怀熙想起了《水浒传》里的描述,景阳冈的吊睛白额大老虎也被通缉了好久,那里面的县官也派了很多猎户进去,可是损兵折将的,碰上武松才真正解决问题。如今林易辰这个县官请来的猎人如何挖坑他没兴趣,他要看的是武松,不是之前垫底儿的猎户。
县官嘲笑了李怀熙一通之后,两个人回了县衙,一个胖乎乎的商人等在县衙外,一见林易辰赶紧过来行礼,“大人。”
林易辰牵着李怀熙的手,脚步不停,“进来说吧。”
商人是个有眼色的,赶紧弯着腰跟进了县衙,林易辰吩咐下人进来给李怀熙换衣服,自己坐下拿起了下人送上来的茶。
商人是不敢坐的,站在地上低头很恭敬的说,“大人,净潭寺的佛像金身已经贴好了,照您的吩咐,请的是余川最有名的工匠,用得全是最好的金箔。”
“很好,方丈可曾说什么时候揭幕观佛啊?”
“方丈说,明日辰时开始。”商人偷眼看了一眼旁边的门,门里进进出出的好几个丫鬟婆子,都在忙着伺候一个小男孩,他刚才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正月十五县太爷亲自抱着的小金童。
“辰时,好吧,明日本官一定到。你去林府领钱吧,我已经交代过了。”林易辰放下茶碗,也向那边看了一眼,回头看了一眼金店老板,林易辰清了一下嗓子。
胖乎乎的金店老板吓了一跳,赶紧弯腰告退,“谢大老爷,草民告退了。”
李怀熙换好了衣服,从里面走了出来,“金身塑完了?明天我也要去吗?”
林易辰当日许的愿他是知道的,他每次去寺里都能听到那些香客们议论这件事,人们并不知道县官为了什么,纷纷猜测是林家老太太让做的。
林易辰把他拉到身边坐着,笑着说,“当然要去,我们得感谢菩萨没把你收回去,给菩萨磕完了头我再送你到先生那儿去,明天早点起,从县衙到寺里要半个时辰的路呢。”
“那你明天叫我,我怎么觉得身上的这些不像旧衣服啊?”李怀熙举着袖子看。
“当然不是旧的,我怕你娘不收而已,这些全都是新给你做的,哪儿那么合适的旧衣服给你啊?我像你这么高的时候过夏天呢,谁像你长得这么慢!”
接下来的几天,李怀熙拜完了菩萨依然住在县衙里,水浒里的剧情在这里没有发生,吃人的老虎一周以后死在了陷阱里,四个猎人抬着两百多斤的大老虎下山了。
猎人领完了赏钱就走了,死老虎归县衙,林易辰在乡绅中间搞了一次原始竞拍,虎皮、虎骨都有人要,可这只老虎少了一样卖钱的东西,虎鞭它没有,这是只母老虎,老虎肉也没人愿意要,贱卖给醉仙楼一部分,剩下的两个人在县衙里和衙役们吃了一顿,可是也没见的多好吃,李怀熙还是喜欢他的虾茸酿豆腐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