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就是一片黑暗,寂静得可以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陈霖伸手捂向右胸,可以感觉到怦怦的心脏跳动。那轻微的脉动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这是心脏跳动的声音,是血液流过血管的声音,是――身为人还活着的证明,可为什么……
“别多想了,你的确死了。”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的黑暗中传来。
“至少在外面那些人看来,你已经死了。”
陈霖连忙转头看去,只看见一片刺眼的灯火,不由捂住眼睛。直到他的眼适应了黑暗中那略显刺目的火光,才看清了来人。
那是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他面色苍白,走路飘忽,若不是他脚下还有被灯火照出的影子,陈霖真要以为这是一个鬼魅了。
这中年男人手中提着一盏古旧的提灯,倒像是从清末时期的画中走出来的人。
在周围仿佛要吞噬人的黑暗中,这盏提灯便是唯一的光源,莹莹之光,只够照亮周围一米的范围。恰好能让陈霖看见他的脸,也足够让对方看见陈霖此时的表情。
惊讶,困惑,忧虑。
那人桀桀地笑起来。
“怕什么,刚来的家伙都和你一样。”提灯因为他的笑声而微微晃动着,灯火摇曳,地上的影子也随之左摇右摆。
“他们呀,都和你一样害怕,不知道接下来等着的是什么,要面对什么。可是,习惯了之后你便会明白――这里才是真正属于我们这些‘死者'的世界。”
陈霖不做声地看着他,黑眸中映着那提灯火光。
最后,这个中年男人自我介绍道:
“我是老刘,负责来接你的引魂人。”
“老刘,你要带我去哪?”陈霖眨了眨眼,觉得自己似乎稍稍能从周围诡异的气氛中适应过来。“你要带我去地府,还是黄泉?”
“呵呵呵,地府黄泉,是真正的死人才能去安眠的地方。”老刘回答他,“而我们这些‘死人’,自然另有去处。”
“跟我来吧。”
老刘一转身,便带走唯一的光源,为了不再继续陷入黑暗中不可自拔,陈霖只能选择跟在他身边。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哪?”
“去那边要做些什么?”
“我是真的死了吗?”
对于这些连珠炮般的问题,老刘只以一句话作答:“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我只问一个,是不是从今以后真的就不能再去见我父母?”
陈霖这句话问完,走在前面的老刘兀然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陈霖可以看见,他眸子里照映出的冰冷火光。
“如果还想你家人平安地生活下去,就不要再去见他们,记住。”
老刘转过身,咕咕叨叨。“新来的就只知道问东问西。”
陈霖识相地闭上了嘴,他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些问题究竟怎么惹恼了老刘。不过他知道,要是不想情况更恶劣下去,还是闭嘴为好。他将去的是另一个闻所未闻的世界,一个他十分陌生,需要有人引领的世界。
在这关头,还是别将老刘惹毛。
也许是“死人”都不喜欢再多说话的缘故,这一路上,老刘都未再出声。只是在下楼梯的时候,在陈霖因为看不见而一脚踩空时幸灾乐祸地怪笑了两声。
其后,便一直是沉默。
往下,往下。
陈霖只知道他们在不断地向下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只怕现在离地面已经有好几百米的距离了。他抬头看了看头顶,意料之内的,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看到。
视线内唯一的光源,在老刘手里。
越往深处走,一股寒冷迎面而来,陈霖不由伸手搓了搓胳膊。这股寒意不仅仅是来自肉体,同样来自于精神,面对未知的世界,人类都会从心底感到恐惧,陈霖当然不例外。
死者的世界,就在前面等待着他。
“到了。”直到走得脚跟都疼得麻木,老刘才停下来,淡淡说了一句。
冰冷,漆黑,对痛觉的麻木。
陈霖站在他身后想,现在的自己还真的和一个死人无异了。
“睁大眼看好了。”老刘伸手推门,“这就是属于我们的世界。”
那道有形的门被老刘推开,同时,陈霖心中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门,也在此刻被开启。
微弱的光亮从门缝中露出,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与地上世界截然迥异的世界。
那是一个一望无际的空间,空间正中有一个令人瞠目的巨大支柱,从无垠的地底直通到地表。围绕着这巨柱的,是周围一层层数不清的楼层与走道,每一层走道又连接着无数的小房间,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像是蚁穴一般的地下世界,有着一种迥然不同的恢弘与震撼。
陈霖与老刘现在所在的,正是这庞然大物的某一层的出口处,他们相比起整个地下世界,就像是一粒尘埃与沙漠。渺小,微不足道。
“这里……就是黄泉?”陈霖有些愣怔道:“就是亡者的世界?”
“是不是黄泉我不知道。”老刘露出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容,“但是到了这里,你再想回到上面,可比恶鬼想从地域挣脱出来还要困难。”
“进来吧,新人。”
跟着老刘走进这地下世界,陈霖脑内还有些回不过神。
几天之内,他莫名其妙地“死了”,被带离正常世界,来到这么一个鬼地方。不知缘由,不知何故,而接下来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首先,老刘带陈霖去做了登记。看着那死亡世界住户名单上添上了自己的名字,陈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老刘将一张卡交给他,“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唯一凭证,生活,工作,睡觉,哪一样都离不开它。”
“都做鬼了还要吃饭睡觉工作?”
“人有人途,鬼有鬼路,当然各有各的规矩。”
在登记结束后,老刘带他来到一间房前。
“这是你的房间,暂时还没有安排室友。”用陈霖的卡刷开房门,屋内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
不过这种生活条件也比陈霖想象中的好太多了,尤其让他惊讶的是开门竟然也要用磁卡,高科技在这死亡后的世界也无处不在。
“今天先适应一天,明天到这层的大厅集合,会安排你具体的事务。”老刘临走前又道:“不要想着寻死,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死。你死了只会拖累你的家人,没有谁会同情你。”
“不会。”陈霖坐在床上,摸了摸床铺对他道:“我不已经是个死人了么,为什么还要去寻死觅活?”
“……你这小子,适应得倒挺快。”老刘被他噎了一下,“很多人刚来的时候可是闹死闹活的。”
他见陈霖专注于打量房间也不理睬自己,没趣地咕哝道:“奇怪的小子。”随即便迈门而出。
啪的一声,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陈霖一个。
他收回手,不再四处张望,不再故作好奇地探视。而是坐在床上,深黑的眸子看着自己的双手,静默了许久。
三天前,被不明身份的人威胁着带走。
被宣告自己已经死亡。
亲眼目的自己的葬礼。
被带到这个陌生而又离奇的地底世界。
一切都如狂风骤雨般突然袭来,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等回过神,已经坐在这房间里,这张床上。
陈霖知道自己一向神经大条,可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遇上这种“骤然死亡”的事件。
葬礼上,母亲哭倒时的泪水。
神秘人冷酷的话语,老刘的警告。都一再提醒着他一个事实,那就是――
“我已经死了?”
黑暗的房间内,陈霖盯着自己的手,神经质般地问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