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钟砚的伤没有惊动太医, 上了点止血的药包扎后便没再管。
伤口还是比他想的要深,下朝之后, 伤口上一层层白色纱布染的透红, 血肉黏在上面, 模糊的有点恶心。
钟砚脱了衣裳,亲手将纱布连着皮肉撕了下来,洒上药粉,重新包扎了一番。
伤口狰狞可怖,可他的表情冷冷淡淡,好像一丁点都察觉不到疼痛。
刘墉什么都不敢问,只得端着一盆盆血水往外送, 那么大一个口子, 总不可能是自己折腾出来的, 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住在皇帝寝殿里的那个女人最有嫌疑。
刘墉自然是一句屁话都不会多说的,少说话多做事才是保命之道。
钟砚批完奏折已经快到中午,他起身朝外走去, 步子大到身后的人快要跟不上。
顾盼捅了人,这一觉反而睡的安稳, 再也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 睁开眼天就亮了。
坐起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 便是伸手去摸枕头下的匕首,意料之外的,这柄才伤过人的匕首干干净净的躺在枕头底下, 并没有被人收走。
昨晚发生的事对顾盼而言就像是一场梦,那一刀包含了她隐忍多时的恨意,如果不是她胆子小,当时她就该上去再补上两刀。
钟砚从来不叫疼,哪怕昨晚他疼的额头冒冷汗,还是一声都没叫,同她说话的语气与平时也没什么不同,仿佛他天生就是个不会疼的人。
他只是会忍耐而已。
顾盼已经不做钟砚会把她放出宫的美梦,这个人就是死了,死之前也会把她拽下去。
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的呆,动作慢腾腾的起床,伸了个懒腰,没过多久,听见动静的侍女们低埋着头进屋伺候她。
顾盼不习惯被这么多人伺候,挥挥手让她们全都退下了。
吃过早膳后,顾盼便躺在宫檐下的椅子上晒太阳,她不喜欢穿罗袜,双腿盘坐起来,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脚丫。
等快到了中午,摇椅上的顾盼听见了钟砚的脚步声,下一瞬,男人便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钟砚瞥了眼她的脚,顺手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盖住了她的身体。
刘墉方才一进来,就在心里“哎哟”了声,随即赶忙低下头,眼珠子不敢乱看。
顾盼抬着下巴,阳光照耀下她的瞳仁像一颗纯净的玻璃珠,漂亮极了。
她一动不动盯着钟砚看,心想这男人怎么被捅了一刀还和没事人一样呢?
昨晚出了那么多的血,她差点就以为钟砚要被她捅死了,才不争气缩起来掉眼泪。
钟砚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冷声对院子内外的其他人道:“你们都出去。”
侍女和太监一个都不敢多留。
顾盼被他抱回到了床上,钟砚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低声问:“怎么不穿袜子?”
顾盼拿脚踢了踢他,好像他也没生气,她顿时觉得没意思,懒洋洋的说:“不喜欢。”
“地上凉。”他边说边帮她穿上了袜子。
顾盼和他靠的很近,男人抬头的瞬间,两人的鼻尖都快撞到一起,她伸出双手抵在钟砚的胸口前,恰好抵着他受伤的位置。
他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不痛不痒,好似与他无关。
顾盼被他抱着坐在腿上,她懒懒的说:“你是真的不怕疼啊。”
她都刻意在伤口上按了一下,这男人依然面不改色,连眉头都没蹙。
钟砚扣着她的腰,几乎是凑在她耳边说着话,“疼,但是没你疼。”
顾盼不太想搭理他。
钟砚似乎是来抱着她睡觉的,在顾盼三番五次都没能成功将他赶走后,冷笑着说:“你信不信我再捅你一刀?!”
钟砚紧揽着她的腰,“随你。”
他搂着她睡了一个下午,钟砚很久没睡的这么踏实,不过醒来后脑袋昏昏沉沉,胸膛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顾盼睡的也很沉,连身边的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在宫里并不是很自由,连出这道宫门的机会都没有,连着两日,顾盼都没有再见到钟砚。
等到了第三天,才从刘墉口中得知他发了高烧,病了。
或许是和她刺的那一刀有关,又或者这是钟砚苦肉计中的一环。
顾盼听了之后,反应淡淡,“哦。知道了。”
刘墉心里快要急死了,虽然一时半会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何方神圣,但皇上待她的不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
这天,白日里好不容易降下的温度,在夜里陡然又升了起来。
刘墉和太医都急的团团转,生怕出现什么不好的事。
顾盼被刘墉缠的没有办法,去看了一次钟砚。
她到的时候,钟砚好像喝了药刚刚睡下,他的脸色白的不太正常,看着便很虚弱。
顾盼在屋里没待多久就想走了,她实在没有什么话可以和钟砚说的了。
床上躺着的男人忽然醒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磁性而又沙哑,他道:“水,我想喝水。”
顾盼装作没听见。
钟砚这会儿看起来的确虚弱又有点可怜,他哑着嗓子又说了一遍,“我想喝水。”
茶壶里的水尚有余温。
顾盼倒了杯温水递给他,钟砚也没有蹬鼻子上脸要她喂他喝,接过茶杯抿了两口水润嗓子。
紧跟着,他还咳嗽了好几声,如此一来,气色看起来更加不好。
“我走了。”
“走”这个字好像刺激到了他。
钟砚突然捏着她的腕骨不肯放她离开,也许是生了病,他说话做事比平时更为恣意。
一阵天旋地转,顾盼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按在了床榻上。
钟砚胸前的伤因为这个动作又撕裂开来,血迹侵染纱布,他却浑然不觉得疼。
他的手掌心有些粗糙,摸着她的脸,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顾盼动弹不得,气的想要翻白眼,她道:“你想干什么?!”
钟砚也许是病糊涂了,直接将她衣裙上的腰带拽了下来,随手一抛,扔在一旁,红色腰带缓缓坠地。
钟砚的动作很粗鲁,与他之前像不同的人,他明明病了,力气却还要比她大的多,轻轻松松就制住她的两只手,扣在头顶。
他的眼眶红红的,是那种生生熬出来的红色,带着野性和血性。
顾盼觉得钟砚这是失控了。
他很少能见过钟砚这幅样子,无论什么时候,这个男人总能将所有人都算的透彻,他胸有成竹,处理事应付人都游刃有余。
哪怕不是个真正温柔的人,也会在生疏的人面前装装样子。
这会儿他当真是将脸上最后一层面具都摘了下来,想用粗暴的方式留住她。
钟砚的额头滚烫,高烧未退,额头冒着冷汗,喉咙疼眼睛也疼,可是他舍不得眨眼。
生怕眨了眨眼,怀中的女人就再也找不见了。
钟砚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脸,而后缓缓俯身吻了下去。
这并不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钟砚很粗鲁,牙齿将她的唇瓣磕出了血,反而更兴奋。
顾盼想躲都躲不开,“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不愿意的话你是不是要霸王硬上弓?!”
钟砚抹开她嘴角的血迹,向来精致阴冷的脸庞出现了些许愧疚和委屈,如她出嫁后第一次去探望病床上的他时,神情如出一辙。
钟砚不是傻子,刚柔并济。
他知道顾盼嘴硬心软,他只得装的可怜一些,更可怜一些。
可惜,顾盼早就不吃他这一套了,若是在所有事都没发生之前,钟砚摆出这么一副受尽委屈可怜兮兮的样子,她还会傻乎乎的上去,要什么给什么。
如今不会了。
顾盼垂眸,“钟砚,松开我。”
钟砚罔若未闻,淡淡然瞧着她唇角上因为自己而留下的细小伤口,他冠冕堂皇道:“嘴巴破了,让我帮你看看。”
顾盼想发脾气又不知道该对谁发,她讽刺道:“你刚刚怎么不一口把我咬死算了呢!?”
“我舍不得。”他说。
钟砚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微向上勾起,轻挑而又不风流,偶尔流露出几分和他心机不符的单纯。
漆黑的眼珠,看起来一尘不染。
唯有情到深处才会为之动容。
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顾盼能听清他的呼吸声,甚至能看清楚他的睫毛有多少根。
钟砚忽的一动,在她的眼皮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他依然控制着她的双手不让她挣脱,他说:“窈窈,我病了,留下来照顾我好吗?”
钟砚的语气卑微,姿态也很卑微。
对于他来说,实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