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位置暴露, 是以逸待劳等着魔修过来,轰轰烈烈干一场呢, 还是趁早撤离, 迂回作战呢?修士们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一方说:“我们有这么多人,没有必要怕他们,只消在此布下阵法, 等到他们一来, 就用挪移阵把他们分散开来,再逐个击破。”
另一方说:“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魔修手段诡谲, 不可能贸然靠近, 多半会派魔物探路,消耗我们的战力, 等到我方疲软时再大举进攻。”
双方各有各的道理,一时争执不下。
殷渺渺一边听着他们辩论,一边在心里分析:修真界里,个人主义是主流,对于修士来说,独行有之, 与同伴配合亦有之, 团队少时两三人, 多时一二十人,但多是为了探寻秘境或围杀妖兽,像这样双方对垒的少之又少。
这一代人, 包括她,都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倒是刚才分析魔修对战思路的人似乎有点意思。她这么想着,慕天光已经问了:“那么,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那人没想到会被慕天光点名,顿了顿才道:“晚辈离门岳不凡,出身北洲凡间定海国,家中世代为军,对于兵法一道略有涉猎。《兵法》有言,‘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魔修知晓我们的阵营,看似是我们被动,实则是我方主动,我们应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就算不能给魔修一个打击,至少也要试探出他们的实力。”
李心桐听得一头雾水:“啥意思?”
其他人同问:“对啊,你弯弯绕绕的,到底想说什么?”
岳不凡暗暗叹了口气,对修士在这方面的迟钝有了新的了解,把话说得更简单一些:“简而言之,我认为营地必须转移,但这里的阵法并不撤去,甚至要多加几重,以此迷惑魔修,看看他们有多少人,会施展什么手段。”
这下大家都听懂了。
慕天光沉吟着,耳畔听见殷渺渺的传音:“此法可行,试试吧。”她这么说了,他便无条件地信了,言道:“空有阵法无用。”
岳不凡道:“不错,要诱得他们进攻,必须有人在此迎敌,若不然,魔修定然能瞧出是个陷阱。”
慕天光想也不想:“我留下。”
哪有主帅亲自上场诱敌的,岳不凡委婉道:“慕师叔虽实力高强,然后续安排还需要师叔做主。”
“对对。”李心桐拥护,“不就是在这里对付魔修嘛,动脑子的事我不行,打架没在怕的,就让我留下吧。”
吕千秋赶忙道:“我也留下。”
岳不凡更想叹气了:“吕师兄擅长阵法,哪里都少不了你,请不要冒这等危险。”
“不是要用阵法困住魔修吗?”吕千秋振振有词,“我当然应该留下来。”
岳不凡耐心地说:“吕师兄,留在此地看似危险,实则有阵法辅助,短时间内必无性命之忧。”
吕千秋道:“那我更可以留下来了。”
“你烦不烦啊,实力这么差,留在这里送死吗?”李心桐忍无可忍,暴跳如雷,“这是你逞强的时候吗?老老实实听从安排不行吗?”
岳不凡默默点了点头,修士们大多自我,要调遣他们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慕天光皱起眉头:“不必多言,我留下来,你们速速离去。”
岳不凡:“……”
殷渺渺揉了揉眉心,轻轻叹了口气。慕天光实力高强,在归元门乃至整个北洲的威望都不低,可是,归元门对他的期许不止如此。他们希望他能肩负起门派的未来,而这次道魔比试,就是让他刷取声望的最好机会。
然而,慕天光是典型的剑修性子,不惧强敌,更愿意直面敌人而非坐镇后方调兵遣将,何况在他心中,自己辈分最高,也该承担起照顾后辈的职责,尽可能护他们周全。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免有些犹豫,是该依照归元门的意思让他承担重责,还是任由他随性而为呢?
她举棋不定,不由睁开眼去看他。
慕天光正襟危坐,神色肃然,如出鞘之剑般凛冽。不多时,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抬眸看来,微微一笑。
如初春之光,料峭之余,三分暖阳。
她忽然就有了答案。
他既然有自己的坚持,何必勉强他承担不想要的责任?
归元门的期望,与她何干,她只要叫他高兴就是了。
想到这里,她坐了起来,撩起裙摆走到他身边坐下:“都别吵了。”
大发雷霆的李心桐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吕千秋还要说什么,被她一脚踹到了地上:“让你闭嘴没听见吗?”
“现在是两军对垒,不是擂台切磋,容不得讨价还价。”她语气温和,言辞却十分严厉,眼波扫过每个人,“我不是你们北洲的修士,却也是道修,本是一体。按照规矩,实力为上,在座的各位都没赢过慕天光,我侥幸胜过他一次,论理,该听我的,你们有谁不服气,现在便站出来,我们可以打一场。”
不服气的肯定有,然而慕天光就在她身边,他都没说不服,其他哪能说自己更胜一筹,故而并未出声。
殷渺渺也不需要他们心服口服,只要现在没人反驳,以后她就不会给任何人机会质疑:“看来没有,那就听我说。现在,丹心门的几位道友去收拾东西,御兽山的道友,请借出你们能负重的灵兽背负伤员。吕道友,请你和其他几位阵修继续在此布下阵法,而后择一留下,其余人一道离开。”
她的语气平缓有力,不容反驳。吕千秋犹豫了下,坚持问:“那么谁留下?”
殷渺渺点了三个人:“除了一个阵修,再加上李心桐、王道友、孙道友,四人足矣。”除了李心桐外,另外两个人也是在挑战赛上有着出色的表现,论战斗力绝对不差,在阵法的保护下与魔修周旋,绝对不成问题。
慕天光虽然不解她的安排,但十分信任,始终没有说话。
她又道:“岳道友,你找三人和丹心门、御兽山的道友先走一步,选择合适的地方转移,不要太远,我们必须时刻留意这里的情形。”
岳不凡下意识地抱拳来了句:“末将领命。”说完才察觉不对,尴尬地笑了笑,“晚辈明白。”
殷渺渺莞尔,想了想又道:“冉道友心细敏锐,当能辅助你的任务。”
冉香没有料到自己会被点名,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殷渺渺给她传音:“我知道你很聪明,想来你也发现了,魔修的阴谋不止是影傀那么简单,小心留意。”
冉香的瞳仁微微一缩,继而马上垂下眼眸:“是。”
“其他的人一道走。要是魔修来的人少,我们就把他们全部留下,要是来的人多,李道友等人有什么危险,我们也可以及时营救。”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不必太过担心,照我说的做吧。”
最先动的是御兽山和丹心门,都是三大宗门,是冲霄宗还是归元门发号施令都一样,没什么心理负担就起身开始动作了。唯有归元门的弟子心里头有点别扭,颇有被人骑在头上的感觉,更憋闷的是,他们没什么理由反对,磨蹭了会儿,还是照办了。
半天后,阵法布置完成,大部队开始撤离,往不远处的山上转移。
岳不凡不愧是军旅出身,选的地形十分巧妙,安置伤患的地方十分隐蔽,易守难攻,而不远处是个凸出的峭壁,居高向阳,可以观察到原先阵地的情形,占据了视野上的优势。
在等待魔修袭击的间隙,殷渺渺也没有浪费时间,凭借在挑战赛上的记忆挨个询问了修士们的姓名与特长,而后叫众人依照自己来时的路径,简单绘制了一份乾坤镜的地图,又以砂石荒草做了个沙盘,开始推演魔修进攻的路线。
她只在凌虚阁的试炼之地学过些许用兵之道,真正实战还是头一回,是以十分谨慎,在脑海中反复模拟推算。
夜色降临,东边的太阳变得暗淡,只剩下淡淡的光影。与之相反的是西边的弯月,亮度逐渐增加,皎洁如霜。
静谧之中,慕天光低声提醒:“魔修来了。”
殷渺渺马上推开手里的沙盘,站到了他的身边,举目望去,西边有大量的魔气借着夜色的掩护袭来。
一、二、三……她默默数了数,竟然有二十多只已经成型的魔物。它们未开灵智,不具备分辨能力,只是本能地扑向了有灵气的地方——乾坤镜是绝灵地,有灵气的自然只是依靠灵石支撑起来的法阵。
灵气一被魔气沾染,便变得污浊起来,重新澄清没有那么容易,而阵法要继续运转,必然需要不断抽取灵石里的灵气,时间越长,消耗越大。反之,魔物却可以吸收被污染的魔气,将其化为己用,不但没有损耗,还会有所补充。
这个浅显的道理,所有修士都知道。李心桐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见魔物被阵法困住,只是侵蚀而不能破阵,便一马当先冲在前面,气势汹汹地挥剑除魔。
第一批魔物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
魔修那边,已经有人得出了结论:“阵里有人,但数目不多。”
“很好。”话事的是个金丹圆满的魔修,一身血衣,冷笑着说,“一个也不要放过。”
新一批魔物集结完毕,发起了第二轮攻击。
李心桐等人用了半个小时,将它们斩杀完毕。
第三回,魔修放出了魔鸦和戾魂幡,横冲直撞的飞禽和鬼哭狼嚎的怨魂给李心桐等人带来了不少麻烦,有人不小心被魔鸦啄了一口不说,这样密集的攻击也使得他们没有太多时间调息恢复,支撑起来更为艰难。
殷渺渺思索了会儿,说道:“我们该主动出击了。”
消耗是互相的,道修这边的灵力和阵法在减弱,魔修那头的魔物和魔鸦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再培育出来的。趁着他们的炮灰不在身边,正是发动攻击的好时机。
行兵讲究的是虚虚实实,既不能让敌人摸不着踪迹,也不能一股脑地暴露自己的目的。兵法里说,“不可知,则敌所备者多;敌所备者多,则吾所与战者,寡矣”,就是这个道理。
“吴道友,我记得你所修的是傀儡术吧?请你和御兽山的几个道友一起,去做一件事。”她简明扼要地说了自己的目的,又叫岳不凡,“我想岳道友应该对这个不陌生,请你一同前去。”
御兽山实力最强横的王错迟迟没有到达,丁辙又受了伤,能用的人只有四个(共计十人,三人未至,一人受伤,两人留守),加上吴、岳二人,以六人之力要完成这个任务,说难不难,说简单也并不简单。
岳不凡思忖少时,答应下来:“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渺渺还挺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潜质啊……
这要是篇女强称帝的文,她肯定是个昏君=0=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