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扶着赵麒出去的时候,韩臻正站在院内,身后只跟着桂公公一人,银白的月光照在地面上,不时吹来一阵凉风,倒显得有些冷清了。
赵麒的脚步明显有些虚浮,额头上一片细薄的汗,双颊因为高烧泛着红。赵麒觉得头疼欲裂,初秋的冷风吹得他脑子呼呼作响,耳边也是一阵耳鸣,朝着韩臻拜了一拜,“微臣参见皇上。”
韩臻原来只是以为赵麒称病是借口不愿见他,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时候连忙跑过去扶住他,喉头一阵哽咽,“太傅,你病了?”
赵麒被他扶住,王福便默默地松了手撤到一边。只见赵麒抬起眼看了韩臻一会儿,心道这小皇帝明知自己病了还跑过来假惺惺什么,也不理会他的问话,只道,“皇上来找微臣是何要事?”
韩臻知道太傅这是不高兴了,扶着赵麒便往卧房走去,道,“太傅,外面风大,快进屋歇着吧。我听桂公公说你病了,心里担心就忍不住过来看看,没什么要事……”难不成,非要有什么事儿才能过来看你吗?
赵麒点点头,随着他进了屋。桂公公和王福便候在门外,随时等着差遣。
两位主子在房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桂公公便与王福面面相觑,道,“皇上方才听说丞相大人病了,担心得要命,竟然连护卫也不带,就出宫来了丞相府。”
王福只知赵麒对小皇帝的心思,还不曾知晓原来小皇帝竟然也是这样的想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问道,“皇上这是……”
桂公公眼神示意,的确如此。又咳了一声,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只难为了丞相大人,特地为皇上嘱咐户部选了妃子……可是皇上却是一次也没碰过……”
王福大骇,只听闻女子为了心悦的男人守身如玉,可是这,这倒是头一回听说了!况且对方还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啊,这可如何是好?大韩国可不能没有了继承人啊!
那桂公公又道,“丞相大人虽然无意,又不能辜负了皇上,也只能多方关照一些。这方面还希望您在丞相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皇上虽然是身居高位,却也是孤家寡人,可怜的紧。”
两人还要再说话,却听得房内小皇帝惊慌失措地叫道,“来人,快,快传太医!!”
王福反应过来,连忙一脚踢开门,只见赵麒已经是嘴角流血,昏迷不醒。小皇帝一脸茫然失措地抱着他,坐在地上,“太傅……”
桂公公大惊之下,连忙招人去寻大夫,又奔过去扶起赵麒,将他安置到床上,妥帖后才问道,“皇上,这,这是发生什么事儿啦?丞相大人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又昏倒了?”
韩臻方才是惊魂未定,这时候平静下来,目光深沉地望着一旁的桌子,那上面赫然是一只空碗,还残留着些许褐色的液体。
韩臻眯起眼,宽大的衣袖下拳头紧握,尖锐的指甲几乎深陷进手掌之中。韩臻冷道,“将所有接触过赵爱卿药食的人统统押入天牢,朕要一个一个审问!”
王福一见桌上的碗,便知道此事要糟,罗轻舟的存在绝对不能让小皇帝知晓!且不说罗轻舟长相与小皇帝有几分相似,那桂公公又说小皇帝对老爷存了那样的心思,若是知晓罗轻舟长居丞相府,此事大大不妙,至少那罗轻舟是活不成了。
最后这药是罗轻舟端来的,自然是嫌疑最大。可是王福心底里却不愿相信这样的结果,毕竟从往日看来,老爷对罗轻舟那样好,又是信任有加,罗轻舟可千万不能背叛了才是。否则,别说是老爷饶不了他,就是自己也要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这时候大夫已经来了,给赵麒把了脉,说是中了毒,好在毒性不深,针灸去毒后再修养些时日便好了。
王福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吩咐了一旁的护卫,将熬制药膳的丫头奴才们全部押候听审。眼光瞧向一旁,只见小皇帝正坐在床头看着赵麒,桂公公候在一旁,想必也没什么要用上他的,便悄悄退到角落,走了出去。
他自然是要找那罗轻舟,先不说毒是谁下的,这件事自然等老爷醒过来再说。眼下迫在眉睫的事情是让罗轻舟呆在自己的房里不要乱跑,千万不要让小皇帝碰见了才是!
往外走没两步,王福便在后院碰上了罗轻舟,连忙冲上前去将他拉到阴暗处,直道,“哎哟,您怎么这时候跑出来了!快些回房间吧!”
罗轻舟眉头一皱,道,“我怎么不能出来了!我听前面吵闹过来看一眼也不行?大人都还没说话呢!”
王福将他拉到角落,低声道,“罗公子,眼下不是与奴才置气的时候。老爷方才喝的药里有毒,现在院里正乱着呢,您可千万待在屋子里别出来,若是叫皇上看见,定要怀疑了。”
罗轻舟一愣,道,“赵麒怎么样了?”
“老爷中了毒,还昏迷着呢。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是毒性不深,明早就能醒来了。这些事等老爷醒过来再说,眼下您可要好好待在房里,别出来闹腾了。”
罗轻舟却道,“我要去看他。”
哎哟,这祖宗怎么偏偏听不见人话呢!王福又道,“老爷没什么事儿,您别担心了,现在皇上在房里看着呢,您过去也不太好。”
“你是说我一介男宠之流,没有资格去看大人,省得脏了皇上的眼睛是吗?”罗轻舟道。
王福又哎哟了一声,赵麒中毒本就让他糟心死了,这罗轻舟又不听劝,生生要将人给烦死了!“祖宗,您可别这么说了!奴才这是为了您好啊!皇上这时候正糟心着呢,您这时候去了不是自找没趣吗!还是等明早老爷醒了再说吧!”
罗轻舟这才哦了一声,点点头,又问,“大人没事?”
“无事无事,幸好喝得不多,大夫说针灸过后就没事了。”
“我知道了。”罗轻舟道了声,又望了眼赵麒卧室的方向,转身回了屋。
再说赵麒,醒过来的时候却是白茫茫一片,他躺在不着边际的云雾中,四周苍苍茫茫,空无一物,也不知身居何处。
赵麒站起身来,开始四处寻找人迹,却是无果。正想着这是何处,脚下一个趔趄,便从云端直直坠落下去。
再睁眼的时候便看见韩臻趴睡在他的床头,大约是太累了。
赵麒动了动,韩臻便惊醒过来,愣愣地看着他,眼睛下面是一层厚厚的青色,显然是许久没有休息好了。赵麒还没说话,韩臻却忽然咬着嘴唇,泪如雨下,“太傅!”
赵麒看了他一眼,道,“皇上,这是什么时辰了?”
韩臻哽咽道,“太傅……对不起,我再也不跟你作对了,求你不要这样惩罚我。呜呜~我好喜欢你,我真的,好害怕,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你说了要陪我一世的,怎么会死呢!”
赵麒一愣,这才发现韩臻哪里是少年皇帝,分明已经青年,眉宇间少了少年特有的稚嫩,多了些成熟的味道。
这,分明是上一世!自己饮了鸩酒,气绝而亡。怎么会,自己怎么会回来了?难不成先前种种都是梦境?还是现在这个才是梦?
赵麒有些发愣,上一辈子死在韩臻手里,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无药可医。这时候,却听见韩臻对着他告白了?还是自己潜意识里仍是对此抱有希望,还没断干净对他的念想……
韩臻见赵麒不说话,以为赵麒是不原谅他,忍不住潸然泪下,大哭了起来。太傅,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啊!可是,我却认不清自己的心意,害的你如此……我该怎么办?
韩臻伏下/身子,将赵麒抱住,哭道,“我不许你死!你要是死了我就陪你一起!我再也不要一个人呆在这里,你带我一起走!”
赵麒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揽住他的身子,低声说道,“太晚了。”
话刚说完,赵麒却觉得身子一轻,竟然轻飘飘地腾空而起了,再看下去,韩臻趴在自己的身上哭泣不止。
“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