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们同三角村村民做工的地方有些距离, 他们来这干活是没得挑的,村民们又不放心把村子里那些要紧的农活交给他们, 毕竟他们这一来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给他们干, 还怕把自家田里的东西给霍霍出问题呢!
村民们交给他们的都是一些苦力活,例如给食堂打水、打猪草这些,虽然在村民眼中, 这已经是“特殊照顾”了, 这么轻松的活没处找,但是在知青们的眼里, 依旧觉得这是村民在为难他们。
毕竟对于这些从前在城里, 干过最累的活也就是做点家务、至多也就是那些住城中村的,干过些许农活,哪能受得了村子里的这种强度,才没几天,一个个已经抬不直背, 手上都磨出了豆大的水泡, 忙着忙着又给弄破, 破了又只得继续干, 这也是让知青们“心活”起来的重要原因,苦到了这份上, 他们恨不得用尽一切办法来把自己折腾到轻松点的位置。
曾荣之一早就看上了许佳佳,她算是村子里顶出挑的女孩子之一,个性温和, 从不和人吵架,,换言之就是看起来挺好“骗”、挺好“欺负”,而且还背靠大树,怎么看怎么好。
明明他是头回干这码子事,可他却好像已经身经百战一样颇有一些经验。
不过自从上次好不容易把许佳佳给约出来,曾荣之已经好几天没能碰上她、也没收到对方给的什么消息、礼物的,这可和刘一兰的热情天差地别了,这要他有些郁闷,他自认自己长得还算英俊,职工家庭、城里户口的身份在刚来村子里的时候,就要村子里的人好一阵羡慕,更别说他对许佳佳这么主动,像是这样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多少也应当被撩拨起来,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想到了这曾荣之犯愁得很,不过他脑子很活,一下想到了办法,先是提笔写了一封信,信不长,这些信纸还是他从城里带来的,不过想要钓鱼就要舍得下饵,这个道理他很懂,反复看了看自己的信,他沉思片刻,觉得自己的这番准备还是有些“不足”,诚意稍微欠缺了一点,不过这可难不倒他。
顶着午休时间的大太阳,他大汗淋漓地走上了后山,那天他和这许佳佳去看那片蒲公英时,对方脸上可是好一副感动情绪,一看就知道自己的这点“小招数”恰中她心。
可就这么一走,曾荣之便面对着眼前满目疮痍地蒲公英花海目瞪口呆了起来,明明这才几天没来,这连绵成一片的美丽景色怎么就这么被挖成狗啃的一样?
他还摸不着头脑,突然后头被人用力一拍,他做贼心虚,吓得往旁边就是腾地一弹,回过头神色僵硬,下意识地就喊出了句:“怎么了!”这话才出口,他就发现后头来的竟是住在知青隔壁的牛二婶子。
牛二婶子身上背着背篓,狐疑地打量了下这新来的俊知青,但是出于对城里人的高看一眼,倒是没说难听话,只是没好气地应了句:“你来干嘛,我就是来干嘛的。”
这话听在曾荣之耳朵里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皱着眉头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眼看着牛二婶子一点不客气地从他身边越了过去,对那片已经是天残地缺的蒲公英再次痛下杀手,直接又是拔掉了好一些。
“牛二婶子,您这是在做什么呢?这花……是挖回去种的吗?”曾荣之问道。
牛二婶子很是不耐烦,不过手上动作利索,已经摘够了她想要的分量,翻了个白眼便道:“我们乡下人哪里要得什么养花不养花的,这是拿回去泡水喝的!”
这年头物资少,村里人个个扣扣索索地,平日里有点钱都得攒着盖房娶媳妇,哪能乱花,但凡这山里、土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用,肯定不动粮食,这才是他们的持家之道,哪里像是他们城里来的,还种花呢!有地方不得多种点菜!
曾荣之这下总知道这片他巧合发现的蒲公英花海是怎么没的了,可这花海在他邀请许佳佳来之前还没人知道,现在却成为了人人采摘的“菜地”,他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些以前看书看过的什么“死鱼眼珠”之类的话,比起他在城里结识的那些同志,这乡下姑娘终究太过世俗,没点想法,只可怜他自己沦落到这地步,不得已而为之了。
颇觉得自己是忍辱负重的他从未想过别人可想不想他来忍这辱、付这重,归根结底,不过是自私二字罢了。
这么想着的曾荣之也没闲着,在众多被人扒开挑选过的蒲公英里头,选了朵品相看起来最好的 ,小心翼翼地塞进了信封里封好,这下倒是万事俱备了,而这回他还是从行李里头拿了颗糖,只是不能再找上回那毛孩子,他也怕这事情还没成功,就被村长发现,到时候没准赔了夫人又折兵,于是他便蹲在这山路上,找了个路过的小孩,把糖往他那一展示,像是这糖果对于村里的小孩可是大诱惑!
所以这糖这么一展示,这名叫狗蛋的孩子立刻拿着信就跑,他心里反反复复地默念曾荣之嘱咐地“不能给人发现!”,动作很快,恨不得能马上就到许佳佳的面前去送上这封能换糖的信。
……
许佳佳这几天老有些心虚,毕竟前几天的她可以算得上是头回叛逆,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的她,没有瞒过妈妈任何一件事情,可这次,不知怎地,她却不想把曾荣之的事情告诉妈妈,可这几天妈妈一回家就叫着腰疼、腿疼,她心疼得一直忙里忙外的,倒是没什么空闲想起那人了。
此时她正坐在门口,面前的大水盆里泡着一盆子的豆荚,她正在择菜,这些是舅舅听说妈妈身体不中特地拿来给妈妈吃点新鲜的,这些天来她可不敢让妈妈再辛苦,生怕累坏了妈妈,可妈妈的工一时找不到人顶,妈妈可不像是她们这样的半大姑娘,只要上个半天工,她可是做的全工,许佳佳想和妈妈换一下,可妈妈却拧上了,怎么说道理也不肯听,就是不换,她想到这坐在门前就忍不住长吁短叹的。
“佳佳姐!”狗蛋从许佳佳前头的门那探出了脑袋,左看右看的,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有些“贼眉鼠眼”的样子,眼珠黑白分明,小眼睛滴溜溜地,很是灵动。
狗蛋打量了半天,确认佳佳姐家里没人,总算放下了心,他可是接到了重要的任务,必须完美完成,他朝许佳佳招着手,从刚刚在泥地里打滚弄脏了的衣兜里摸出了一封信,往许佳佳那就是一递。
“佳佳姐,这是那个……那个知青!”他记不得对方的名字,“反正他要我给你的,我拿给你了啊,我已经完成任务了!保证没有别人看到!”
许佳佳还没回过神,手上已经被狗蛋塞进了一封信,而这皮孩子已经扬长恨去,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她这一低头,就看到信封上已经被狗蛋的手粘上了好几个带着泥的黑手印,上面用清俊的字体写着“许佳佳同志”,再联想到狗蛋说的知青,她的脸一下就热了起来,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她慌忙手忙脚乱地把手轮着在衣服上擦着,红着脸便先往屋子里头去,进到了房间里还不放心,非得自己紧紧地用背靠在关紧的门上,若是开门得先把她也给推开才行,这是生怕妈妈回来一推门就看到她在看信,虽然心里头还不太明白,但不知怎地她就是有种莫名地羞怯。
许佳佳是进过一段时间学的,只是学的不多,而他们村里孩子还有一个共性,就是字和狗啃似的,毕竟爸妈只要这么一眼看去,觉得自家孩子在本子上乱涂乱画了,就能立刻觉得孩子好像能看懂课本了,像是大城市里的什么要求练字、写字体的基本没有。
许佳佳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她老写不好看字,要特别努力才能把她写的大字艰难地塞到那格子里去,小学的老先生就好一阵说他们,说他们的字都没个骨头,东倒西歪的,那时候先生说了一句话“字如其人”,他们不求上进所以字也写得不成。
她看着眼前这信纸上,一看就有棱有角的几个字,忍不住有些神往,心中暗暗地想到,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这曾同志一定是个不错的人吧,又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太过头了,热得忍不住用手给自己不断地扇着风,一边害羞着她一边打开了信,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里面写着什么:
“许佳佳同志:展信佳!几日来未曾见到你的身影,有些担心,不知你可好?我时常想起那日和你未结束的对话,不知道你是否考虑好了呢?无论如何,我相信我们是可以共同进步的,只要你有什么关心、不明白的事项,我都很乐意为你解答,也希望你能乐于向我询问,毕竟我打心底眼希望我们能成为好同志。
另外,那天很遗憾匆忙分别,只要看到蒲公英,我就想到了你,特地去采摘了一朵,就像你一样美好!曾荣之。”
许佳佳很少看字,所以看起这信来也是一顿一顿地,手跟着信纸上的字一个一个挪动,不知不觉地挪到了后头,在看到了最后的时候,下意识皱了皱眉,露出点苦相,这手一抖,信封上一抹黄色飘落了下去,直接落在了地上,正是一朵异常熟悉的蒲公英花。
这几日来,单静秋是变着法的“关爱”自家女儿,虽然说伤敌一百,自损八千,不过每次看到女儿那皱着眉强行咽下去还得不断夸着妈妈精进的手艺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爱笑,这既然女儿喜欢蒲公英,就要好好为女儿加强印象,哪怕是再喜欢的东西,反反复复地这么吃几天都能厌,更何况这东西也许还根本不好吃呢?
要知道,蒲公英长了花以后可是又老又苦的,没吃过的人很难明白那苦味,以前的人煮法都是在里头加油、加盐加调味,像是这物资紧缺的年代,白水不放调料这么折腾,这味道可是美妙无比。
许佳佳不明白此时内心的情绪是如何,只是她发觉自己的情绪好像一下从天上掉了下来,就连脸上的红晕都消退了许多,原本恨不得把这信封捂在身上的想法一瞬间荡然无存了,她有些僵着脸,把这信折了回去,放到了妈妈平时不看的地方。
她想到外头还有一盆豆荚,便匆匆忙忙地想出去,才走没两步的她,脚步停留在掉在刚刚她站的位置,那地上落着那朵刚刚从信封里飘出的黄色蒲公英花,许佳佳愣了好一会,蹲了下身子用手指头把这蒲公英挑了起来,跑到家门外头丢得远远地。
蒲公英花是挺美的,可是也真的挺难吃的!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家妈妈再看到蒲公英这种东西的!
哪怕是曾荣之送来的,也绝对不行。
这边曾荣之已经顺利地完成了交易去上工了,虽然他身上背着的担子勒得他生疼,要他好一阵难受,可他相信这样的日子绝对不会久了,这有志者事竟成的道理,他向来都很相信,而且他那天只是这么一看许佳佳的眼神,就知道有戏,只不过还得他继续加把劲,把这些稳固稳固,最后才能取得成功!
……
傍晚,单静秋才下工回家,许佳佳便立刻把桌上蓄着的凉水端了过来,把她给推到了椅子上头,自她开始一回家就叫苦叫累,许佳佳便也总是紧张。
单静秋一仰头便把水喝了个精光,事实上以她的力气,干这些活倒是也不累,这年头的太阳不算很毒,她倒是有种劳逸结合、锻炼身体的感觉。
她喝完水便欲站起身来,嘴上说着:“我去煮饭!”因为家里只有两口人,所以打许佳佳还小,两母女便是由妈妈做饭,只是因为要出工,所以时常凑合。
如果说原身从前做的那些饭菜算得上“猪食”,能够勉强下肚的话,单静秋这几天给许佳佳做的便是真·黑暗料理,就连她这个厨师本人都深受其害,每天背着女儿要偷偷加餐。
一听到妈妈说这话,许佳佳反应特别快,笑着把妈妈按了下去:“妈,我饭菜已经做好了,今天舅舅送了点豆荚过来,特地要我煮给你吃,所以我下午就处理好了!”她立马就跑到厨房里头,端着刚刚用盘子盖着的菜和饭上了桌,当然这饭里米的含量极少,这年头也没有什么吃大米饭的。
单静秋看着眼前炒得还挺好的豆荚,虽然缺了点油水,但一看就火候刚好,肯定地给女儿点了点头,嘴上夸着:“我们佳佳现在懂事了,还给妈妈煮饭呢!真乖!”可心里忍不住叹息,原来她可还想继续轰炸女儿几天的,没想到却被这小姑娘识破了。
许佳佳可是背着自家妈妈顺了自己胸口好几下,差点没能躲过去妈妈的“死亡料理”,还好她机智。
只是这么吃着饭,单静秋老觉得自家女儿不太对劲,好像总是吃着吃着就发起了呆,神游天外似的,她眉头一皱,就知道十有八九,这不该来的又来了,可现在还没抓个现成、她也不打算抓个现成让女儿难堪,所以倒也不好捅破。
吃完饭两母女其乐融融地把碗筷收拾了,动作很快,毕竟这没油没调料的,每次都能吃个碗底精光,洗起来很是便利。
而刚一忙完,许佳佳便把自家妈妈推进了房间中,在前几天开始,单静秋为了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忙”起来,便用了点小心机折腾佳佳,毕竟这孩子还是很敬爱母亲,一听说她腰酸背痛的事情,还不用她明示,便只要她一下工就要在床上给她推拿按摩好一会,虽然没什么技巧,但也挺舒服,倒是让单静秋享受了一把女儿福。
许佳佳这么给妈妈按着按着,忍不住同自家妈妈聊起了天,对于她来说,要把自己的心思遮掩清楚可是太难的事情了:“妈,你说这些知青要来我们这里多久呀……”她下意识地便问了出来,这也是她这几天只要一有空就忍不住想起的事情。
单静秋躺在床上闭着眼,很是随意地应道:“总应该很快吧,不然人家城里的爸妈不要人养老送终吗?就算现在不得回去,以后家里有事情也得回去吧。”
“是这样吗?”许佳佳说的话里似乎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叹息,可却不是很明显,手下没停,似乎怕自家妈妈发觉,想转移话题,可才没说两句,这话题又绕了回去,“妈,你说读书多的人,是不是比较厉害啊……”
“是吧……”单静秋答得也随意,“就像你读过书也比妈妈要聪明、要厉害,多读书倒是也挺好的……”
“妈,你知道吗?以前我们老师给我们讲过一句话,就是小学时候隔壁村那个老先生,他说这人写的字不一样啊,就能看出这个人是怎么样的,可我怎么写都写得好难看,那时和我一起上学的也都写得不太好,是我们笨、读书没天分才这样吗?”许佳佳有些像是在呢喃自语般问了出来。
她每次看到这些知青打心底眼里都是有些自卑的,她打小就知道,这城里人吃商品粮,住好房子,还能多读书,虽然牛二婶子他们老说,有的城里人在城里分的那点粮食还不够吃呢,还得到乡下来打秋风,可这不用种地天上能掉粮食到手上,不是很要人羡慕吗?
小时候大伯他们也总说,以后多上学,到厂子里做个固定工或是临时工,福利又好,又稳定,可她读书那时候恰好遇到停课,原本只能去县城念书的,也没了机会,只得回家,听说城里厂子招工也很严格,都是得上头的退了子女顶,像是他们这样村子里的想考进去,很难很难,她也就是从那时便回了家里帮衬点活,只是她老想,要是她能去做工,是不是妈妈就不要这么辛苦了。
而出现在面前的曾荣之,就像是她心里最心心念念的那种人一样,会读书、讲话和村里头不一样、对人也很是客气……几乎她没有的,对方都有,这段时间虽然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曾荣之展示给他的全是好的那一面。
听着女儿似乎发着呆般说出的这段话,单静秋忍不住眯了眯眼,这下她总算明白了,自家宝贝女儿到底是怎么了,她就这么直接坐起,不顾女儿有些发蒙的眼神,笑着回过身,冲着女儿说道:“佳佳,你说的这话,妈妈觉得挺有意思的,妈妈从来也没有学过书,要不你教我怎么写字吧!然后看看妈妈的字是什么样的人!”
许佳佳看着妈妈的笑模样,说不出拒绝的话,虽然心里有点嘀咕,怕自己教不会人,但是还是把她珍藏起来的本子拿了出来,那是那时候停课时拿回来的,本子后面几页还都没用过,就连笔都还剩下半只呢!
她小心翼翼地在本子上写上了妈妈的名字,妈妈的名字比划挺多,她特别细致才能将其写得稍微好看,只是写完她有些羞愧,又想到曾荣之的字,忍不住有些向往,觉得自愧不如。
单静秋在女儿的悉心指导下,接过本子,笨拙地用手抓住了铅笔,许佳佳帮着调整了好半天才拿对了姿势,于是单静秋便这么在本子上头一笔一划的写了下来,可随着她就这么笨手笨脚地写,许佳佳的嘴巴越长越大。
“佳佳,妈妈写得怎么样?”单静秋有些献宝般地捧起本子往女儿那就是一递,眼神眨巴眨巴的。
许佳佳几乎是瞠目结舌了,眼前母亲刚刚写完的字就在她写的正下头,明明是照着她的字写出来的,可母亲写的“单静秋”三个字,却好像比她孩提时看到老先生写在黑板上的都要好看,就像是从课本上印出来的,她忍不住看看妈妈的手,又看看本子,这么瞅来瞅去好半天,才终于确认了下来,一切不是她的幻想,确实这几个字就是从妈妈手上写出来的。
“妈,你写得真好!”她忍不住直夸。
单静秋挠着头,不太好意思的样子:“怎么会呢,妈妈这是第一次写字,也不太会用这个什么笔,而且刚佳佳你不是说了字如其人吗?妈妈哪能写好字呢,就是个没读书的!”
她回想起刚刚自家妈妈盘腿坐在床上,身体折叠下去,手拿着笔的姿势也不大对,甚至不是在桌上,就这么挺随意地就写出来的三个字,又想了想自己刚刚的结论,嘴上哄着妈妈,“因为妈妈人好,所以写的字也好呢!”看着妈妈笑个不停她也便跟着笑,只是不知怎地,这曾荣之在她心里刚刚还高高在上的地位又这么噌地往下掉了一格,只是这时候她还不大知道。
单静秋眯着眼,看向自家女儿,看来这忙还不够,得双管齐下,她笑着同女儿说:“佳佳,你是不是还很想读书呢?”
许佳佳一听妈妈这话,立刻用力摆手,这读书是要花钱的,更何况如果她到外头学习,妈妈可怎么办呢,可单静秋只是露出了个神秘的笑,没多说话便躺下继续接受女儿的服务。
……
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单静秋毕竟背靠大树,她寻了个功夫便去和丈夫大哥,也就是村长许振兴说了这事,当然她倒是说得有理有据,她只说这段时间来,她眼看这些知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干那么零星半点活都折腾了好半天,反倒是耽误了村里头的进度,这听说外头现在厂子招临时工,都得识字上学,可这县城里唯一的一个初中还太远,要不还是在这些知青里头选一个,先给这些个孩子们教一点知识。
末了她又来了句,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只说这村里头最近风言风语也挺多,听说这些知青都心思挺活泛,毕竟这村里没出嫁的姑娘家还挺多,若是出个什么事情倒也不好看。
说这话单静秋倒是有根有据的,这刘一兰前两天闹的那一出在村里那些碎嘴子人里已经留下了不小的流言蜚语,虽说这几天刘一兰倒是闭门不出,可这些风言风语哪里是一天就能停下的,哪怕单静秋这种在村中人缘不算大好的,也都听了好几耳朵,更何况消息灵通的许振兴呢,更是早早就知道了。
许振兴等自家弟媳出去了,心里头寻思了老半天,其实不只是弟媳,他心里头也有了计较,毕竟像是他们这种村落里,哪个村子出了点败坏名声的事情,这十里八乡能立刻传遍,并从此以后指指点点,搞得全村都抬不太起头,他先头到县城里开会的时候,听说这已经有个刚下乡不久的女知青同隔壁村的一富庶人家独子成了婚,几个兼任大队长的村长都讨论个不停,生怕这些知青们不肯安分。
原本许振兴是想着,要他们多干些活,忙起来啊也就没什么花花心思了,可这能禁得了知青,禁不了村里头这些同样起了心思的人,毕竟只要是出去上工,多多少少也总能撞到人,这人一碰到不就全完蛋了,别说许振兴低看他们村子里头的小伙,你说这一堆小黑人里面就这么几个小白人,肯定是格外出挑。
于是这么心念一动,他便也干净利落地把这事情敲板定了,行动力十足的他当即筹办了起来。
……
“同学们好!”曾荣之站在讲台之上,虽然是面对着一堆萝卜头,依然觉得浑身轻松。
下头的孩子们有的听家里哥哥姐姐说过、有的还不知道上学的规矩,只是稀里哗啦地应了声:“曾老师好!”
这是三角村小学开办的第一天,而由于规模小,被选进来做老师的也就只有知青中的两个,曾荣之正是其中一个,他在心里有些满意,觉得肯定是这许佳佳使了劲、帮上了忙,否则怎么会在这么多人里一下挑中他,听说有的知青听到了这消息还悄悄地上了村长门前,要给许振兴送礼,可许振兴当即拒绝,还把对方一下就赶了出来,没给面子,这要曾荣之更是觉得自己在知青里面傲视群雄,地位很是不同,谁让他可是有特殊门道的人呢!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事情许佳佳还真没使上劲,一是她根本不知道,二就算知道了,曾荣之在她心里头的地位也还不够高呀。
他能成为三角村小学的第一任老师的功臣,其实不是别人,还偏偏是刘一兰,许振兴只要一想到自己村里头出了个刘一兰,当着人就敢给这下乡的知青又是送礼、又是说话的,他就恨不得气得捶胸顿足,所以这曾荣之早就成为他狙击目标中的头一个,而另一个三角村老师也是这么被选出来的,毕竟教教萝卜头,也不用管什么好赖,若是对孩子们不好,换了就是,许振兴心里没有半点负担。
而此时这一屋子的小萝卜头们还在初次上学的热情之中,才没听课两分钟,已经有人无视课堂秩序三三两两地凑对在一起,你拍一、我拍一了起来,还有的看了眼教室周围,没找到自己父母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教室里头一时之间沸反盈天了起来,让曾荣之吵得脑壳都疼了起来。
他想起以前小时候老师拿着戒尺的杀鸡儆猴样子,手上拿着村长去县城里借来的书,往下头就是这么一走,一眼挑中了其中一个正站在椅子上玩的熊孩子,可他还没动作,余光便看到教室外头站成一排虎视眈眈的村长和老师们,他立刻挤出了一个笑容,把这熊孩子从椅子上抱了下来,丝毫没有顾忌这孩子一被抱住手舞足蹈地动作,把他特地洗得干干净净,为了今天闪亮登场的半新衣服弄了个脏。
可这么拉完一个,后头还有一个、再后头还有一个……曾荣之几乎是疲于奔命了起来,好不容易哄完了几个,回头一看,头一个哄好的那站在椅子上的熊孩子又站了上去,他眼一发黑,稳了稳步子,竟然不知道这他努力追求的“完美”、“不用”干活的生活,是美好还是不美好了。
而另外一头,许佳佳同样在水深火热之中,由于今天是三角村小学头回开课,隔壁村的村长也来视察,所以许振兴在昨日拉长了上工时间,今日停休一日。
除去那几户家里头毛孩子今天要去读书的,其他的大多在家里稍作休息或者是趁着家里人都在修葺一下房子、收拾下自家的东西……而单静秋,和他们做的都不同。
“嘭”地一声响,单静秋从房间里的箱子里搬出了一大叠书,重重地便往女儿房间里一放,许佳佳凑了过去,有些好奇地问道:“妈,这些是什么?”要知道这些年来基本上像是什么杂书的都被收缴了个干净,家里唯一剩下的就是什么语录、红宝书了,还是许振兴送来的。
单静秋神神秘秘地跑了出去,把门一锁,又到了许佳佳房里头把门一关,一下把这绑着书本的塑料绳解开,只见这一本书一本书地拿了下来,竟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全部课本,说来现在很多地方复学之后,这肯本也不再多做禁止,只是这么多书难以交代,单静秋便也不太想让外人知道省得麻烦。
她说得有些嘚瑟:“佳佳,妈妈知道你还想看书,虽然可能咱们去不了外头读书,可我们可以在家里学习,我都要你大伯问过了,这村里头来的这几个知青,很多都是高中的,有的都毕业了,肯定学问很好,咱们可以先自己学,而后不会地再问问他们!”又补充道,“这些是我特地要你舅舅给买的,我一给他们说,这我们佳佳想要读书,他们二话没说,就给你买回来了!”
许佳佳手上不停,一本一本地翻着课本,心里很是激动,她这是头一回拥有属于自己的课本,像是以前他们在村子里头读书,这课本都是有传承的,用完了便得留下给下一届学生,像是许佳佳用的那本课本上头早就写满了笔记,哪怕是那时停课也直接被收走,不能带回来。
忽地,单静秋又冲着女儿不好意思地说道:“佳佳,这你自小读书都很好,可不像是妈妈,大字不识的,外头都说妈妈这样的是文盲。”她低着头似乎有些踌躇,能从余光看到许佳佳正打量着自己,她便继续说着,“所以妈妈寻思着,你能不能教妈妈也学学课本、读点书,只是妈妈笨,学得慢……”
许佳佳看着自家妈妈站在桌前不好意思看她的样子,想起小时候爸爸不在,她一度以为自己不该去上学、浪费钱,可妈妈却拉着她硬是凑了点钱出来给她做学费的样子;想起来前几天妈妈陪着她问她想不想读书,今天就这么抱了一大叠出现的样子……可现在轮到妈妈自己,甚至还不敢要求自己,只是这么问问自己的意见。
“妈,当然可以啊!只要你不嫌弃我只念到初中,就可以!”许佳佳抓着妈妈的手,笑着回道,她在心里头告诉自己,她是肯定要把妈妈给教会的,起码要妈妈不再为她自己是个文盲而难过。
单静秋也冲着女儿激动地点了点头,眼看许佳佳又开始翻着这些新到手的书激动不已的样子,勾起唇角,露出了个微妙的笑容。
这下,可要好好做个“好老师”哦,宝贝女儿。
……
也就是从这天起,许佳佳过上了又是开心又是难过的教学日子。
开心的是,妈妈每次听她“讲课”总是像眼神发着光一样,一刻也不走神,遇到不懂的问题当场就问,基本上没讲个几分钟,就要夸赞她的优秀几分钟,成天口里挂着的就是那老三句:
“我们佳佳怎么这么会讲课,讲的妈妈一下就懂了!连妈妈这样的笨脑子都能会,你啊,实在是太棒了。”
“佳佳你还有不会的吗?只要是课本上的东西你居然都懂,这么多这么厚的书呢!你也太厉害了吧!”
“我们佳佳真的是最棒的老师了,要去哪里找你这样的乖女儿啊!妈妈只要有不懂的,问你就行了!”
这教妈妈读书,许佳佳自然是从小学教起的,所以一开始自是看到什么说什么,如果连个拼音、个位数加减法都不会,恐怕她连小学毕业都不行,倒是让妈妈产生了她无所不能的错觉。
可这么被夸着夸着,许佳佳就忍不住每天晚上在教妈妈之前,埋头备课了起来,只要妈妈去上工,她提前回来,便争分夺秒地“预习”了起来,得把每个边边角角都记得清楚,才不会让妈妈觉得自己被问倒。
许佳佳自是天天被妈妈捧着,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教学上很有一些天赋,特别擅长教书,所以妈妈的学习进度也很快,基本上这一周不到一本书便能学个精光,可这渐渐地也要许佳佳吃力了起来,初中的知识她那时也跟不太上,学的只是勉勉强强,差强人意,虽然基本都能搞懂,可要是被妈妈那个问法,准能问倒。
为了维护她在母亲心里头的高大形象,她忍不住花了更长的时间去看书,幸运的是,每次在教妈妈读书前,她都能准时学完,有几次没能看懂,可恰好母亲对上一本书有些疑惑,倒是又给她争取了些时间差。
不过现在,面临的问题越发严峻了,今晚已经讲到了中学三年级课本的许佳佳看着妈妈丝毫不吝啬的崇拜眼神,恨不得趁妈妈不注意挖个坑蹲下,可她才刚讲完这个问题,就听见熟悉的夸赞声又来了——
单静秋一边鼓着掌一边盯着女儿,嘴上夸个不停:“这几天这个课本妈妈都看不大懂了,还好我们佳佳给妈妈讲解,这世界上哪有能难道我们佳佳的问题呢!实在是太棒了,如果不是想把佳佳这个宝贝藏起来,妈妈恨不得拿个喇叭去全村炫耀呢!”
许佳佳面对着妈妈的夸赞,下意识地挺了挺胸,笑得矜持,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没有啦,我也就学的还行,是妈妈你够认真。”
两母女商业互吹了片刻,背过身子收拾东西的许佳佳心中已经是一片死灰,明明说好了要好好地和妈妈坦诚这些东西她也不大会的,可妈妈这么崇拜地一看,她怎么就突然好像心里的小人长了五米高,不好意思拒绝呢!
悲痛欲绝地她这夜,又是一个偷偷预习的夜晚,只是这么偷偷预习着完全没学习过的高中课本,她怎么看也看不大懂,忽地她脑海中灵光一现,想起了几个月来未曾见过的人。
是的,在高中课程的学习上,她还有一个救兵!
……
曾荣之最近已经被熊孩子们折腾得生生老了几岁,他听见办公室外头有女生娇俏地喊声,下意识往外一看,这办公室是村里头给他和另一个知青设来备课、休息的,离教室距离不远,他眼睛这么一看去,站在那的正是几个月前他下了好些功夫去靠近的许佳佳,只是这时看着许佳佳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对方怎么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喊他,又有些窃喜,毕竟这可充分证明了他魅力尚存。
许佳佳也正在往里头看,她没走进去,她可是知道避嫌的理,尤其是从小在家里妈妈特别注重这些,耳提面命了好多次,她今天来是有理由的,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 �是她这么乍一看,心里头有些复杂,里面的曾荣之似乎一段时间不见变了许多,可能是因为老是皱眉、憋脾气的原因,这脸上再也没有从前的“温润”神情,一段时间没怎么晒太阳,渐渐地白了回来,可这白倒是把他的黑眼圈和眼袋凸显了出来,看起来不甚好看。
许佳佳还不知道世界上有种协会叫做外貌协会,她此时只是心里默默地觉得,眼前的曾知青变了许多,似乎变得……变得没那么好了……可她又说不上来,不过很快她抛去了这个念头,这长得好坏,和她哪里有关系呢!
“许佳佳同志,你是来这里做什么呢?”曾荣之笑着便往外头走,只是他不知道就连他脸上的笑容都有点疲惫的意思在。
许佳佳微微抬头,冲着曾荣之也一笑,又是客气又是亲热地说:“曾荣之同志,之前您说过,如果我有什么问题,您很乐意替我解决,不知道这句诺言,现在还算数嘛?”
曾荣之一听这话,想起了之前没有回音的信,心中一笑,猜想这女孩也许是心急了,但此时还是温文尔雅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当然,一直如此。”
许佳佳一听这话,眼神一下亮起,原本背在身后的手抓着的纸条立刻被拿到了前头,往着曾荣之那就是把纸条一开,冲着对方便说:“那曾荣之同志,您能帮我看下这个数学题是怎么解答吗,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数学题?”曾荣之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看着眼前积极点头的许佳佳,一时无言。
真是好一个数学题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单静秋,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计划通呢。
许佳佳:我举报作者,为什么是数学题?我数学学的很好的,作者冤枉我
阿花:因为阿花数学不好啊tat数学真的超级难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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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本来人很不舒服,(对啦,还是牙疼,放心明天就去牙医那边迎接审判了tat)十点多还没开始写,没想到疯狂写写写就写到了现在,0.0每天都在认真看大家回复的阿花每次看到大家的反馈都超级无敌开心的啦!希望你们也能看得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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