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卢府就得了消息,卢氏大嫂郭氏就带着人赶来,在贾府门前下轿子,不待通报,就往里闯,大门上的小厮认出是卢府的人,看一行人气势汹汹,未敢拦着,郭氏带着群人直奔大房。雅*文*言*情*首*发
进了卢氏的院子,正好卢氏的陪嫁丫鬟锦儿端着盆水出来,‘咣当’铜盆就失手滑落,也顾不上拾,就像看见亲人似的,飞跑上前,跪伏在郭氏面前,一声悲哭:“少夫人,您可来了,我家姑娘她命好苦啊!”
说罢,也不顾尊卑嚎啕哭起来,卢府得卢氏丫鬟锦儿送信出来,卢氏父亲文渊阁卢大学士卢振国未下朝,嫡母贺夫人听派来的人支支吾吾说个不清,好似刻意隐瞒什么,不免多疑,庶女出了事,忙命儿媳郭氏即刻去贾府看个究竟。
郭氏听婆母吩咐,才往外要走,贺夫人道:“回来!”
郭氏又转回,听婆母还有什么话说,贺氏道:“看来人慌慌张张的,好像是有事瞒着,你多带点人去,万一有甚不好,你回来即刻回我。”
郭氏答应一声,就带人赶去。
这才一进院子,就见锦儿哭天抹泪的,焦急道:“快起来,我先看看你家姑娘在说别的。”
锦儿带路进了堂屋,郭氏闻一股子浓浓的草药味,里间的撒花软帘垂着,酷暑天气,梅花格子门却掩着,越发有不祥的预感。
锦儿紧走几步,上前打起帘子,郭氏进门,看金漆文几摆着药碗,紫铜兽香炉飘出袅袅沉香,门窗关得严严的,
影影绰绰纱帐里小姑子孤零零地躺着,缩着身子,没什么声息。
郭氏快步上前,撩开帐子,只见卢氏微合双目,脸白如雪,香腮塌陷,瘦弱得脱了像,不由悲从中来,唤了声:“妹妹。”
就说不下去了。
卢氏听见熟悉声儿,缓缓睁开眼,眼前人是娘家嫂子郭氏,动了动唇角,却是一丝苦笑,郭氏见了这笑容凄惨惨,哽咽道:“妹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竟变成这样子?”
卢氏眼角湿润,虚弱地喘口气,轻声道:“嫂子来了,别难过,妹子没事。”
郭氏见她瘦削得颧骨突起,双目空洞,暗淡无光,握住手心冰凉。
郭氏起身,厉声问身后跟着的丫头锦儿道:“说,这是怎么回事?你家姑娘怎么会弄成这样?”
锦儿闻言双膝跪下,泪流不止,悲悲切切地说了事情经过。
郭氏听完,义愤填膺,骂道:“贾耀,你个灭绝人伦的畜生,下此毒手,枉读了诗书。雅*文*言*情*首*发”
命锦儿道:“你前面带路,我找亲家好好问问,我卢家女儿犯了哪条王法,竟生生打落了胎儿?”
郭氏一时气愤,就让丫环带路去大太太上房,边走边嚷道:“没王法了,耀哥给我找来?竟敢动手打人,反了他了”
大太太当晚便听说卢氏落了胎儿,也吃了一惊,开初也有几分后悔,不该撺掇儿子去打媳妇,可事已至此,后悔无用,看儿子愁眉苦脸的,又说些安慰的话。
二日,母子和陈二姑娘正在上房,听家下小厮来报说卢家少夫人带着人闯将来,一时慌了,还是陈二姑娘提醒句:“快让表兄出去躲几日在回来。”
一句话点醒了大太太,忙推耀哥道:“你岳家正气头上,还是避一避风头,等事平息了在回来。”
耀哥有几分不愿,被母亲和陈二姑娘说得无法,也是害怕卢家兴师问罪,就匆匆走出去,找地方躲起来。
这里,陈二姑娘又道:“姨母还是装病,避一避。”
就让大太太周氏躺在床上,撂下帐子,大太太在里面不出来。
命人放下帐子,吩咐说:卢家的人来问,就说让儿媳气病了。爬不起来了。
陈二姑娘在里面也没敢露面,怕卢家人看见火上浇油。
果然,卢氏大嫂带人过上房,才进院子,丫环婆子拦了道:“我家太太病了。”
卢氏大嫂纳闷反问一句道:“病了,真病了?”
大太太跟前当红的老尚婆子道:“太太昨儿跟大奶奶生气,一病不起,躺了两天,水米未打牙。”
郭氏不信,郭氏得用的管家媳妇贵福家的大声道:“病了?哄骗谁呀?让我等进去看看,方信你说的。”
老尚婆子陪着笑脸道:“亲家夫人,我们太太是真的病了,不信你问她们。”
说着用手指着周围的下人。
大太太房中的丫鬟婆子忙帮腔道:“昨儿太太让大奶奶气晕过去,这大奶奶眼真真见的,不信亲家夫人去问大奶奶可有这回事?”
郭氏看贾家人多势众,自己带来的人少,硬闯怕要吃亏,
瞪着杏目,道:“既然你家太太病了,那把你家小爷耀哥找出来,打完人就躲起来了?还算是个男人?”
老尚婆子满脸堆笑,不慌不忙地道:“小爷耀哥自昨个和奶奶口角,心情不好,出门散散心,说过两日回来。”
郭氏气愤,说得轻巧,口角,人都剩半条命了,道:“把媳妇胎儿踢打掉了,还有心肠出去逛?”
老尚婆子也不急,分辨道:“哥儿素日最是斯文,怎么可能踢打奶奶,亲家太太莫听人挑唆,也就是小夫妻俩吵架拌嘴,不小心失手碰到奶奶,哥儿尚不知奶奶有身孕,更别说小产,若知道,就是拿住他的手让他碰奶奶,借个胆子也不敢碰,亲家也知道我们太太盼孙子,要是知道奶奶怀上了,还不活菩萨似的供上,这都是气头上一场误会。”
郭氏听她这一大番言语,无礼也辩三分,对左右冷笑道:“别说是贾府主子,就这奴才都好钢口,白的说成黑的,把打人说成误会。”
贵福家的大声道:“你只把姑爷交出来,旁的自有说理的地方。”
老尚婆子装矮子,低声下气地对郭氏道:“亲家太太,不是不交人,实在是哥儿昨个就走了,一晚未回来,不的,亲家太太厅上坐,等老奴派人去找找。”
郭氏见纠缠下去,也没有结果,就朝上房故意大声道:“这事不算完,耀哥那畜生是想一辈子躲着不见人,你贾家仗势,我卢家也不是软柿子,走着瞧。”
说罢,对左右挥手道:“走。”
郭氏没寻到人,只好作罢,仍回小姑子房中。
郭氏进正屋,见几个丫头守在里间门口,郭氏进了里间,床一侧只站着一个卢氏贴身丫鬟,帐子里静静的。
郭氏走去床边,伸出撩开帐子,见卢氏平躺着,双目呆滞,朝上望着头顶的雕花承尘,郭氏轻唤了声:“妹妹。”
卢氏眼珠才动了动,微微偏过头,看是她大嫂,眼珠微微有了活动,郭氏见她眼角悬着一颗泪珠,莹然欲滴。
郭氏心酸,坐在床边,抓住她的手,卢氏手似寒冰,一直能凉到人心里。
郭氏一手用帕子擦眼睛,道:“没想到这才几日不见,妹子竟变成这样子,你为何从来回家不说?瞒着家里人?”
卢氏泪淌下来,摇头只不说话
郭氏道:“妹子先忍耐几日,待我回去禀明公婆和你兄长,定不与贾家干休。”
郭氏不放心,派了心腹程婆子守在卢氏跟前,又嘱咐锦儿些话,就打道回府。
卢氏的嫡母贺夫人正焦急地等在家里,让人出去看了四五次,少夫人回来没有。
正说着让人去大门口路上望望,下人回禀:“少夫人回来了。”
贺夫人一见郭氏脸色不善,就知出了事,不等郭氏坐下喘口气,就急忙问:“你妹子出事了?”
郭氏就把来龙去脉学了一遍,贺夫人听了,呆如木鸡。
卢氏生母早丧,贺夫人自己只生养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就一直放她在身边抚养,视如己出,听儿媳郭氏学了庶女在贾府遭遇,心中懊悔不已,自怨自艾,当初不该与贾家结亲,害了庶女。
婆媳这厢长吁短叹,单等老爷下朝,问个主意。
偏赶上这日朝事忙,卢大学士直到天黑才回来。
过上房,看夫人正坐在那抹泪,不觉诧异道:“出什么事了?”
贺夫人边哭边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不听则已,一听卢大学士拍案而起,怒不可遏,把桌上的杯子都震落在地,发狠道:“贾家欺人太甚,竟敢欺负到我卢某头上,太目中无人。”
贺夫人看丈夫生气,收了泪,柔声道:“如今可怎么办好?”
卢大学士想都没想,对他夫人道:“去把女儿接回来,和贾家断了这门亲。”
贺氏道:“女儿被出,名声好说不好听,再嫁就难了。”
卢大学士一脸怒容道:“也不能眼看着死在贾家,以后在说以后的事,先了断了夫妻关系。”
贺氏想:庶女被婆家休了,这辈子就完了,况如今小产,伤身,能不能调养过来,都未可知。
看丈夫发怒,和婉地劝说道:“不如我找贾家老太太评评理,你出头找贾家三爷,你和贾三爷同朝为官,好说话,他是叔父,说说他侄儿也不敢不听,只要姑爷有悔改之心,小夫妻好好过日子,还是绕了他一回,下次,在有这事,在断了。”
卢大学士瞅了他夫人道:“在若过下去,我怕女儿的命就没了,接她回来,能嫁人最好,若嫁不出去,女儿我卢家养着,也好过在他贾家受委屈。”
贺氏看丈夫决心已下,就不在拦着,却不无担心地道:“可亲家能同意休妻吗?若不同意这事也难办。”
卢大学士断然道:“他同意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我卢某为官多年,还没有难倒我的事,这点小事,你就放心好了。”
贺氏看看丈夫的脸,丈夫气头上,也不敢多说,心里暗道:贾家要硬是不同意休妻,也不能把刀子架在脖子上,硬逼着他,想到这,不免犯愁。
卢大学士愤恨地道:“贾家赖与方家姻亲,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是明着和我叫板,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贾家能蹦跶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