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沉。
可练习宿舍楼各层的廊道灯却通亮。
墙上的时针不偏不倚, 刚好指在正中央的“12”上。
明明早已过了宵禁的时间,可节目组却反常的没有拉灯, 也没有提醒。
像是默认了这一明晃晃的“违规行为”。
“哎, 你说,明天我要是把被子叠成豆腐块,会不会显得很假很做作?”
“你省省吧, 前提不是假不假,做不做作, 前提是你会吗?”
“还有哪里没扫干净啊?”
“哦对了去阳台看看我们的仙人掌, 生机还勃不勃, 不勃的话浇点水拯救一下。”
各种声音层出不穷,沿着通明的走廊, 一路扫过梯道, 上上下下拣不出一处不闹腾的。
尤其是余洛他们这几个从乐青出来的。
寝室就跟开趴似的,人头各种窜动。
“洛, 你在乐青有见过四位导师吗?”有人靠在爬杆边上,仰头问正在叠衣服的余洛。
“没有,”余洛扒拉着护栏,探出脑袋来。
然后瞄了一眼摄像头,确认是关闭状态后,才放开声音说:“我们公司第一摇钱树, 小风一吹,都一抖一抖掉金叶子的人,哪里是我们小练习生说见就见的!”
“沈总我都撞到过几次, 这四位老师一次都没有。”
余洛话说到一半,余光瞄到从大门口拎着个水桶,慢悠悠走过的乔钧。
也就是和他同一时间段进入乐青的同期,脑子突然一闪,连忙开口:“小乔见过!快!把他拉进去!”
底下的人扭头就开始行动。
几秒钟,一位低调经过的无辜路人就连人带桶被拎进了寝室。
“快说说,当时是在哪里见到导师的?四个人都在?还是就一个?”
乔钧嘴角一抽。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为什么要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见过导师这一事实。
以致于今天晚上,从三楼到七楼,开了一个全宿舍楼巡回演讲会。
那一刻,乔钧深刻体会到“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毫无灵魂地开口:“凌晨了,在练舞室,只见到了谢老师,说了一句‘这么迟还在练舞啊,辛苦了’,不敢上前,没有太多交流。”
“具体点具体点!”
“我要听细节!”
乔钧被闹得不行,深吸了一口气。
那天在乐青见到谢沐然,乔钧自觉是个意外。
早上刚学了一段舞,跳得不流畅,导致进度没赶上,所以只能晚上偷偷补课。
他自己其实也分不大清时间了,只知道隔了一条街的标志性建筑物——平铜报时钟,嗡嗡响了两下。
估摸着大抵过了12点。
他刚想关掉音乐,坐下喘口气,就透过镜子,看到门口倚了个人。
等他看清来人,吓得登时转过身来。
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人在门口站了多久,是不是刚来。
他还记得谢沐然穿了一件白色的宽松连帽卫衣。
帽子有点大,松垮盖着,遮了头发和小半张脸。
不知道是那人情绪不大好,还是自己偶像滤镜太厚。
总感觉那人周身上下,透着一种很纯粹的疏离感。
或者换个更贴切的,气场。
用粉丝的话说,就是a出天际,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瞬间清醒过来,连忙弯腰,鞠躬,喊了句“老师”。
那人应声,摘掉帽子,笑了一下,说了句:“这么迟还在练舞啊,辛苦了。”
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其实乔钧已经记不大清了。
尤其是在谢沐然帮他指出一个错位的步子之后。
只觉得自己炸成了一朵烟花。
只觉得自己还能跳他个三天三夜。
乔钧悠悠讲完。
底下开始沸腾。
“谢老师这么迟还在公司,应该也在练舞吧。”
“这偶像剧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你竟然没上去要签名?那可是谢沐然!首席男团!一代目!谢boss!小乔你醒醒!”
……
第二天一大早。
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起床铃响起之前,所有人都已经洗漱完毕。
“我怎么有种,读书时候,学校等级评定关键时候,委员会亲临,全校戒严的感觉?为什么这么紧张?又不是决赛,我为什么这么紧张?就好像会因为被子叠不好就被淘汰出局一样!”
“还真有叠豆腐块的,不是吧你们!在评什么生活标兵吗?那我只能捞个进食小能手了。”
“来了来了!别闹了!”
宿舍楼的楼梯并不宽,甚至有些窄。
脚步声被仄微的空间一放大,荡着散开来。
所有人屏息。
跟拍的摄影师先了何子殊他们一步,从楼梯口走了出来。
和一众练习生们大眼瞪小眼。
随即,何子殊他们悠悠走了出来。
今天四人穿的随意,都是私服,一水的黑色,也没有化妆。
和昨天的西装暴徒比起来,多了点烟火气。
可左右也就那么可忽略的一点。
“都站在这里干嘛?”谢沐然看着眼前两列排开的阵仗,直接笑出了声。
节目组口头传达的意思,是要他们下寝室,跟学员们聊聊天,兼职做个赛前“心理导师”。
所以他们不是来打分的,更不是来稽查的。
可这些练习生们这阵仗,显然误解了他们的来意。
谢沐然和何子殊一对视,觉得肯定是节目组在背后“玩花样”了。
何子殊看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学员,笑道:“节目组怎么跟你们说的?”
那人诚实回道:“说导师会下寝室,检查。”
纪梵皱了皱眉:“检查什么?”
学员被问懵了,下意识想脱口而出一句“检查卫生”。
可稍微掂量了一下,都觉得这句话很有病。
让这几个神仙下寝室检查卫生?
是人干得出来的事情吗?
可转念想想,不是检查卫生的话。
昨晚所有人熬到半夜,不约而同的大扫除,是为了什么?
何子殊见人半天没回答,怕吓坏他,开口道:“都回寝室吧,我们就随便转转。”
“那老师,我能先要个签名吗?”队伍中间一个学员突然举起了手。
何子殊点头:“可以啊。”
那人小跑上前,捏着领子,随便扯了扯:“签这里签这里!签在心上!”
所有人都愣了愣,随即哄笑开来。
本就是什么都敢说的年纪,再加上昨天导师席位的四位大前辈,忽地下了神坛,出现在这里,又新奇又刺激。
一个打了头,男孩们都放开了胆子。
闹了好一阵才消停下来。
几人随便进了个寝室,谢沐然手搭在上下床的栏杆上,拍了拍,随意道:“全都是上下铺吗?”
“嗯,就楼层的差别,房间格局都是一样的,上下铺。”小练习生点了点头。
经过刚刚那一折腾,紧张感都散了大半,于是开口问道:“老师你们还没出道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住在一起啊?”
公司组合出道的时候,为了方便管理,大多都会分配宿舍。
谢沐然:“嗯,住在一起。”
小学员又问:“公司宿舍吗?”
谢沐然也记不大清了,偏头问纪梵:“我们最开始就住那边了?”
他印象里好像一开始就住在陆瑾沉的别墅里,也就是现在这个地方。
纪梵点头。
谢沐然继续回道:“住在队长家,离公司倒也不远。”
谢沐然说得轻巧,身后的小练习生们表情差点绷不住了。
住在队长家里。
陆队家是个情况大家心里都有ac数。
他们还没出道的时候,住在宿舍,不仅要熄灯,还有门禁。
可四位导师还没出道,住的就是大别野。
四人从三楼一路往上。
直到走到七楼大堂,看见摆在正中央的一圈大物件。
钢琴、大提琴、吉他,还有两套架子鼓。
陆瑾沉看着那架子鼓,有些兴致,轻声说了句:“节目组安排的?”
“嗯,我们进营的时候就一直放着,有时候闲着的时候,大家也会来玩玩。”
“哦,白色那套架子鼓不是,是夏天自己带过来的,黑色那套是节目组的。”
那人话刚说完,右后方就开始骚动起来。
一个男生被众人一个拉一个,从人群最末尾的位置直接推到了何子殊跟前。
涨的满脸通红。
底下声音开始嘈杂。
“老师,小天是你的粉丝。”
“对,超喜欢你的,上次blood不是唱了一首《活该》吗?你打架子鼓,他还特意去学了那首歌。”
“他之前玩过街头表演的,架子鼓打得很好,做梦都想跟你同台!”
那个叫“夏天”的男生被起哄,哄到头也抬不起来。
何子殊对这个男生印象蛮深。
声音很干净,也很独特。
但最出彩的时候,往往都是和人同台的时候。
个人solo总有些放不开,甚至被网友戏称为“最强辅助”。
何子殊没想到,这样的个性,竟然玩过街头表演。
而且从来没有在节目里表现过。
如果换个其他学员,何子殊可能就拒绝了。
在那之后,忙里偷闲倒也捡了点架子鼓的技能回来,可真要实战,他也有点虚。
可偏偏是他。
何子殊有时候会在这人身上,看到一点点自己的影子。
可他有陆瑾沉拉他一把。
后来,白英也想拉他一把。
这人没有。
“好啊。”他稳了稳心神,“就那首可以吗?其他的一下子手生,也忘得差不多了。”
夏天根本没想过何子殊会答应他,猛地抬起头来。
他身后的学员比他更兴奋,用手狠狠晃了晃他。
小声嘟囔:“小天!你清醒点!!!”
夏天这才回过神来,小鸡啄米似疯狂点头。
陆瑾沉压着声音,在何子殊耳侧开口:“想带带他?”
何子殊点了点头。
这人本身就有些放不开,所有人又把‘最强辅助’这种标签安在他身上。
那种不断的潜移默化,其实会让他不断自我否定。
他想帮他一把,让他看见自己。
何子殊走到架子鼓前,坐定。
拿着鼓棒在手里轻轻转了一圈,找了找感觉。
底下小学员们也开始兴奋,有人喊:“老师,你架子鼓是自己学的吗?”
何子殊闻言。
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天和陆瑾沉在医院的对话。
“但以后别人要是问起的时候,要说是我教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何子殊抬起眸子,看了陆瑾沉一眼。
谁知道直直撞进陆瑾沉的视线,缠了一下。
何子殊低下头去,嘴巴微微一抿:“不是,别人教的。”
因为这句“别人教的”,陆瑾沉心情大好,勾了勾嘴角。
练习生们一头雾水。
刚刚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陆队和大魔王,只彼此对视了一眼,就笑了?
可节目组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背景音乐已经响了。
《活该》本就是首节奏感爆棚的快歌,是公认的气氛神曲。
因此前奏只一响,所有人都嗨了起来。
然后练习生们就看到何子殊的表情变了。
哪怕不久前,这人还温温润润跟他们聊天。
可音乐只一起,鼓棒在鼓上只随便敲了两下,整个人气场就变了。
哪怕没有妆面、没有灯光、没有造型。
魔王依旧是魔王,舞台链顶端的男人。
音乐节奏渐强,他余光一直看着右侧的夏天,见那人仍旧有些拘谨。
想了想,按照身体记忆,玩了两个花手。
又是轻松slay全场的随意感,底下顿时尖叫声一片。
夏天见状,也连忙跟上何子殊的节奏。
他本身玩过街头音乐,打鼓的节奏和力道都很出色,所以很快进入状态。
何子殊轻轻一笑,渐渐放下节奏。
不是不打,而是打的不满。
没落下一个重要节点,可却已经是在配合夏天了。
夏天满脑子都是和偶像同台飚音乐的兴奋感,整个人越打越自如。
那种状态让底下所有人练习生都有些惊讶。
他们也从没见过温温软软的夏天会有这副样子。
然后众人回过神来,才惊觉何子殊不只是圆了夏天一个梦这么简单,而是在帮夏天。
是他主动把舞台主导权给让了出去。
让给了一个小练习生。
他们甚至能想到,到时候节目播出的时候,光这段音乐,能帮夏天吸到多少粉丝。
这个认知让所有人心头都有些发烫。
一长串连音之后,何子殊和夏天一个对视,同时高抛鼓棒,稳稳接住。
最后在鼓面重重敲了一下。
“咚—”的一声。
一曲结束。
底下尖叫声、掌声连成一片,几乎要掀了屋顶。
几个上了头的男生也顾不得眼前站着的,是不是“不近人情”陆大队长,壮着胆子开口。
“陆老师!当初何导师也是您亲自选的对不对啊!”
“那您评价一下老师今天的表现呗!”
陆瑾沉笑了一下:“评价?怎么评价?”
“就比如何导师现在跟我们一起训练出道,您作为导师,就今天的表演,客观评价一下!”
陆瑾沉轻轻摇了摇头。
云淡风轻开了口:“客观不了。”
底下几个练习生听了个正着。
不是评价不了,是客观不了。
陆瑾沉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台上的何子殊。
因为太喜欢他。
所以,客观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我来了!爱你们的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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