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三年九月,屠苏城归回大韩。广罗大军退居西疆百里外,战事稍缓。
悬于屠苏城在的百余头颅最终还是起了作用,广罗百姓纷纷指责皇帝无故挑起战争,致使生灵涂炭。广罗皇帝迫于压力,从都城派遣使者,并且附上议和书,欲意与大韩重归于好。
赵麒放下手中那封议和书,朝一旁的士兵道,“广罗使者舟车劳顿,定是累了,快送使者去营帐内休息休息吧。”
“是!”
那广罗使者连忙道,“多谢元帅!”礼节性地拜了一拜,便退下了。
这使者一走,赵麒便将那议和书丢到地上,冷冷说道,“广罗皇帝一日不将降书呈上来,战争就不会结束。”
下席的沐建成附议道,“元帅英明!那广罗小国侵犯我大韩领土,伤我无辜百姓,这议和书我绝不同意!”
赵麒冷笑道,“这罗政既然不愿诚降,传令下去,隔日起,全军操练,进军广罗,取了那罗政狗命,为我大韩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
“元帅!我看那罗政既然嚣张,不如我现在就去斩了那使者的脑袋,给他长长记性?”徐山提议道。
诸葛明连忙说道,“徐将军万万不可!两军交战之际,如今广罗百姓疲惫于战争,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倘若我们斩了那使者,必定要惹怒了他们,到时候对我们反而不利。”
徐山道,“一群无知百姓能成什么大事!我看就要斩了那人,叫广罗狗皇帝看看,我大韩岂是好欺负的!”
赵麒挑了挑眉,道,“徐将军,此事不急。如今迫在眉睫之事应是尽快取下罗轻舟的军队。倘若能将那罗轻舟拿下,广罗皇帝投降之日也不远了。”
徐山点头道,“元帅,那罗轻舟自小带军打仗,生于军营,听闻武功过人,又是熟读兵法,恐怕是不好对付。我看,既然明面上不好对付,不如我派些人手,趁着月黑潜入广罗军营,将他……”
赵麒点点头,道,“既然徐将军胸有成竹,此事便交给你。不过这一招毕竟凶险,沐建成听令。”
“末将在!”
“如今屠苏城已定,不日唐牧将军带着将士们回营。你明日便带着两万大军前去荣城协助张翔将军一臂之力,务必将广罗敌军一网打尽!”
“是!”
事情定下来了,众人便各自散去。赵麒坐在营帐中看着地形图,门外有人通报,说是军医刘昭求见。赵麒挑了挑眉,心想这刘昭终于来找他了,也不知他是什么个意思。“进来吧。”
那刘昭进了营帐,恭恭敬敬一拜,“草民刘昭参见元帅!”
赵麒道,“刘大夫不必多礼。请坐。”
刘昭坐在一旁凳子上,这才说道,“咳,元帅,你我相识多年,也算是交情匪浅,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来求见元帅,其实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刘长卿。”
赵麒眼神示意一旁的侍从添茶。那侍从连忙倒上茶,又给刘昭递过去,这才退了出去。
赵麒捧起手中茶盏,悠哉喝了一口,道,“长卿年纪尚浅,有些事处理得确实有些草率。不过长卿机灵的很,凡事也能随机应变。这才年少便是朝廷命官,往后更是前途无量,刘大夫为何觉得他是不成器?这叫朝廷上那些官员面子往哪里搁?”
刘昭心想,这赵麒还真是狡猾,非要曲解他的意思。你不肯挑明,我却偏要说得清清楚楚!想着,又觉得这赵麒言语中似乎是看中刘长卿,难道两人的关系已经是到了两情相悦的地步。可是他那儿子他是了解得透彻,平日里便不着调,傻乎乎的,赵麒这么阴险狡诈一人,怎么会看上他儿子的?
“元帅,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长卿早已把事情都给我交代清楚了。草民这次来求见,自然是想问清楚元帅心中是什么想法。”刘昭道,“草民虽然是普通老百姓无权无势,只不过,长卿他是草民唯一的儿子,他直心眼没什么心思,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赵麒挑了挑眉,道,“刘大夫这是何意?”
刘昭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道,“望元帅善待我儿。”又道,“不然,草民拼死也要揍你一顿。”
赵麒笑了一笑,却答非所问,“长卿说上次那盒药膏是你给的。可还有多的?”
刘昭当即气得脸都绿了。这么说来,他那儿子是真真的把自己给送出去了?!什么药膏!分明是那刘长卿偷偷在他这儿拿的!!养了个儿子竟然跑去倒贴,真是丢尽了他的老脸!
见刘昭脸色不好,赵麒又道,“西疆条件艰苦,不比京城,刘大夫可还习惯?”
“好得很!”刘昭哼了一声,“草民无事,先行退下了!”说着将手上茶杯啪地一声重重放到桌面上,愤然离去。
赵麒勾起唇,回过头看向一旁的屏风,笑道,“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只见那屏风后先是露出一截青绿衣角,然后一只脑袋从后面探了出来,“我爹他真走了?”
这人可不就是那不成器的刘长卿么!只见刘长卿从屏风后走出来,摸摸鼻子,道,“哎,吓死我了,怎么忽然跑来了。”
“还不是担心你受了委屈。”赵麒笑道。
刘长卿连忙说道,“我哪有受什么委屈,我爹就是瞎操心。非鹿,他说的话你不要介意。”
“嗯,不会的。”赵麒一笑,朝他招手,“来,走近些给我瞧瞧。”
刘长卿耳尖红了红,小声说道,“有什么可瞧的……”说是这么说,却还是乖乖地走到他面前,“非鹿……你真的觉得那个药膏好用吗?我再去给你拿一些回来好不好?”
赵麒挑眉,问道,“难不成,那不是你爹给你的?”
刘长卿小声道,“他的东西就是我的,我自己拿也没什么差别……”
赵麒心中好笑,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柔声道,“行了,没有那物什也不打紧。我是怕你疼,往后我轻一些便好了。”
刘长卿登时红了脸,仿佛要滴出血来。非鹿,好温柔……刘长卿心如鼓噪,眸子里盈满了水汽,“非鹿,你取笑我。”
“哪有,”赵麒轻轻一笑,道,“我这是在跟你说些知心话呢。”这刘长卿性子直白,自己说话都没个分寸,怎么却这么禁不起调戏了,这脸红的,就像抹了腮红一样。赵麒觉得他可爱,忍不住又伸手捏他的脸,滚烫得跟烧起来似的。
“脸真红,可是害羞了。”赵麒明知故问。
刘长卿点点头,道,“嗯。是害羞了。”
“平日里说话也是口无遮拦,怎么这么容易就脸红?”赵麒笑道。
“你不高兴了?”刘长卿抬起头,委屈地看着他,“可是我心里紧张,你还尽说那些取笑我的话……”
“行了,我逗你呢,干什么又一副被欺负的样子。”赵麒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安慰,“你不喜欢我往后不说这些了,可好?”
“不好,”刘长卿摇摇头,“我喜欢听你说。”
“……”赵麒抚了抚额头,好一会儿才道,“随你喜欢吧。”
两人正说着,门外忽然喧哗起来,没一会儿便有士兵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元帅!元帅!大事不好啦!”
刘长卿当即变了脸色,将手从赵麒手里抽了出来,冷声道,“大胆,竟敢私闯元帅营帐!可是不要命了!”
那士兵这才注意到刘长卿也在这儿,连忙跪在地上磕了磕头,颤声道,“元帅息怒!监军息怒!大事不好啦!”
赵麒这才问道,“何事大惊小怪的?”
那士兵这才战战兢兢道,“启禀元帅……那,那广罗使者刚才,刚才被人暗杀了!脑袋还挂在床头……”
“什么!”刘长卿一惊,连忙去看赵麒脸色,却见赵麒面不改色,便问,“元帅有主意了?”
赵麒未说话,伸手示意那士兵退下,“你先下去吧,速速命人将使者之死这件事封锁起来,万万不要传出去。此事待本帅与监军先商量一下对策,你一会儿叫军师过来。”
“是!”那士兵连忙退下去。
刘长卿这才担忧地坐到赵麒身侧,问,“非鹿,这可如何是好?使者一死,若是广罗皇帝一口咬定是我们杀了他,势必是不肯投降,届时恐怕杀光了那些俘虏也无济于事。”
赵麒伸手敲了敲桌子,道,“没想到那广罗皇帝还下了这一招,失策啊。”又道,“我军纪律严明,看守丝毫不漏,那使者被杀,要么是来人武艺高强,要么便是我军之中出了内鬼。”
说到内鬼,赵麒倒是想了起来。那徐山今日还提议要将使者砍了,转眼那使者就送了命。
这时候,刘长卿却说道,“那么,广罗是一开始便决议不肯投降了,这使者和议和书都是阴谋?”
赵麒眯起眼,暗道,那罗政昏庸无能,哪里能想出来这个点子,只怕从中作梗的是罗轻舟才对。
这么说来,大韩军中的内鬼,实则是罗轻舟的人了。
赵麒暗叹那罗轻舟竟然是深藏不露,早知如此难缠,当日应该取了他性命才对。正这样想着,赵麒忽然惊觉,这罗轻舟身怀绝技,潜伏自己身边这么久,自己的暗卫怎么会一点没有察觉?难不成,是被暗中收买了?
越想赵麒越觉得心惊,难怪,这罗轻舟既然用的是真名,那密探怎么会查不出来历?难怪如此!
赵麒叹了口气,心想,跟了自己七八年的暗卫也是靠不住的,可见人心隔肚皮。
“非鹿,你在想什么呢。”刘长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问,“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呀?那使者死也死了……要不,我们还是叫人将他送回广罗,他要是死在广罗境内,与我们自然是扯不上关系。”
赵麒一笑,却道,“长卿,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刘长卿朝他弯起眼睛柔柔一笑,轻声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