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很快就过去了,刘长卿磨磨蹭蹭收拾着东西,十分不舍地看着赵麒,道,“非鹿,我这就走了……”
赵麒点点头,看着下面的人呈上来的地图,瞧也不瞧他一眼,道,“知道了。”
“……”刘长卿就站在原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我这一走便再也来不了西疆了,等到战争结束恐怕已经是几年后……”
他的话没说完,外面已经来人催促道,“大人,马车已经备好了。”
刘长卿眼圈一红,负气似的转身就走了出去。
赵麒这才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不动作,继续研究手上的西疆地图。
刘长卿以为赵麒会出来追他,结果还是想得太多了。这时候人已经走到马车外,想要再回去道别,可又怕这显得他太小家子气,可是不道别就这么离开赵麒会不会生气?一别好几年要是忘了他可怎么办?
想着想着,那马车门帘却被拉了起来,贺祥云从里面探出来,道,“原来是刘大人?不是说了不必道别么,快些回去吧,军事要紧,管我做什么!”
“?”刘长卿不知所以,然后就看见贺祥云又坐回马车中,马夫扬起马鞭,身下的马儿长嘶一声跑了起来,身后护卫立刻跟上,一行人在他眼前就上了路。
刘长卿莫名其妙地回到元帅帐营,赵麒还在研究地形思考战术,见他进来了仍是一个眼神也没有,只淡淡说道,“回来啦。”
“贺大人他怎么驾车走了?他这是去哪儿?”刘长卿问。
赵麒放下手中的地图,抬起头看着他,眸子里尽是笑意,“贺大人回京去了。”
“咦?他不是监军,怎么回京了?”刘长卿不解。
赵麒道,“我已经向皇上修书上奏,贺大人年纪渐长身体不好,如今来到西疆,水土不服难以入食,已经辞去监军一职,回京待命去了。”
刘长卿哦了一声,奇怪地看着赵麒,心想刚才看见贺祥云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呢,平时见他吃饭也是一大碗一大碗,哪有什么水土不服难以入食……不过他没有问这些,道,“那大军没有监军了吗?皇上放心?”
要说其实监军一职,说是监督军队,倒不如说是监督元帅。以往打仗,将在外,皇帝在朝中不能知晓军中事宜,倘若元帅将军无德,便由监军向皇上禀告此事弹劾他们。
小皇帝的消息还没有批下来,赵麒之所以确定他会同意,就是因为这一开始的监军贺祥云便是他这一方的。既然已经不忌惮自己,这监军一职自然是可有可无了。现在留着监军一职,不过是为了叫将士们放心一些罢了,至于这人姓甚名谁,却是无关紧要。
赵麒道,“我向皇上推荐你来做监军,朝中事现在有贺祥云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你想留在这儿就留下吧。”
刘长卿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弯起眼睛笑了起来,非鹿这是同意自己留在他的身边了?想着便觉得高兴,直窜到赵麒面前,道,“非鹿,你这是接受我了?”
赵麒看了他一眼,道,“没有。”
“那也差不多快接受了。”刘长卿一笑,眉眼里带着些勾人的柔媚。
赵麒看得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神,道,“差很多。”
刘长卿丝毫不在意,只觉得能留下来就已经是意外之喜,其余的事情,以后日子还多着呢。
既然刘长卿已经是常住军营,便再也不能借口麻烦下人而与赵麒同住一起了。刚好贺祥云回京,帐篷空了出来,刘长卿便收拾东西住了进去。
刘长卿是春风得意,刘昭却是恨得牙痒痒。这好好的上卿不做,跑到前线来当个监军,真是不成器的家伙!偏偏刘长卿丝毫不懂他爹的心思,竟然还跑到刘昭面前说道,“爹,非鹿同意我留下来了!”
刘昭嘴角一抽,只想揍他一顿。好好的一个如花似玉状元郎,竟然跑过去倒贴赵麒那个家伙!
别人家是嫁女儿家里长辈操碎了心,他家却是嫁儿子嫁不出去。刘昭每每想到这件事就来气,这不上进的儿子好好地娶个媳妇,给自己添个孙子,哪里有这么多烦心事!偏偏拎不清的榆木脑袋,怎么说都不行!
一家欢喜一家愁。
刘昭这边烦着,赵鹿也不好过。赵鹿每日都会偷偷跑去他哥哥的帐营那儿偷看一会儿,乞求得到哥哥的原谅。不过大部分的情况下,赵麒都视他若无物,最多也只是丝毫不带感情地看他一眼。
赵鹿心如刀绞,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大错特错。他因为一己之私伤害了疼他爱他的哥哥,一年来也从不书信告知自己的消息下落,难怪哥哥会说,‘他的弟弟早就死了’。
赵鹿很快地消瘦下来,趴在张翔的床头发呆。
前两天大批药物送过来,军医已经给张翔身上的伤好好处理了一番,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张翔悠悠转醒,睁开眸子便看见赵鹿趴在他的床头,面容憔悴,眼里遍布血丝,不由得伸手探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喊道,“小鹿。”
赵鹿这才回过神来,惊觉张翔竟然醒了,瞪大了眼睛,“你醒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心酸全数都涌上心头,赵鹿红着眼睛,哑声道,“我哥哥来了!”
张翔一愣,胸口处的伤隐隐作痛,问道,“他知道我们的事了?”
赵鹿连忙摇头,“他还不知道……哥哥他,不认我了。”
张翔叹了口气,揉揉他的头发安慰道,“早就跟你说过了,假死这件事做不得,你偏不听。”见他委屈又道,“你是他唯一的弟弟,终有一日他会原谅你的。来,小鹿,先给我倒杯水。”
“嗯,”赵鹿连忙给他倒了杯水,扶他坐起身,将水递到他嘴边,又道,“哥哥不原谅我是应该的。他那么疼我,听见我死的消息肯定是受不了。”
张翔喝了口水,缓解了嗓子的刺痛,听他这么说不由得伸手握住他的,温和道,“等我好些了,再跟他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别担心了,瞧你这些日子瘦成什么样了,快休息会儿吧。”
赵鹿哦了一声,“你才刚醒,我叫军医再给你看看。”说着便走出去唤军医去了。
帐篷里只剩下张翔一人,只见他坐起身,露出肩上绑着的一层层白色纱布。张翔微眯起眼睛,道,“何人?”
没有人回答,张翔却察觉出那人已经迅速地潜了出去,消失了踪影。自己露出肩上的伤,对方并没有趁机取他性命,况且见他来去间轻车熟路,恐怕是已经监视自己许多日子,那么便不是杀手而是密探了。
张翔垂下眼睑,不再在意刚才那个密探,而是心想着赵鹿刚才的一番话来。军中少有人知道赵鹿本名赵麟,张翔与他关系不一般自然是知晓,那么他的哥哥自然是大韩丞相赵麒了。
这事情自然是棘手。且不说赵麒大权在手,倘若对自己不满,非要拆散自己与赵鹿,这可如何是好?张翔虽然身份不低,可是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明刀明枪地来,自然是以一当十大将风范,不过说到阴谋诡计之类的,他倒是毫无信心了……
头痛。
张翔心想要不要来一出负荆请罪,先做出一副不得已而为之的模样,表现自己悔不当初,一时鬼迷了心窍,勾引了赵鹿……算了,赵麒肯定是一眼就看穿自己计谋。
听刚才赵鹿说赵麒不认他了,其实也是好事,说不定就不管他们两个了……
张翔重重地叹了口气,直到有军医进来帮他把脉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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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失职,请大人降罪!”
赵麒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里面是晶莹透彻的茶水。赵麒素爱饮茶,军营中无茶,刘长卿特地从京城带来了上好的碧螺春。这碧螺春是今年新出的芽,香甜清醇,赵麒曾经去拜访刘府,喝的就是这个茶。
“何事?”
那密探,自然就是刚才潜伏在张翔帐中的黑衣人,此时恭恭敬敬跪在地上,道,“张翔将军已经醒了,发现了属下的踪迹。”
赵麒挑了挑眉,心想这张翔身负重伤,才醒就能察觉出身边风吹草动,可见武功内力高深,难怪能够镇守西疆这么多年。“无妨,可打探到什么了?”
那密探却吞吞吐吐起来,心中犹豫着刚才的事情要不要禀告,好一会儿才道,“大人,属下方才在张翔将军的营帐内看见了二爷……”
赵麒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这事他倒是知道,他才来西疆便看见了,赵麟蹲在张翔的床头帮他熬药,倒是贴心。
密探道,“二爷和张翔将军好像是,是情人关系。”
“嗯,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赵麒淡淡说着,面色不变,握着瓷杯的手却渐渐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起了青白色。
那密探又看了赵麒一眼,确定他面色没有什么变化,才起身潜了出去。
“张翔。”赵麒垂下眼睫,口中又念了一遍张翔的名字,语气中杀意尽现。呵,难怪他那个弟弟宁愿在前线做个小厮,也不愿回京看他一眼!很好,好一个赵麟!好一个张翔!
看来,上辈子自己被赐死的时候,这赵麟还沉浸在温柔乡中呢,哪有时间后悔究竟是回去看望了他,还是没看他。
好一个张翔,既然敢觊觎他赵麒的弟弟,最好有本事能拦得下他的报复来!
赵麒捏紧手中的瓷杯,墨色的眸子里尽是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