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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汤面 (上)

刘灿进到王氏屋中的时候,就看到王氏在那里念经,屋中烟熏火燎的,一股香火味。刘灿咳嗽了两声,把窗户开了条缝:“这天气好的时候,大母还是让人把窗户支开点好。”

王氏把经卷放了下来:“可生出来了?”

“是,生了个姑娘。”

王氏念了声佛:“那就好。”

刘灿看了看,只见刘静坐在那里,却不见刘柱,就道“阿弟呢?”

“我让人把他带出去玩了。他在这里总归不太好。”

刘灿有些讪讪的,王氏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她的手:“你带二娘子出去吧。”

“我多陪陪大母。大母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汤面如何?用鸡汤下了,再加些藕片、面筋、豆芽。让他们再调两个凉菜,我就在大母这里用饭了。”说着把头埋在王氏的怀中,“大母可不许赶我走。”

王氏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呀,就会哄人开心。就按你说的办吧,那汤面多做些,也让阿刘吃点,就是不要给她放藕片了。”

在王氏这里用完饭,刘灿才带着刘静出来。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天边有几颗星星已经冒了出来,她指着天空道:“二娘子你看,这边还有太阳,那边已经有星星了呢。”

她这不过随口一说。虽然刘静基本不会回应,但她在刘静身边,总是会不停的说话:“二娘子,吃饭了;二娘子,今天的汤很好呢;二娘子,我的腿好了,你什么时候也能好呢?”

一开始她是期盼着刘静能给她一些响应的,现代的狗血电视剧里不总说要给植物病人说话吗?而且往往都是有效果的。虽然这种事放在现实里总是少之又少,可她总觉得他们家说不定也有这种可能。

所以很多时候她又会同刘静这么说:“二娘子,有野菜了呢,你什么时候同我去采?二娘子,今天有你最爱吃的油渣哦!很多很多的油渣哦!”

这么说着,那些往事就会一幕幕的浮现在她眼前。那些日子明明是很苦很苦的,冬天手上会起疮,夏天会被咬的满头疙瘩。吃不饱,永远都是饿的,每到晚上他们都会多喝些水,要不就会睡不着。但到半夜方便一次后那饥饿就又袭来了。可在她这么说的时候,却总觉得那日子,其实也挺美。

但一天天过去,她虽然还在期盼着,但同刘静说话,却已经是习惯了。所以这一次她也只是说说,说完,就放下了手准备往前走,可就在这时,刘静抬起了头,真的按照她说的向那边看去。

刘灿一僵,瞪大了眼,震惊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二娘子?”

她叫的很小声很小声,就仿佛怕惊醒了熟睡中的婴儿,可刘静已有了反应,她回过了头,仿佛有些怔然的看着刘灿。

“二娘子,你还认得我吗?”刘灿吞了口口水,慢慢的说,她两手在不知不觉中已带出了汗水,“我、我是你阿姐啊……”

“……阿姐?”

“是,我是你阿姐。”

“阿姐!”

“是是,我是你阿姐,我是你阿姐!”刘灿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她想大叫,可又叫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发抖,一股巨大的喜悦从天而降,刘静好了!刘静好了!这是好了吧!这一定是好了!

“阿姐,快跑!”刘静突然叫了一声,然后身体就软了下来。

“二娘子――”

……

刚离开刘家没多久的顾郎中又被请了回来,王氏也自己的房里来到了刘灿她们那边,刘成也从外面匆匆赶了过来。一家人围在床边等着顾郎中的结论。可顾郎中也说不出什么,这一次他很认真的,没有丝毫不耐的给刘静诊了脉,得出来的也只是刘静的身体挺好的,至于精神有没有回复,那真是只有再看了。

这个消息自然令刘家人有些失望,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让顾郎中开两副安神补气的药等结果了。王氏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是不能久留的,所以最后就是刘灿父女守在了这里。刘灿曾想让刘成也回去休息,刘成却不愿:“虽说长姐如母,但我更是她的阿耶,再没有你这个阿姐陪着,阿耶却不在的理。”

他说的随意却非常肯定,刘灿也就没有再劝。能有这么一个父亲,是刘静的福气,也是她的福气。所以让人准备了一些吃食,父女俩就一边闲聊着一边看着床上的刘静。现在刘成已不是天天回家了,因此父女俩已不能像前段时间那样经常交谈。

“阿耶最近很忙的样子,是营中出了什么事吗?”

刘成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当今圣人……得位不正啊!”

“阿耶的意思,是又要打仗吗?”

“现在还不好说,但各地都有不稳的迹象。”他想了想又道,“白节度恐有异志。”

刘灿吸了口气。白节度就是白钱的那位族叔,单名一个重字。在刘灿的记忆里,真不记得有这么号人物。不过她对五代了解的并不深入,除了那几个很明显的影响了历史进程的知名人士,其他的大多没太多印象。所以她也弄不清这位白重到底是受了蝴蝶的影响,还是本身就混的相当不错。

白重本来是被封为郑州刺史的,但此君很会钻营,短短时间就同后宫的一位得宠的妃子攀上了关系,总之到开封活动一番后,他现在已经是节度使了!虽然他节度的地方比较小,也不算重镇,但节度使按照现在的说法就相当于军区司令+省长。那是军事民生两手抓,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怎么会?白节度刚刚被封,又怎么会有其他想法?”

刘成苦笑了一下:“也许是我的错觉。”

刘灿皱起了眉,刘成会这么说了,那必然是感觉到了什么,毕竟不管从哪里说他都算是白重的嫡系,也许白重是有心试探,也许是因为放心没有太多遮拦。总之刘成会把这话说出来显然不是无的放矢。可是这野心是怎么生出来的呢?如果换成别人刘灿完全能理解――在石敬瑭的七年当政时间里,共发生过六次叛乱,连他早先最为嫡系的刘知远都和他产生了隔阂。之所以会如此,一是五代的背景,权反在下;从安史之乱后,藩镇做大,唐朝的皇帝一次又一次被逼的离开京都,一次又一次的要靠各地藩镇勤王,渐渐养出了兵骄将傲的环境;赵匡胤的陈桥兵变很著名,但一般人不知道,这事在五代已经预演了好几次。不说别人,就是当今的石敬瑭就被这么对待过一次,不过那时候他没这个胆子,反而把领头的那几个杀了;第二,石敬瑭给众人树立了一个榜眼――只要攀上契丹,就能当皇帝;现代人看历史会有一种疑惑,比如九龙夺嫡什么的,为什么要争?好好的做个王爷不也挺好的,荣华富贵都有,还不用操那么多心。但按照历史学家的观点来看,皇位这个东西,只要是有机会能挣的,最后总是会去争,九五之尊的诱惑,几乎没有人能抵挡;第三,也是很重要的一点,石敬瑭的作为令大多数中原人深以为耻。

当石敬瑭想向契丹求助的时候,刘知远就说,称臣就可以了,称儿大可不必;进贡就好了,割让土地,完全不行!先不说刘知远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有了异志――想着石敬瑭现在割让的都是自己的国土,但从中已可以看出,哪怕是石敬瑭的嫡系大将也是反对石敬瑭的这种做法的。

所以若是再过两年她也能想通,可现在,却有些太快了。

刘灿不知道,此时天下已经有了异动。

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大同节度使判官吴峦却拒绝交割,契丹攻城七天不下;应州指挥使郭崇威不想接受契丹的侮辱,率众离开,南归;兵部尚书王权拒绝出使契丹,借病拒诏……

而除了这些,各大节度使都有或多或少的小动作。刘成会说白重有异志,是因为他只看到了白重,放在此时的大背景下,白重的那点小动作真不算什么。

“那阿耶是怎么想的呢?”

“我看白节度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马上发动,只是以后……”说到这里,刘成的脸上带了几分迷茫。对于当今圣人的作为他也是不服的,但他就是靠着这个有了今天,如果将来再反又会成什么?可要让他为当今效死,他也是不愿的。

“阿耶。”刘灿想了想道,“不管白节度有什么想法,照你说的那都是以后了。而不管以后是什么,阿耶目前要做的也都是增强自己的实力。”

“你说的对。”刘成虽然点着头,但脸上还有些异色,刘灿暗暗的叹了口气,只有道,“阿耶以为,河东可会反?”

“圣人在世时,不会。”

“契丹可会与圣人断绝往来?”

“当今圣人给出的条件,契丹又怎么会断绝往来?”

“那朝廷与契丹联手,阿耶认为又有哪个藩镇是能抵挡的?”

刘成一怔,摇摇头:“没有,哪怕是河东反了,恐怕也是不成事的,除非天下藩镇联手……”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不说了,此时的各个藩镇也许不缺乏勇武,不缺乏恐怖,甚至也还有温情的能好好待百姓的,可要说能与别人完全联手,那就是笑话了。

“所以阿耶,圣人不死,叛乱不成!”

刘灿看着刘成,慢慢的开口,烛光下她的目光锐利而坚定,刘成的心突然放了下了:“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