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从敌营传来一条好消息。
广罗皇太子,也就是现在广罗敌军的元帅罗乔遇袭,不省人事。当时罗乔正因打了一场胜仗而酒宴全军,谁知酒宴正酣,一根羽箭破空而出,直插/进他的胸口。现场自然是混乱一片,元帅遇刺,事关全军,左右侍从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半天也反应不过来。
好半晌才有人大喊,“元帅遇刺!”“来人!”“抓刺客!”
叫喊声此起彼伏,许久才在几位将军的安抚下平定下来。此时罗乔已经是没了半条命,奄奄一息。
军医赶到,一见那伤口处流出了黑血,大叫不妙,“糟了,是毒箭!”
赵麒听闻罗乔遇刺,自然是从容一笑,这件事他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沐建成道,“如今罗乔送了半条命,广罗正是军心涣散的时候,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诸葛明说道,“还不是时候。这罗乔虽然中毒昏迷,可是他手下的几员大将也不是好糊弄的,如今罗乔遇刺,他们定是加强了防守。我们这时候进攻,只怕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赵麒点点头,“言之有理。还是等广罗大军疏于防范之时再出兵,尽量减少我军损失。”
“是。”“是。”
赵麒又道,“不出三日,罗乔必死。”
沐建成与诸葛明都惊讶于赵麒如此笃定,联系前后不由得后背直发冷,问道,“难道,这刺客是元帅……”如此神机妙算,才来西疆不多日,竟然已经有此计划,直捣敌军黄龙,连身边的心腹也瞒着!
赵麒笑而不语。
且不说那罗轻舟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恐怕罗乔死后,广罗皇帝也是不得安生。想起之前那些时日,赵麒忽然有些欣赏罗轻舟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为报一箭之仇用尽了手段,如今终于得偿所愿。那罗轻舟在自己府上那些时日,表现得全然不像是习武之人,没想到武功底子倒是不错,在广罗帐营中刺杀了元帅不说,竟然还能不留蛛丝马迹地逃了出去。
屠苏城。
“这可如何是好,这箭上掺杂了好几种奇毒……”军医急得满头大汗,翻着手中的册子寻找对策,自言自语道,“夹竹桃……断肠草,断肠草……还有什么?”
“薛大夫可是想说番木鳖?”
“哦,对对!还有一味番木鳖!”军医恍然大悟,回过头去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一回头,只见一少年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只是那笑眼中冰寒一片,尽是冷意。
军医瞪大双眼,一手颤巍巍地指向少年,口中结巴着说不出话,“罗,罗将军……”
“哦?薛大夫竟然还认识我,真是难得。”少年一笑,复又叹道,“真可惜叫你看见了,不然还能留你一命。”
军医闻言便知不好,还来不及喊人,只觉得脖子上一寒,便没了性命。少年不管他,随手抖了抖手中长剑上骇人的血水,径直走到床边,望着床上的男人。
这男人自然是罗乔,广罗国的皇太子。此时罗乔听见动静,挣扎着睁开眼睛,嗓子直冒火,“来人,水!”
“皇兄要喝水?”床边的少年听到声音,立刻凑过去担忧地问道,“觉得好些了吗?”
罗乔一见少年心中咯噔一声,瞪大了双眼,道,“罗轻舟!你不是死了?!”
这少年可不就是罗轻舟么!只见罗轻舟一脸无辜地望着罗乔,关切的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道,“唉,皇兄这番病重,连脑子也烧糊涂了。”又笑道,“幸好死人是不需要脑子的,皇兄你说是不是?”
罗乔一惊,连忙张口就要喊人,谁知罗轻舟却抢先一步,点了他的穴道。
“皇兄还真是命大,一箭不死,染上毒也不行,最终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罗乔眼中惊恐之意尽显,他早就知道这个罗轻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连连派出去好几个杀手,竟然也没能取他的性命!当初那一箭,就应该射死他才对!
这一箭射在胸口处,靠近心脏,军医没有贸然拔/出箭头,只用小刀割去箭尾,半截箭身依旧插/在他的心口。罗轻舟伸手抚上他的胸膛,动作轻柔缓慢,却带着一阵阵冷意。罗乔的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只觉得一条毒蛇攀上了自己的身体,稍一动作就会要了自己的命。
“皇兄,既然没有本事杀了我,就不该招惹我才对。”罗轻舟轻轻一笑,眼中尽是嘲意。掌心带着些内力,将那箭整只刺/入他的心脏。
罗乔双目一瞪,口中汩汩地吐出血沫,没一会儿就断了气。
一连取走两条人命,罗轻舟却仿佛是丝毫不为所动,拿起一旁的毛巾缓缓擦着手上的血迹,嫌恶似的丢在地上,转身又潜了出去,元帅帐营外竟无人察觉。
果然,第二日,有探子来报,罗乔夜间遭杀手再次刺杀,已经没了命。
沐建成和诸葛明看向赵麒的眼神果然不一样了,心中直道,果然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竟然这么一出手就把对方元帅弄死了,真是不得了!啧啧,可见对张翔将军的三十军棍真是手下留情了!
赵麒当然没想到他们都以为是自己做的,不过这对他没什么坏处,也无须在意。
晚间的时候,朝廷的密信终于下来了。赵麒打开那信件,果然清楚写着【准奏】两字。仔细一看,背面竟然还用蝇头小楷写着一段话。
【太傅亲启,
少年时,太傅曾许臻一次奖励。如今时过境迁,臻心知太傅已是对臻心灰意冷。只盼太傅保重身体,无病无灾,平安回京。此臻唯一所愿。
韩至】
赵麒看着这一段话,出了许久的神,好一会儿才将这封信连同信封放到烛焰上,烧了干净。韩臻这番话说得是真心实意,倘若是一切都未发生之前,赵麒定是感动欣慰。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往事已如逝水,一去不回,此番不谈也罢。眼下的事情是广罗之战,眼下的人,是……
赵麒还没回神,就听门外有人通报,监军大人“又”来找他商讨军事了。
“进来吧。”
刘长卿一进门便闻见一股纸张焚烧过后的气味,心中有了计较,摸了摸鼻子问道,“非鹿,现在没什么要事吧?”
“这一次又是来做什么了?”赵麒问。
刘长卿弯起眼睛朝他柔柔一笑,道,“我怕你无聊,过来陪你说话。你身为元帅,旁人自然是不敢说些什么玩笑话,一定很无聊吧。不过我不怕你,所以随便说些什么也没关系。”
赵麒挑了挑眉头,‘不怕我?’笑道,“你可是说真的?我记得你往日跟我说话时也是不敢抬头,怎么现在胆子大了,难不成是才升了官就开始得意忘形?”
刘长卿脸一红,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我原本就不是怕你……”又道,“不敢看你,是害羞。”
赵麒看了他一会儿,朝他招手,“长卿,过来。”
刘长卿一呆,只觉得赵麒唤他的时候声音煞是好听,低缓温柔,仿佛叫得他的心都跟着化了……忙不迭地走到他面前停下,“怎么了?”
赵麒笑道,“无事,就是近看一眼传说中才貌双全的状元郎是何等模样。果真是面如冠玉仙人风姿。”带着些调戏的意思来,若是个懂得风花雪月的,自然是赶紧趁机应和下来,扑上去讨好一番。偏偏刘长卿听不懂其中意思,直愣愣地站着,只知脸红。
好半晌,刘长卿才道,“非鹿,你喜欢?”因为面相的缘故,他甚少与旁人交往,自小便没什么朋友知己,私塾只念了一段日子便辍学回家了。对于自己的相貌,刘长卿其实向来是不怎么喜欢的,不过如果非鹿满意的话,那就是另一番说法了……
赵麒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瞧着站在他面前的刘长卿,忽而轻笑道,“身为男子应当是要棱角分明器宇轩昂,你却一点也沾不着边。”
刘长卿道,“相貌生来如此,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又道,“你不能因为这个嫌弃我。”
好一会儿,赵麒才问,“长卿,何时喜欢我的?”
刘长卿一愣,垂着头不愿说话,手指绞在一起,半晌才支吾道,“第一次见面就……不过那时候你是当朝丞相,我不过是个小小的考生,所以,我才决心要走到你可以看到的位置。非鹿,你现在能看得到我吗?”
早看到了。赵麒一笑,没再说话。不过奇怪的是,上一辈子刘长卿与他同朝为官多年也没什么来往,怎么也看不出他是喜欢自己的意思,更看不出有八年之久。听他现在这么一说,似乎是前年科考的事情。赵麒觉得奇怪,稍一思索便问道,“你说的是科考那日?”
刘长卿点点头,“嗯。因为那时候非鹿朝我笑了一下,还问我有没有准备好……往日里那些做官的看到我都是不怀好意的,只有你真的关心我。”
赵麒这倒是无话可说了,他毕竟重活一世,一见刘长卿便知道他是可塑之才,当日那一笑不过是方便日后拉拢他罢了,谁知他想了这么多。
不过赵麒的心思很快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过去。
当日在倚红楼偶遇卢子尧,那卢子尧口口声声说刘长卿单恋他许久,房中还挂着他的画像,惹得他一阵反感。不过现在听刘长卿的意思,并没有这回事。不过那卢子尧撒这个谎做什么?难不成是别有所图?毕竟他的言语里尽是漏洞,叫自己一眼便看破。倘若他是要借自己之手打压刘长卿,应该用更明智的手段才对,何必将自己暴露出来,白白送了命。
看来自己当日是想得太简单,遗漏了许多东西。
“非鹿,你在想什么?”
赵麒道,“我那日问你是否准备妥当并非关心你,不过场面话罢了。”
刘长卿愣了会儿,垂下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