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无非是人年龄大了,思想起身前身后事,有些惴惴罢了。”老太太近日见唐氏无德,苗氏无行,董氏阴险,深恨自己识人不清,许家竟有三个如此不省事的媳妇,怕自己去了无人弹压她们,要有大祸。
“贫道劝老太太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勿为儿孙做马牛,又有人言道不瞎不聋不做家翁,老太太您如此高寿,应享清福才是。”
老太太点了点头,“话虽如此,我终究有些放不下啊。”
“放不下也要放下,终有要放下的一天。”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您说得对。”
“老太太可还有要问的?”
“我问问儿孙吧。”她又把几个儿子的八字报了上去,张瞎子笑了笑,“我是摸骨算命的,不见人难算得十分准,不过这几个八字嘛……”
他自许国峰的八字开始解起,竟说得丝毫不差,又说许国定与许国荣,都是八九不离十,说这三个人都有些福气,是长寿的命,只是许国峰勿要与水太近,许国定要远离女色,许国荣要心平气和勿要与人斗气,明年运势平平不宜远行。
老太太频频点头,“这些我平日都说过他们,听您这么一说,我还是要再说。”
“老太太您啊,又忘了。”
张瞎子又算了许家几位爷的命,算到许昭业的时候,叹了口气,“这人的八字极好,原是极清贵的命,只是因为命太好了才遭了忌,命里当有大劫,若是过了必定飞黄腾达,可从这八字上看,人竟已经去了。”
老太太叹息了一声,“不瞒道长说,这正是我那苦命的二孙子的八字,他确实已经去了。”
“老太太不必介怀,他本不是凡人,下界全是历劫,如今去了,怕是已经重回仙位了,他与许家有缘,自是会护佑许家平安。”
“阿……”老太太刚想念佛,又想到自己是在道观,硬生生的变成,“无量天尊,那可真是赶情好了。”
许昭文听着直皱眉,他第一次让张瞎子算许昭文的命,张瞎子可不是这么说的,董氏说张瞎子已经收了他们的钱了,难道其中有变?
张瞎子又说了一通许家男丁的命数,说起来头头是道,说得却都是些人世间的道理,老太太听着连连点头,只道他算得准,却不曾想许昭文早就与张瞎子认识,张瞎子算许家的事,岂能不准。
到了女眷这里老太太最惦记的是唐氏和苗氏的命,张瞎子算到了唐氏,只是一笑,“此人之命与姻缘上颇有些波折,不过也是拆不烂打不散的姻缘,就算生前同床异梦,到老了一样死同穴,旁地事情嘛……若有妨碍也已经过了,等过了五十五岁更是安享太平的命。”
唐氏能安享太平,许家二房散不了?老太太点了点头,“若是如此便好了。”她还是盼着二房能太平的。
等问到了苗氏,张瞎子半天没作声,“唉,老太太莫问了,贫道也知道老太太愁得是什么了,只是刚才看的男丁里应有她的子女,此人在子女上还是有些福气的,总得善终便罢了。”
张瞎子若是一味的说车轱辘话,老太太未必信他,他如今这么说了,老太太倒信了十足十,“这样也是她的命,都是她自找。”
最后又问了几个女孩子,张瞎子说许梅要远嫁,就算嫁得近,也要随夫行千里,八字主贵,命有官禄,应是富贵之人只是与父母缘浅些;许榴则是多子多福的命,一辈子虽无大富大贵,却不愁钱财。
到了许樱这里,张瞎子算了很久,又翻了书,“这位姑娘的命当是先苦后甜之命。”他这一句话,气得许昭文想掀他的桌子,只因老太太在场这才不敢。
“何解?”
“这位姑娘原是与父母缘浅薄,但却常遇贵人相助,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她又有刚性、悟性,凭着自己也能顺遂一世,夫妻姻缘也不错,当会寻个机称心的婆家,她又有帮夫运,是旺夫宜子之相。”
老太太点得连连点头,许樱可不是常遇贵人嘛,她这个孩子又聪明,她们虽是孤儿寡母,日子却是越过越好,别人看不出来,她人老成精自是知道许樱是个有成算的,做事也稳当,难得的是人心也善,有好报也是应当。
许昭文暗地里咬牙,心道莫非自己妻子的银子没有送到?他还是不死心,低头对老太太说,“刚才道长说我二哥是清贵至极的命,只是命里有劫数,老太太为何不问问我二嫂的命数。”
老太太想了想,“我不知你二嫂的八字,多福,你去问问二奶奶。”
“是。”多福是伺候老太太多年的婢女,做事素来沉稳,当下便领命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就拿着杨氏的八字回来了。
老太太报给了张瞎子知道,张瞎子掐指算了算,“此女子性如蒲柳,夫君的运势强了,她必然是强的,可若没有了……就要看子女了,我刚才算得姑娘可是她的女儿?”
“正是。”性如蒲柳——张瞎子能说出这四个字,竟像是认识杨氏一般,老太太十分的敬服。
“有如此命强的女儿,此女的福份还在后面。”
“如此便也是她的命好了。”
老太太又让他算了许桔的命,自然也都是好话,还有几个孩子太小,老太太怕他们不上卦,并没有让张瞎子算,厚厚地封上谢礼,这才满意的走了。
许昭文侍奉着老太太回了前殿,好不容易偷了空欲到后殿寻张瞎子的晦气,却再也找不见张瞎子的人影。
许樱见老太太高高兴兴的出来了,瞧着她们的母女时,眼神里不光没有淡漠厌恶,反而多了些许的喜爱,心里明白,怕是自己的计策成了。
张瞎子有两个软肋,一是贪钱,二是****,前世她因缘际会认识了一个在泰山脚下开杂货铺的刘掌柜,刘掌柜的媳妇是个嘴碎的,方圆十里的阴私事情没有不晓得的,许樱离了连成珏自己刚起步做小生意,跟刘掌柜两口子相处得极好,从刘掌柜媳妇的嘴里听说,住在刘家隔壁的赵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原是豆腐西施,跟一个挺有名的算命先生叫张瞎子的有过一腿,还生了一个儿子,假托了养子的名义养着,张瞎子积攒了些钱财,都留给了这个儿子,那个孩子长大之后娶妻生子买田置地,过得颇殷实,还改回了张道士的姓,自称张老爷。
当年许樱三十六,那个张老爷也就是比许樱小一两岁的样子,如今还是个孩童。
许樱在信里把那赵姓豆腐西施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又明说了附上银票只充作脂粉钱,
张瞎子有这么大的把柄被许樱抓到了,岂能不为许樱美言?他收了许昭文的银票,又收了许樱的银票,加上近日里在这方圆几里算卦赚得钱,总共收拢了二百四、五十两银子,自然是赶紧收拾东西“云游”去了。
杨氏见许樱眉头舒展,嘴角微微上勾,显是十分高兴,也就看淡了许樱抽得那枝中平签,心道这世上的事虽说万事皆有定数,但只要我母女在一起,别的都随缘吧。
麦穗不知从哪儿摘了几朵开得极艳的野花,喜滋滋地捧在手里来寻许樱,“姑娘瞧这花可美?”
“你从哪儿得的?”许樱摸了摸花瓣,虽说是不知名的野花,可看起来却别有野趣。
“我看见一个小道童拿着玩,就用桂花糖换来了,他说道观后山坡有成片的野花,咱们若是喜欢尽可以去游玩。
麦穗拿在手里的花确实漂亮,许梅原在跟许榴讲些什么,也走了过来,听说道观后山还有,不由得有些心动,“咱们去问问老太太。”
老太太听说有成片的野花,也觉得不错,“那边可有闲杂人?”老太太问李道长。
“道观后山都是三清观的产业,又无村庄田地,并无闲杂人等,只是有一些野鼠、野兔、野狐等,姑娘们若是不怕尽可以去玩,听见敲钟传午膳时回来即可。”他又指了远远躲在一旁的两个小道童,其中就有解签时站在解签老道身边的陵春,“陵春师弟,你带她们去吧,这位是我师叔的关门弟子,道号武陵春。”
武陵春明明是词牌名,却用来被充作了道号,这个叫陵春的,叫得显然是假名,许樱瞧他气度不凡,不似是寻常人家子弟,如今一听这名字心里更确定了七八分。
老太太那边已经指派好了跟去伺候的家下小厮、丫鬟婆子,都是些稳重忠心的,不会因贪玩就忘了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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