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心面无表情地趴在列车顶上,一直到到了南风站以后才找了个没人看见的角落跳下来。

他当然不会选择再从隧道硬生生拍出一条路。

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他肩膀上睡熟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吃完了布丁后剩下的高脚杯形状塑料壳。陈安心单手托着她的腿弯把人稳稳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提了三大袋一看就分量不轻的购物袋,在播报员播报第三遍到站信息的时候,一脸无事发生地混进人潮里走出列车。

晚高峰时期,地铁站人很多,由于刚才的突发情况,接到任务的工作人员进行了地铁封锁与紧急排查,很多不明原因的乘客坐不上地铁,看着手表怨声载道。

入口排起长队,周围人潮涌动。按理说在这种情况下,是很难注意到密密麻麻人群里的某个谁的。

然而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刚好。

“您好,请问和平花园小区怎么走?”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改良版的白色唐装,戴着圆形的黑色复古墨镜,在跟陈安心擦肩而过以后,拦住了一名地铁工作人员向对方问路。

陈安心很难去形容超能力者之间的感应究竟是什么原理,那更像是刻在大脑皮层里对于“寻找同类”的一种本能,区别只是他能察觉得到这类人,这类人却不能轻易察觉到他。

而现在――

和平花园,陈安心住的那个小区。

在此之前住户一直都是普通人。

陈安心皱了皱眉。

“嘿,你到底要堵着出口多久?你还走不走啊!”

身后传来其他乘客的抱怨,陈安心收回目光,说了一句“抱歉”,抱着小女孩出了地铁口。

在走上楼梯前他忍不住朝身后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依旧站在那里,他腰间挂了一串钥匙串,上面绑了十来个指甲盖大小的精致搪瓷小人。

那些搪瓷小人脸上的表情精细到让人毛骨悚然。

简直像活人一样。

“你是说新来的住户吗?”

经过朝阳广场的时候陈安心正好碰到在那跳舞的房东太太,于是随口问了一句。房东一边舞着她的粉红色绸扇一边思考了一会,然后“哦”地一声:“四楼那群小年轻啊。”

“他们其实不算新来的了,好几个月前他们就把四楼的房子都订了,还预付了三年的订金。不过付完定金以后他们就像蒸发了一样,打电话也永远是不在服务区,也就昨天刚联系上,说今天要搬过来。”

说完房东太太就像刚看到陈安心臂弯里的小女孩一样,被那张肉呼呼的脸萌得扇子都扔了,竖着眉毛跟广场舞领头人说:“哎林太太!音乐调小声一点嗦!这里有人在睡觉哦!”

林太太一脸莫名其妙。

房东太太说完以后又转回头,一脸奶奶笑:“谁家小孩儿?”

陈安心面不改色:“亲戚家的。”

房东太太:“很可爱呢。”

陈安心点了点头:“嗯。”

房东太太:“多大啦?”

陈安心:“三四岁吧。”

房东太太:“叫什么名――”

“太太。”陈安心笑了笑,“我还要回去给我儿子做饭,先走了。”

房东太太只好说:“那你路上小心啊,抱着孩子还提这么多东西,磕碰了什么都不好啊。”

一脸慈祥加不舍地目送陈安心离开了朝阳广场。

和平花园小区大概头一次这么热闹过。

陈安心走进小区的时候,房东嘴里的小年轻们正围着四楼,洒扫的洒扫,搬家具的搬家具,一眼望过去大概二十来个人,原本有些空旷的小区一下多了许多人气。

只不过都是生人气,还带着各种难以言说的气场,驳杂地交汇在一起,让人有些烦躁。

陈安心不想跟他们碰头,特意选了偏一点的楼梯。然而刚走上四楼,他就看到楼梯口上逆光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少年,一张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背上还背着剑匣,长袍上刻着清晰的八卦阵图,一身穿着打扮看起来跟现在的时代十分格格不入,却又在如今的大环境下显得理所当然。

他也看到了陈安心,眼睛亮了一下,声音清脆:“你也是这栋楼的吗?”

陈安心只好点了点头。

少年立刻往下走了两阶,来到陈安心面前,伸出手:“你好,谢小星,今天刚刚搬来四楼的。”

陈安心不得不伸手跟人握了握,然后立刻松开:“陈安心。”

“你在第几楼?”

“五楼。”

谢小星笑眯眯的,一双猫眼弯成月牙:“那以后就麻烦你们多多关照啦。”

陈安心:“嗯。”

说完错开少年,直接走向五楼。

谢小星看着青年的背影消失在楼道上,往扶手一趴:“贺茂,我们的新邻居看起来有点冷但诶。”

谢小星说完,面前背光出走出个穿着唐装的男人,嘴角叼了根烟,赫然就是陈安心刚才在地铁站看到的那个人。

谢小星鼻翼抽了抽:“你身上怎么有符纸的味道?”

贺茂深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这儿太绕,刚在地铁转了一圈没找见路,撕了张传送符。”

一张传送符就四位数三开头,谢小星撇了撇嘴:“万恶的资本家。”

说完还接了好几句“打倒资本主义”、“打地主分田地”,贺茂深时觉得好笑,伸出一只手提过谢小星的后领,拎鸡仔一样把人拎起来:“有时间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怎么不想想晚上怎么去应付那个科研院的老头子。

谢小星十分不服气:“你自己接的任务关我屁事,谁爱管那个天天想抓我们去做实验的死老头是死是活。”

贺茂深时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拎着人往房间里走:“那个从他研究院跑出来的实验体肯定不简单,抓不抓回去倒无关紧要,你总要确保那个实验体不会伤害无辜的人民群众吧?你当我爱接,要不是我刚回局里就被那群没头没脑的手下推上去――”

话再往后,大概是两个人进了房间,总之已经听不清了。

陈安心站在五楼楼梯口,眉头皱得死紧。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女孩,察觉到他的视线,那只放在他衣领上的手攥得更紧了。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就在他一只脚才踏进拐角的时候――

一个成人高的冰箱照脸砸了过来。

陈安心默默地收回了往前的那只脚,后退了一步,冰箱擦着他的鼻尖砸到他旁边的墙上,狠狠嵌了进去,幸亏墙的质量好,没被砸得七零八落,就掉了点墙皮。

他就着手里那堆一看起来就重的不得了的购物袋,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后背。

楼道里。

“临――也――!”

穿着池袋校服的黄头发中学生狠狠把另一个也穿着池袋校服的黑头发学生按到墙上,表情无比狰狞,一脸我马上就要打死你的表情。

陈安心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一脸淡定地掏钥匙,开门。

这个场面陈安心每次回家几乎都能看到,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天在小区里上演着各种如胶似漆你追我赶的戏码,就像房东太太说的那句话。

[平和岛静雄跟折原临也是很要好的朋友呢。]

甚至可以一脸平静地问那个虽然现在看起来没受伤但“下一刻就要被平和岛静雄打死”的折原临也:“晚上夜宵做松鼠鱼,要不要给你留一份?”

折原临也:“好呀。”

陈安心:“嗯。”

门重新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陈安心把小女孩放到餐桌上,看了看手表,马上七点了,晚餐只能随便弄弄。他蹬掉鞋子,手上三大袋购物袋往吸水槽上一放,另一只空闲的手在里面挑拣食材。

一边问:“你就是那个逃跑的实验体?”

没人回话。

客厅很安静,陈安心只能听见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小女孩看着手中的塑料高脚杯,怔怔出神。

他不再逼问,继续手上熟练的洗菜切菜的动作。

房间里,刚睡醒齐木楠雄坐在婴儿床上,用超能力把吊在顶上的鸭子扯成各种形状。在听到外面的开门声后,蹭蹭爬到客厅。

然后就看到了客厅中央坐着的小女孩。

以往陈安心每次下班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跑来房间抱着他的宝贝儿子亲好几下,然后小楠雄就会一边一脸抗拒地擦着额头上的口水一边默不作声地再把脸蛋也递过去。

但是今天,陈安心甚至没来房间找他,一回家放好小女孩就在那噔噔噔切菜,还时不时问一句“你吃不吃辣”、“你喜欢甜还是咸”。

可以说是一门心思放在了那个小女孩身上。

齐木楠雄甚至在小女孩手上看见了那个陈安心每天下班都会买给他的咖啡果冻――吃完后剩下的塑料壳。

小婴儿瞬间死鱼眼。

有了一个超能力儿子以后仍然不知足,还捡了一个超能力女儿吗?

呵,男人。

大家同为面瘫,但显然小女孩没办法从齐木楠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鬼东西,见他盯着她手上的塑料高脚杯看,顿了一下,跳下高高的椅子迈着小短腿把塑料杯放到小婴儿面前。

齐木楠雄看了面前的塑料壳一眼,看了重新坐回餐桌上的小女孩一眼,最后看了陈安心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看,你刚捡回来的小女儿不仅要吃你宝贝儿子的布丁。

还要喂你宝贝儿子吃剩下的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