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哒哒哒——”
三条宅邸的回廊上, 一大早便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
错乱的声响混杂着呼啸而过, 像是有一大帮人呼啦啦地跑了过去。
而事实上, 也的确是如此——
“已经早上啦!”
跑在最前面的小天狗晃动着双手,像一只扑腾开双翼的雀鸟。
他一边飞奔着,一边按捺不住地欢呼道:“我要去叫今剑起床!勤快的小天狗, 一定会被夸奖的!”
小狐丸紧跟其后。
飞速的跑动下,毛茸茸的银发从空中拂过。天光自窗户倾泻而下, 给纤长的银发洒落下熠熠荧辉。
他并没有落后小天狗太多,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梳子, 弯起的眉眼里全是期待和喜悦:“这一次, 一定要让兄长大人帮我梳毛!”
前方的这两个身影, 遥遥领先地奔跑着。
在下一个回廊的转角处, 两人拐个弯就彻底不见了踪迹, 只余下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了。
被留下的落后三人组:“……”
“这是要赛跑吗?”
岩融一把撸过自己的额发,随后揪住了自己胸前晃动着的佛珠,暗地里蓄了猛力:“较量的话, 我可是绝对不会输的。那么——要上了!”
硬生生地爆发出了上战场的气势, 穿着袈/裟的付丧神,咚咚咚地踩着地板,一鼓作气追了过去。
眨眼也消失在了拐角处。
被留下的落后两人组:“……”
眼含新月的孩子目送着自己的兄弟远去,然后笨拙地抬手, 扶了扶已经快要彻底掉下来的头饰。
然而,金色的穗坠并不买账。
刚被上扶了一点点,就立马又吧嗒一声掉落下来, 毫不客气地拍在了孩子的眼角,成功挡住了大半的视线。
三日月宗近:“……”
“啪——”
小小的孩子眼神依旧懵懂,然而手上的动作却凶残粗暴。
金色的穗坠被他利落地揪了下来,然后胡乱地揉成一团,艰难地抓在了手里。
之所以拿地艰难,是因为他手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护肩,护颈,笼手,袴裙,狩衣……
除了松垮套在身上的单衣以外,几乎所有的衣服都被抱在了怀里,满满当当地占据了整个怀抱。
过长的衣摆和流苏,拖拖拉拉地垂落在地,拖曳了一路。
“三日月……你这是要……”
落在队伍最后面的石切丸,不确定地张了张嘴。
三日月歪头:“我要,让兄长大人帮我穿……”
“啪叽!”
后面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三日月宗近便被拖在脚前的衣服绊倒,然后摔了个脸朝地。
整整三秒没有动静。
随后,三日月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道:“有点痛。”
石切丸:“……你的鼻子,流血了哦。”
三日月宗近懵逼了三秒……然后——
哭着跑了。
石切丸望着一边喊着“兄长大人”,一边跑没影的三日月,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除了小天狗以外,岩融,小狐丸,三日月都没有带自己的本体。
因为那振薙刀暂且不提,即便是小狐丸和三日月的本体太刀的长度,对于他们现在的身高而言,也已经很不方便携带了。
考虑到三条宅邸内不会出现什么危险,所以薙刀和两振太刀,干脆都被收纳进了三条府的刀室里。
那里面的光线,温度和湿度,对于刀剑的本体而言,能够起到很好的保养作用。
但是,石切丸并没有。
他的刀种是大太刀,是跟今剑一样的大太刀!
所以——
“绝对不可以给兄长大人丢脸!”
石切丸艰难地抓着自己的本体,眼底燃烧起了熊熊火焰,干劲十足:“既然萤丸可以做到,我一定也可以!”
说完,石切丸便继续拖着自己的本体,摇摇晃晃地向着前方挪去:“要~~~加~~~油~~~!”
……
灿然的晨辉,从遥远的天际缓缓延伸而来,像是盛开在云间的光之花,明丽而满含希冀。
大天狗注视着一点点亮起来的天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缓缓舒展开双翼,从原本伫立的屋顶落了下去。
木屐轻轻地磕在了湿软的土地上,大天狗望着眼前的门扉,那属于妖怪的敏锐五感,已经足以让他感知到屋内付丧神的气息了。
大天狗静默地伫立在原地,垂落身侧的指尖微微动了动,犹豫着要不要敲响和室的门。
然而,还没等大妖怪做下决定,和室的门却已经自己打开了。
“哗啦——”
随着门被平移开去,和室内的场景也一点点显露。
于是大天狗最先看到的,便是付丧神被风撩起的银色长发,丝缕曳动,如星云。
黑色的双翼炸毛似的张开,大天狗急退了一步:“我……”
“啊!发现了,是兄长大人!”
小狐丸和小天狗一前一后,急匆匆地窜了过来,一下子把大天狗挤到了后面。
“当当,小天狗前来报到!”
“兄长大人,帮小狐梳毛吧。”
小天狗一边蹦得高高,一边挥舞着双手,意图引起付丧神的注意。
后面的小狐丸则竭力克制住兴奋和期待,保持着温和优雅的姿态,小声地说道。
今剑把视线从最初的大天狗身上,慢悠悠地转了过来。
他注视着面前身高不到自己腰际的两个小家伙,淡淡地颔首示意道:“日安。”
只这一句,却让两个孩子好似得到了巨大的褒奖一样,忍不住欢喜起来。
大天狗望着缠住今剑的两人,觉得自己的翅膀蠢蠢欲动,很想来个羽刃暴风。
然而,到底顾忌着今剑还在场,于是,大妖怪隐蔽地深呼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绪后,再度张了张嘴:“我……”
“嗝哈哈哈哈,我是第三名吗!”
粗狂的朗笑声极具穿透力,即便变小了,岩融威猛的气势却分毫不减。
因为本体不在手边,岩融有点不习惯地把想要挥动薙刀的手,改道去甩了甩胸前的佛珠。
他一边把佛珠舞得虎虎生风,一边咧嘴招呼道:“唷,兄长大人早上好啊!”
——看起来倒是精神十足。
今剑望着气势高昂的薙刀,流露出了微不可查的满意神色。
在这之后,今剑抬起眸子,望向了立于众人之后的大妖怪。
这会儿,大天狗正不明原因的低着头,细碎的额发遮挡住了他的眸子,薄唇嗡动却没有出声。
他所在的那一片区域,已经笼罩上了肉眼可见的阴翳,似乎下一瞬就要刮起暴风雷雨。
今剑挑了挑眉,出声道:“大天狗。”
——瞬间阴雨转晴。
背生双翼的大妖怪骤然抬头,他像是被顺了毛的猫,原本绷紧的尖利羽翼,倏尔软化了下来。
“我……”
“兄长qaq”
蓝色的一小团滚了过来,一路咕噜噜到了今剑的面前。
瘫坐在一堆衣服里面的孩子,仰起了那双莹润着水光的眸子,委屈到不行地瞅着面前的付丧神。
今剑扫了一眼对方仅着的单衣,然后又落到了对方鼻尖隐约的血迹上。
“怎么回事。”
“被绊了一跤。”
三日月细声细气地道。
绊了一跤?
今剑望着对方怀里捧着的、袍角拖了一地的衣物,面无表情地垂眼。
淡淡的视线,却让三日月忍不住抖了抖。
小团子揪了揪单衣的边角,闷闷道:“衣服,好难穿。”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自以为隐蔽地,瞅了付丧神一眼。
然而,不等付丧神做出反应,一直被打断从未熬出头的大妖怪,已经率先冷笑了起来。
大天狗的双翼已经彻底张开,每一片羽翼都泛起了冰冷锋锐的色泽,俨然是处在了暴怒的边缘。
——他发誓,接下来谁再打断他,他就……!!!
“兄~~~长~~~大~~~人~~~”
大天狗:“……”
——他!忍!不!下!去!了!
“羽刃暴风!”
狂躁的飓风被猛烈扇出,锋利似刃的片羽夹杂其中,快速得让人晕眩。
姗姗来迟的石切丸,抱着自己的本体一脸懵逼。
不过好在,大妖怪这近乎发泄的一击,并没有刻意针对的目标。
今剑抬手凌空划过,身侧的本体便骤然出鞘,袭向了那掀动的飓风。
一击之下,两相抵消。
虽然地面裂了,花草蔫了,但至少人和屋子是保住了。
不过,这巨大的动静,最终还是引来了三条宗近。
这位名满京都的刀匠,在看到自己的宝贝花卉被毁了一大半后,胸腔立时火烧火燎地,炸开了一团怒火。
“这真是,太过分了!”
“……十,十分抱歉。”
小天狗,岩融,小狐丸,石切丸,三日月默了默,随后低着头不安地嗫嚅道。
三条宗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绪道:“好孩子,你们昨天才诞生,自然不怪你们。”
一旁的大天狗闻言皱了皱眉——
虽然并不把人类放在眼里,但偏偏眼前的这个刀匠特殊,是今剑十分重视的存在。
所以,眼见着其余付丧神被摘出去了,大天狗就更不希望自家半身被牵连了。
于是,大天狗即刻道:“这并不是今剑的错。”
哪知道,三条宗近闻言似乎更怒了:“这一点,我自然清楚——”
刀匠说着望向了不远处的付丧神,眼神忧虑而怜爱:“他还是个刚刚满月的孩子啊……”
大天狗:“……”
今剑:请不要强调我的年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