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翔方才求见无果,没一会儿赵鹿便亲自跑了过来,倒是什么也没说,扑通一声跪在赵麒门外不肯起来,任由旁人劝阻也不管用。
赵麒连门也没开,更别提看他一眼,待在房里练字,刘长卿便在一旁替他研墨。
“非鹿,那个赵鹿与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麒头也不抬,道,“一母同胞的弟弟。”
“!”刘长卿一惊,险些将砚台里的墨都撒了出去,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阵,这才问道,“非鹿你还有弟弟?不是……不是已经故去了吗?”
问完又想起先前张翔曾提过‘诈死’一事,联系前后,也不难想明白。也不等赵麒说话,就皱着眉头说道,“好一个赵鹿,真是愚蠢至极,怎么会做出这种混账事来。非鹿,我看你就别理他,且让他跪着吧,活该的!”
赵麒闻言却是弯唇一笑,心想旁人都道他赵麒无情,只有刘长卿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全然不管其他人的看法。
“那若是你爹不同意我俩的婚事,你会不会与赵鹿做出一样的事情?”赵麒问。
刘长卿显然是觉得这个问题不可理喻,道,“我怎么会那么蠢!”
“……”赵麒挑挑眉,不说话了。
刘长卿一见他脸色不好看,连忙放下手中的墨,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扯住赵麒的衣袖,说道,“非鹿,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爹是个明事理的,只要我好好跟他说,总有说得通的时候,何必去骗他呢!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要是我死了,他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刘长卿闭了嘴没再继续说下去,往日说笑倒是没什么。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毕竟刘长卿现在仍是死生不自由,说这些丧气话未免有些沉重。
赵麒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轻轻一笑,道,“你爹好歹是个大夫,怎么会轻易叫你死了?”
“说的也是。”刘长卿点点头,又道,“而且你这么厉害,连广罗皇宫里都能安插眼线,连我的命都保不住未免也太没用了。”
赵麒嘴角一抽,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
刘长卿道,“子尧告诉我的,他还说你私底下和那个罗轻舟依然有书信来往。”顿了一下,问道,“这是真的吗?你和那个罗轻舟,还有往来?”
赵麒终于停下手中的狼毫,将它放置一边,挺直了腰背看起来,使其更具说服力,“长卿,我和罗轻舟往来相谈只有军务,不曾谈论别的。”
“哦,原来如此。”刘长卿点点头,又道,“子尧说站在你身后不小心看了一点点内容,那个罗轻舟说让你去广罗做官,还说想你了,是真的?”
这卢子尧原来私底下还替刘长卿看着这些东西,他赵麒倒真的是小觑了他!赵麒一听刘长卿语气不善,便道,“快别听那卢子尧胡说八道,此人曾在京城就欲意挑拨你我二人关系,可见其心思歹毒!”
“咦,这我倒是不知情,他对你说什么了?”
赵麒这一下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其实卢子尧什么都没说,只是向他透露关于刘长卿对他的仰慕之情罢了。要是换做旁人,必定是心中窃喜,不过赵麒当时觉得有些反感,又对刘长卿十分不喜,所以才觉得卢子尧是在出言挑拨。
“他说什么啦?”刘长卿又问。
“倒是也没什么。”赵麒摆摆手,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道,“说到那个罗轻舟,他当时是广罗元帅,倒是时常来些书信来挑衅我军。”为了证明此话的真实性,赵麒又道,“那个使者死得蹊跷,你可还记得了?就是罗轻舟派人下的手,后来还给我来了一道密信,嘲笑我该如何收场。”
刘长卿不疑有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好一个罗轻舟,当日就应该狠狠教训他一顿!”
赵麒拍了拍他的手,道,“他现在是广罗皇帝,你有几条小命也不够教训他。”
“那倒也是。”刘长卿点点头,又问,“这么说来,你与他没有私情?”
“绝无此事。”
“啊?”刘长卿颇为失落地叹了口气,又转去一旁研墨,却是愁眉不展。
赵麒倒是百思不得其解了,这刘长卿又搞什么名堂,一副失望的表情,是不信他的话,还是真的失望于他和罗轻舟没有什么联系?
“怎么一脸不高兴?是不信我?”赵麒问。
“这倒不是。”刘长卿又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心想着,罗轻舟好歹也是广罗的皇帝,可能会知道巫蛊的事情,保不准手下就有能人异士精通于巫蛊之术。要是你刚好和他有什么往来,说不定我的命就保住了。”
“……”这意思是希望自己与那罗轻舟有点见不得人的关系?赵麒嘴角直抽,却是无法反驳。
“要不这样,非鹿,你现在就修书给那罗轻舟,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救我性命。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那罗轻舟必定也是过不了你这一关。你觉得呢?”
赵麒愁得头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道,“长卿,快些闭嘴吧。”
“你不想救我性命了?”刘长卿问。
“……”
“这样也不写信给罗轻舟,看来是真的没什么来往,我也可以放心了。”刘长卿自顾自地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还有一件事险些忘了,子尧还说你常去倚红楼,里面有一个叫做花仙仙的姑娘是你相好。”
“……”呵呵,真是好一个卢子尧啊……
见赵麒不回答,刘长卿眉心一跳,问道,“这么说来是真的了?那个花仙仙芳龄几许,相貌如何?”
赵麒道,“花仙仙她是我的属下,平日里我去倚红楼不过是问问她一些公事,当真是什么事情也无!”
“哦,原来是这样。”刘长卿满意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揉了揉赵麒的头发,像对待宠物似的,哄道,“真乖。”
赵麒看了眼他因为研墨而变得黑乎乎的手,嘴角一动,又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好了我没事了,非鹿,你接着练字吧。”
“……”
曾经刘长卿就说过类似这句话,‘往后我是你的夫人,定会管着你的!’那时候赵麒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件颇为可怕的事情。
好一会儿,赵麒才拿起笔,继续练字,谁知那字迹却是潦草凌乱,丝毫看不清楚。
刘长卿见状又道,“我又没有责怪你,莫要心虚了。好好练字吧!”
“……”赵麒道,“也不知赵鹿在外面怎么样了,我去看看吧。”
“我也去。”
说到赵鹿,此时他已经跪了半个多时辰,膝盖早已经麻木,没了知觉。赵鹿心想,要是能得到哥哥的原谅,再跪多久也是没关系的,况且哥哥总归是心疼他的。不过跪了这么久,也不见赵麒有丝毫动静,赵鹿渐渐失落,鼻头酸涩,只觉得委屈。
“小鹿,起来吧。”张翔在一旁劝道,“你这番举动免不了又让元帅觉得心烦,恐怕是更气你了。先起来,咱们回去再想想对策,可好?”
赵鹿摇头,道,“明日哥哥就要离开西疆了,哪里还有时间管我。”
“唉,我看元帅是不会出来了,快随我回去吧。别倔了,到时候伤的还是自己。”
“我心里难受……”赵鹿垂着脑袋,声音已经哽咽,哭道,“这些年来,我都没有陪在哥哥身边……我想随他回京。”
张翔一惊,还来不及劝说,就听赵麒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原来他不知何时已经开了门,走到了赵鹿面前。
“如此跪在本帅门前,成何体统!”
赵鹿不敢抬头,垂着脑袋,只能看见眼前的一段衣角,暗蓝色绣着繁复的花纹,不用想也知道,面前这是他的哥哥。
“赵鹿,本帅早就与你断了羁绊,为何仍是屡屡纠缠不休?”
赵鹿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将头伏得更低。
张翔也是骤然跪下,恳求道,“元帅!求您看在小鹿年幼无知的份上,饶恕他这一次吧!小鹿是真的知错了,才屡屡希望元帅原谅!”
年幼无知……说起来,赵麒心里最介怀的事情倒不是赵鹿诈死,而是他十年未归。
“此事莫要再提了,都下去吧。”
赵鹿不肯,连忙伸手抓住赵麒的裤脚,已是泪流不止,哽咽道,“哥哥……当年哥哥最见不得大鹿受委屈,但凡有人欺负大鹿,哥哥总是将那人狠狠教训一顿。大鹿有哥哥这样好的兄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谁知大鹿糊涂,竟不知珍惜,还因此伤了哥哥的心……”
赵麒垂眸看着他,却是一言不发。说起来,赵鹿离京来西疆已经有许多年了,那时候他还真是小孩子,在赵麒的印象里也只有那个半大的少年,谁知道竟然这么大了。第一眼见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即便是现在,也是有些生疏。
不过,到底是他的胞弟,见他哭得可怜,赵麒也是有些心疼,忙抬起头没有再看他,好一会儿才淡淡说道,“我赵麒有你这样的弟弟,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孽缘。”
赵鹿浑身一震,手止不住颤抖起来。赵麒说的绝情话,听得他心如刀割,茫然无措地仰着头看他,双手却是无力地垂落下来。
哥哥……我当真一丝机会也没有了吗?
张翔看着自然心疼,连忙站起身,埋怨地看了一眼赵麒,又伸手去拉赵鹿,道,“小鹿,你哥哥不认你便算了。元帅心胸如此狭小,已是容不下你,何必再来纠缠。咱们回去吧!”
“我不!”赵鹿克制不住地扶着地面,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我不回去!我是赵麟!哥哥,我是赵麟!”
赵麒又看了他一眼,依旧无动于衷,朝张翔说道,“张将军,速速将此人带下去,莫要再来本帅面前胡闹。今日就算了,下一次必定严惩不贷!”
“是!多谢元帅。”张翔连忙去拉赵鹿,拖了一会儿,没能拉得动,便狠了狠心,一掌击在他脑后,将他打晕了,这才将他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