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定一听此言,大惊失色,放印子钱的事虽说官府是禁的,但大明府的大户人家均多有牵扯,往年也不是没闹出过事来,都是赔些个银子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山高皇帝远的,官官相护不说,出面做这些事的都是女眷,谁家都要个脸面,怎能直接下海捕公文抓人呢?
要说是为了婚事未成记恨许家,于大人此事也做得太显眼了……
许国定去了前庭支应,许樱也去顺意斋找杨氏,杨氏早就听说了这事儿,正搂着躲到她里哭的江氏无耐的小声劝着呢,“弟妹你也不必着急,约么只是走个过场罢了,这些年大明府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无非是赔些个银子罢了,咱们家已然分了家,三房算不得官家,不算违例,底下的人如何做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怎能详知,无非是些个狐假虎威之徒,做下伤天害理之事,自有爷们出头,你且放宽心就是了。”
“我原也不敢牵扯进里面,怎奈我家五爷实在是个不争气的,日日缠磨着我要银子花用,若是不给就变着花样的找茬,若是给了银子几日不见人影,我也能得几日清静,我的嫁妆都变卖得差不多了,若不再多添些个进项一家人都要吃西北风去,老七媳妇嫁妆丰厚不说,花钱也极阔绰,这缺德的赚钱法子是她教我的,我原也觉得良心难安,可是这印子钱也得有人放,否则寻常百姓缺了银子亲友处又借不来,又去寻谁。”
许樱陪坐在一旁没说话,放印子钱的多半会说自己是帮人的,只不是不正途就是不是正途,更不用说江氏根本没有她自己说得那么惨,“五婶婶您若是手里有余钱,为何不借予侄女我?虽说利钱不似放出去那么高,好歹旱涝保收,您若出一千俩,我怎么样一年也能给您两百两的利钱。”许樱说得是寻常官家借银子给商家周转的官价,自是比不得放印子钱利高,可胜在稳。
“我不是信了你七婶嘛……”江氏说道,她的嫁妆原就是放在娘家,一千两一年给两百两的利钱,是她听说了印子钱利高,才从娘家把钱要出来的,许樱这么说等于是揭她的伤疤一般。
“事到如今怕是你那生意要收了,只是不知你的本钱拿回来了没有。”
江氏这才想到本钱的问题,她确实是赚了银子,可是都是刚赚了银子,除了留在手边零用的,又都放了出去,本钱——“官府能收我的本金?”
“你今番出了事,那些个借债的,自然是借机起哄闹事的。”许樱道,她心里现在隐隐有了个念头,她原先以为江氏的事跟隆昌顺走水、笔墨斋被人换了东西是一样的,可如今看来竟非是如此,更像是有人想要浑水摸鱼,“家里还有谁是跟着七婶一起做生意的?七婶有这样发财的门路,自是不会只跟您说吧?”
“明着的自只有我一个,暗地里……除了你娘,各个都投了些脂粉钱。”
这样的事许樱见过,就有那样的人,骗得深闺女子和愚笨男子的信任,拿了私房的钱子去放印子钱,月月虽有极高的入息,可都是在手里转了一圈就被重投到了里面,说到底是拿甲的钱去花用,又拉乙入伙和丙入伙,用乙和丙的银子拿给甲做入息,甲再把钱投进来,长此以往越滚越大,等滚到庄家再也填不了窟窿的时候,就闹出事来去告官,大家的钱一齐灰飞烟灭,庄家有的跑了,有的佯装也受了害,实情是这些人的银子,全入了庄家的腰包,一般这样的庄家,背后都是有势力暗中相助的,这次官差来得这么快,难不成于大人也有牵扯……想必不会,可想一想再不能在大明府久居的不是他还有谁……难道是于夫人……
许樱想到这里,眼前一亮,可这种事都是查无实据的,深闺贵妇,一个个的都不愿意抛头露面,心眼小些的宁愿上吊悬梁都不愿意说出自己把嫁妆全赔了进去,就算是查了,也是无头公案一桩,若真的是于夫人在背后,谁愿意去得罪那个人呢。
她这些年处心积虑要找于家的麻烦,如今明明有了于家的把柄在眼前,竟无下手之处,若非杨氏还在跟江氏小声说着话,她真的要急得满屋转圈了。
就在此时麦芽带着刘嬷嬷进了屋,“给二奶奶、五奶奶、四姑娘请安,老爷让老奴过来传话,说是官差已然被打发走了,他们已然信了是有人借了许家的名义在外生事,说要拘传那些个地痞****,说是于大人也说莫要轻易惊动女眷,问清楚就成了。”
杨氏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至于背后花了多少银子打点,她也自是没问,总之于大人述职高升,许家的程仪不会少送。
江氏这个时候倒不怕官非了,只是心疼银子,“我口挪肚攒了半辈子,跟五爷打了无数场的架只为了积攒那些银子,若是连本金都收不回来,我还有何颜面见人?”
杨氏只得劝哄她,“银钱本是身外之物,只要你人没事就成,在说那些个借据都还在……等风头过了,慢慢讨还就是了,只是不要再牵扯进去了。”
“借据没在我手里,在七弟妹手里呢。”
“那七弟妹预备怎么处置?”
江氏推开杨氏跳了起来,“我去找七弟妹,她可千万不要受了惊吓火烧借据……”
许樱瞧着她往外跑,心里却清楚得很,汪氏怕是早借机烧了“借据”了,她本就对汪家暴发的原由和汪家要嫁女入许家有些疑惑,如今想来,汪家怕也是放印子钱的老手了吧。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查一查这事儿,至少查清楚来龙去脉他日再图,许忠那边又出事了,百合大着肚子哭着进了府。
“官府查清楚那人的身份了,竟是前两日到我家认亲,自称是许忠大哥的,现在把他拿了去,说要问清缘由。”
“许忠的大哥?”许樱一惊,“许忠几曾有个大哥?”
“我也曾问过他,他说那人是同乡,并不是他大哥,可听鞠掌柜说,两人在隆昌顺有过口角,许忠给了那人银子,打发那人走了。”
“娘,你可知许忠的来历?”
杨氏想了想,“我嫁给你父亲的时候,他已经跟着你父亲了,不过听你父亲说,许忠是个苦命的,家里孩子多得养不起,先卖女后卖儿,许忠小时长得好,被卖给了戏班子,练得是小生,戏班子教戏就是打,他不堪打骂,他十岁那年从戏班子逃了,又落到了拐子手里,幸亏遇上了你爹把他买了下来,至于他哥哥,我是真不知情。”其实这也是许忠为什么一直忠心不二的原由。
“他跟我也只说家里孩子多,日子过得辛苦,再深问就要翻脸了,所以我至今不知他家人如何。”百合抹着眼泪道,“只是如今官府把他拿去了怕是要……”
“官府的人都是咱们家拿银子喂饱了的,平日常来常往的,都有几分的薄面,哪会把人往死里逼,无非多要些人情银子罢了,你让鞠掌柜尽管打点就是了,银子从帐上支。”许樱说道,要不怎么说没事莫要惹官非呢,有这些个官非,银子流水似的花,许家的银子真像是要被掏空了一般。
她脑子里面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等要再想却想不起来了。
许忠呆坐在牢里,自从知道了那具尸首是他大哥,他也在想,这是谁在有意的陷害他,他跟谁都没说自己身世的实情,他家原不穷,生父原有十几亩良田,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只是自己的母亲是继室,自进了门就做后娘,虽未说贤良到苛扣自己这个亲生子,补贴几个哥哥和姐姐,但也是整日劳作洗涮不停,原来一家人也是和乐融融的,偏生父在他八岁那年生了急病去世了,已经成家的长兄和二哥就变了脸,非说娘是个不守妇道的,硬逼着娘改嫁他人,又把他送到了戏班子里学艺,当时签得就是死契,死走逃亡各安天命。
后来跟了二爷也算是绝处逢了生,他也曾打听过生母的下落,只听说后来嫁的那人是个山里的猎户,对母亲不算多差,只是母亲心里憋屈又惦着自己,没两年就病死了,那个时候他就当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了,与原来那家人半点牵连都没有,
他娶了百合,生了子也算有了自己的小家,慢慢的就把小时候的那些事全忘了,谁知那个“大哥”不知听谁说的,自己发达了,寻了过来,要让他这个弟弟关照做哥哥的,真的是好厚的脸皮。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都来读手机版阅址: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