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宋世德似乎是预见到赵麒必定会来此处,眉宇间尽是势在必得之色,与第一次相见时的胆小怯懦自然是不同。
听闻这宋世德言语间颇为轻蔑,赵麒身后有士兵连忙大声喊道,“大胆!此乃我大韩镇西大元帅,尔等竟敢直呼姓名!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宋世德却是冷冷一笑,道,“好一个赵麒,竟能将所有人蒙在鼓里!”又喊道,“下面的人听好了!这赵麒谋害先皇先太子,图谋造反大逆不道,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如今本城主已经是人证物证俱全,前些日子已经送往京城交与皇上,只等皇上定夺!你们莫不要被此等奸佞之人欺骗,白白丢了性命!”
赵麒勾唇冷笑,暗道果然如此。恐怕此时韩亮本人正在荣城之内,看来这一次他与韩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万万没有摆脱的机会了。
这时候只听一旁卢子尧扬声朝众人说道,“大家莫要被这小人欺骗!好你个宋世德!我大韩与广罗交战之际,你却掳走监军,致使军心大乱,如今还污蔑元帅大人,可见居心叵测,定是叫广罗敌军收买胡言乱语!还不快快将监军大人交出来,我等饶你不死!”
宋世德看了那卢子尧一眼,似乎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帮赵麒喊话,也不与他多做争辩。心中暗道这赵麒平日里巧言善辩,光是这样喊话也没什么多大用处,便道,“哼,既然各位不信,本城主就将张将军请出来给我作证!大家都是跟着张将军出生入死的将士,应该知晓张将军为人!”
果不其然,他话音未落便看见张翔站上了城头,目光坚定,直直注视着赵麒,“大韩的将士们!本将在此,还不速速缴械投降!”
赵麒身后的精兵皆数是与张翔同生共死,这时候见张翔所言,不由得面面相觑,一会儿看了看张翔,一会儿又去看赵麒,似乎是拿不定主意了。
见此景,赵麒倒是早就料到了,只见赵麒伸出右手,将掌心朝上摊开,眼神示意卢子尧将弓箭拿过来。卢子尧会意,连忙将羽箭和长弓递到他手上,“大人。”
张翔还没意会这是发生了什么,不待反应过来,就看见一只羽箭飞速朝他射了过来!只见那羽箭堪堪从他脸颊划过去,张翔一愣,脸上一阵发麻,再用手去摸,已经是一道狰狞的血口。
这时候听赵麒嘲道,“好一个大韩的平西大将军,竟与狗鼠之辈狼狈为奸,掳走我大韩监军不说,竟还诬陷本帅清名!”
只听身后有士兵窃窃私语,实在没搞清楚事情经过,张翔为人素来是和善耿直,要说他与宋世德勾结起来图谋造反,实在是不可信,可是现在的状况,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时日来军中事端多变,难不成真的是张翔所为?
要说那宋世德实在是被刚才赵麒出其不意的一箭吓了一跳,幸而那箭不是朝他射的。连武功高强的张翔都被他划破了脸,要是那赵麒本意是取了自己性命,那可不就惨了!
虽然很想现在就将赵麒生擒,不过还是保命要紧。宋世德咳了两声,往后退了几步,又道,“赵麒!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先太子遇刺,先皇病逝,这其中哪一件不是你搞的鬼!奉劝你尽早投降,否则我城内数万将士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取你狗命!”
赵麒眉头一蹙,神色渐冷。他赵麒还是头一次听见如此辱骂他的话,这宋世德,必要割了他的舌头剁碎了给他吞下去!
只见赵麒抬起手中弓箭,正要拉弦射向那宋世德,一旁卢子尧见状,却是赶紧拦了下来,悄声道,“大人,莫要与他生气,以防露了底细。”
原来赵麒方才那一箭不过误打误撞。他是个书生,哪里会什么骑射,只不过是在小时候玩过几次弓箭。要说方才那一箭,其实还真的就是射向宋世德,谁知射头不准,竟不小心误伤了张翔,这倒是意外收获。那张翔和宋世德立于城头,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卢子尧一直在一旁看着,当然知道赵麒刚才那一箭水份实多。这时候见赵麒还要再拉弦,连忙制止了,以防露出马脚来。
却见赵麒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回去记得掌嘴。”
卢子尧点点头,心知赵麒是恼羞成怒,便应道,“是,属下明白了。”
宋世德站在城头,刚才看见赵麒举起手上弓箭,自然是吓破了胆,万幸他身边那人说了句什么,赵麒才放弃要宰了他的想法。有了这么一番惊吓,宋世德连忙又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一旁守卫身后去了。
张翔自然是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眉宇间露出些嘲讽的意思来,道,“宋城主倒是嘴皮子厉害。”言下之意,自然是指他除了动动嘴皮子,竟是个纸糊的老虎。
只见那宋世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张将军且当心安全,以防这些反贼狗急跳墙伤了将军,那可就不好了。”
张翔看也不看他一眼,心中暗笑,不过走狗罢了,待到自己寻到赵鹿下落,定要首先取了这奸人狗头来!
“宋城主多虑了,此等雕虫小技不足为虑。”张翔道。
就在几人对峙不下之时,城墙之上有人影从后面走了出来,此人一身华贵长衫,悠闲笑道,“哈哈哈,没想到才几年不见,赵卿竟是连骑射都学得精通了!”
众人循声望过去,便见到一个约莫不惑年纪的男人,横眉剑目不怒自威,一身常年身在上位才有的压迫感。
这男人慢慢走到前面,双手撑在栏杆上,俯视着城墙下面的众人,一双深沉阴鹜的眸子直直盯着赵麒,仿佛不动声色间已是瞬息万变,直取旁人性命魂魄。只听那男人低沉笑道,“赵卿啊,可曾想过你我还有重见之日?”
赵麒慢慢收紧手掌,指节泛起青白色。片刻过后赵麒松开手掌,只见他慢慢勾起唇,露出一副势在必得的嘲讽的笑意,轻嗤一声,道,“先皇三年前早已经病逝,如今龙体葬入皇陵,有满朝文武百官为证,明德帝亲自送先皇入土。逆贼竟敢冒充先皇欺骗众人!此乃九族灭门之大罪!”
呵,韩亮死了便是死了。就算活过来,再死一次又如何!
那男人,也就是韩亮,听赵麒如此说却也不恼,嗤笑了一声,又道,“赵卿啊,朕待你不薄。无论是权力还是地位金钱,你都是不缺,就连你对朕那不成器的儿子有了什么龌龊心思,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说完这句话,韩亮朝身后人眼神示意了一下,没一会儿,那人便将一人五花大绑带了上来。
这被绑着的自然是刘长卿。身上还是穿着失踪那日穿着的衣物,只是破了好一道口子,衣间还隐约斑驳血迹。头发也是凌乱不堪,活像一只被斗败了的公鸡。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赵麒还真想嘲笑他一下。
只见韩亮勾唇一笑,伸手将刘长卿捉了过来,将他按在栏杆上,半个身子悬在空中。刘长卿似乎是吓到了,眸子里盈满了水汽,奈何嘴上被塞了布条,发不出声。
赵麒心中一颤,不自觉竟抠破了掌心。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刘长卿没死!
韩亮自然是看见赵麒手上动作,不自禁笑了笑,手指挑起刘长卿下巴,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这才嘲道,“啧,难怪赵卿喜欢,这刘长卿相貌倒是出挑,看这身子骨,床上滋味必定也是销魂。”又道,“这么说来,赵卿现在是对至儿始乱终弃了?啧,我这孩儿真是可怜。”
赵麒眉色渐冷,手指紧紧扣住弓臂,这才强迫自己没有即刻杀了那韩亮。早就该杀了他!
心中揪心刘长卿安危,面上更是不能表现出来分毫。只见赵麒目光直视着韩亮,丝毫没有去看他手上的刘长卿,淡淡问道,“赵麟呢?”
韩亮眉头一挑,果真松开了刘长卿,却道,“果真是为人兄长,也不顾自己情人安危。不过,赵卿,有弟忘恩负义至此,何必再去管他?”
这时候连忙有人将赵鹿拉了上来,只见赵鹿情况也不比刘长卿好到哪里去,口中塞着粗布条,双手都被捆在背后自然是动弹不得。
“赵卿啊,你可知朕为何迟迟不取你性命?”韩亮问道。
赵麒没搭话。韩亮不杀他,原因无外乎是要他活着生不如死罢了。如今赵鹿刘长卿全在他的手里,如何才能不伤及他们安危取了韩亮狗命,这才是该想的事情。
见他不回答,韩亮又道,“现如今朕的手上有刘长卿和赵麟二人,假若朕只可留一人活命,你觉得留着谁好?”
早在猜到这人是韩亮的时候,赵麒便想过了,假使韩亮问到这个问题,他该如何回答。
自然是没有答案。
他赵麒还好好活着,怎么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旁人威胁于自己了?假使刘长卿赵鹿有一人出了事,必定是他赵麒事先断了气。
只见赵麒勾唇一笑,道,“你趁早留着自己性命吧。”说完却是眼神一冷,直直看向他身后的张翔。
韩亮眉心一皱,直觉不好,正要回过头去看,脖子上却架上了一把银晃晃长剑。
要说这张翔还是当初韩亮自己器重,派来西疆做了大将军。谁知道这张翔竟然也是临阵倒戈,捅了他一刀!
“好你个张翔,你可知这是灭九族的大罪!”
却见张翔淡淡说道,“真是稀奇了,本将为国除反,皇上应升职加官才是。”
韩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眸色阴沉看向张翔,冷道,“这么说来,你是打算与那赵麒一党了?”
张翔看了他一会儿,却是说道,“此事与赵麒能有什么关系。”说着侧过头朝赵鹿唤道,“小鹿,快些过来。”
此时赵鹿和刘长卿已经相互解开绳子,赵鹿一听张翔叫他,连忙跑过去,道,“来了。”
韩亮一见这场景,也是想得清楚明白。不由仰天长笑,他计划得严谨周详,谁知竟毁在这赵麟和张翔的手里,真是失策!
再说刘长卿,好不容易解开了手上的绳子,那手腕上已经是一片青紫血瘀,疼得紧。正用手去揉,谁知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得他往前一倾,整个人便跌了过去,直直撞进一人胸膛。
“非鹿……”刘长卿愣愣地唤了一声,即便是没有抬头看,只需靠在他的怀里就清楚明白,这日日夜夜备受煎熬,不是为别的,只不过是受尽了相思之苦罢了。
刘长卿惊觉自己额头一阵温热潮湿,再抬头去看,却见赵麒垂着眸子温柔地望着他,竟然……在哭……
刘长卿喉头一哽,慢慢伸手去拭干他眼角的痕迹,颤声道,“非鹿,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赵麒却是轻轻一笑,一手将他握住,另一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几天没洗头了,脏死了。”
刘长卿拿头发蹭了蹭他的衣裳,赌气似地说道,“我刚刚才被人从柴房里放出来呢,你还笑话我!我这几天都跟鸡住在一起,那肯定有味道啊!”
“……”赵麒闻言自然是眉头一皱,连忙松开了他,将他推出去半步远,“行了,回去再说吧。”
刘长卿闻了闻自己的手掌,似乎是没闻出什么味道,又拿出另一只闻了闻。
这时候张翔和赵鹿已经走了过来,张翔道,“元帅,末将已经叫人将那乱臣贼子抓了起来,听凭元帅处置。”
“甚好。”赵麒点点头,道,“先将此人关进地牢,隔日再审。至于那宋世德,给本帅割了他的舌头,剁碎了做他临别宴。”
张翔浑身一寒,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舌头舔了舔上颚,发现舌头还在嘴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却听赵鹿忽然小声问道,“那个真的是先皇?”
张翔自然是瞪了他一眼,道,“先皇都死了几年了,此人不过是图谋造反,蒙骗大家罢了!”
“哦。”赵鹿点点头。
张翔还要再说话,却见那刘长卿悄悄地伸出一只手,慢慢握住赵麒的,偷看了一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连忙握紧了,面上自是笑颜如花。
再去看众人,皆是神色了然。
刘长卿也是弯起眼睛微微一笑,凑到赵麒耳边说道,“非鹿,这下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赵麒瞧了他一眼,却是笑了笑,道,“行了,回去洗洗干净吧。”说着便牵着他的手走下城墙。
刘长卿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非鹿这是接受我了?便笑着跟在他身后,乐呵呵地问道,“非鹿,你现在喜欢我了?”
“嗯。”
“那娶我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