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睁开眼的时候, 入目是碧蓝如洗的天空。
他眨了眨眼,愣神着看了几秒, 猛地就从地上坐了起来!
左腿倏地一阵剧痛, 是在雪崩时被混着厚雪滚落的石头砸中的伤口,何以安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揉一揉, 视线接触到什么时, 动作忽然就是一顿。
他双腿压着的地方,是本应该被松软的白雪覆盖住的深褐色的土地。
何以安猛地扭头望向身后!
记忆里白雪皑皑的大片银白已经是尽数不见,视线所及之处,无一不是久不见光的枯死的植被跟粗糙的土地。
何以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喃喃道:“这是……什么啊……”
叶时归将人找到的时候, 他眼神里犹带着挥之不去的茫然。
被扶起来往回走时,何以安问道:“其他人呢?”
“我抬到安全区去了。”叶时归觉得这样走下去太慢, 索性将人直接背了起来下山:“你怎么一个人滑到这边来了?”
何以安道:“当时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就跑远了……”他看着这人每走一步时因为呼吸而吐出的层层白雾, 终于是渐渐回过神来:“我记得,我当时是被雪压在底下了……可是,现在雪山……?”
他似乎是一时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叶时归口中呼出的雾气断了一瞬,只不过不仔细留意的话,大概也是没人会注意到的:“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一觉睡醒你们人都不见了,外头无端端还下起了暴风雪, 你们对讲机又不回复,我就打电话去找人求救了。然后我爬上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这幅样子了……如果不是见到陈叔就躺在我面前,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因为早已经在心里面模拟了几百回, 说起来也是一点儿也不会因为撒谎而变得断断续续。
叶时归背着何以安回到安全区域,除了陈叔跟杨尤还在昏迷,其他人已经都醒了过来了。
跟何以安一样,温年昊他们也是拧着眉惊疑不定地望着面前这座秃了的雪山。
救援队伍赶来时,医疗班的几名人员马不停蹄地给受了伤的人做紧急包扎,陈叔因为头部被砸的脑震荡,要被推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领头的那个人神情激动地用外语说了一大通话,大意就是接到电话之前,他遥遥的,似乎就从密布的云层里见到了火光。
本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收到救援通知赶过来以后,他看着不久前还盘旋在雪山顶头的云层凭空消失一样不见了踪影,连带着这座山半腰以上的积雪都消失掉了,不禁就觉得那火光吧,似乎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活了这么久,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神奇的事情!
更神奇的是,按理来说,积雪消融该是会变成水的,这漫山积雪融化,怎么也该酿成一次水灾,但偏生吧,他们一路上就没见到过水的痕迹,那雪像是被烧的直接蒸发一样,竟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领队叽里呱啦地说了大半天,叶时归的英语其实练的也还可以,但此时此刻,也只能神情无辜地回答道:听不懂、不知道、别问我。
退回一边的时候,何以安看了那略有点失落的领队一眼,问道:“他说的火光……你上来的时候有见到吗?”
温年昊的英语是最弱项,刚刚那外国人讲的是什么他一点儿也没听清,闻言用缠着绷带的右手揉了揉还有点疼的脑门,问道:“火光?什么火光?”
叶时归干脆利索地摇头,又将背人下来时那番话不变意思地讲了一遍:“没有。我出来之前还下着暴风雪呢,不过上来的时候雪就停了。然后走到半路那里一抬头,上面的积雪已经全都没有了。”
他见何以安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道:“你们是遇上暴风雪了?”
“不……”何以安嘴唇还有点苍白:“是地震还有雪崩。杨尤他们当时怎样我不知道,不过我稳住自己的时候,头顶已经是冲下来的铺天盖地的厚雪了。”
温年昊被他一提起,也是想起了刚刚那副骇人的场景:“我也是……陈叔他本来要来拉我们的,不过也被埋下去了……”虽然遍山都已经没了雪层,他依旧是下意识地戳了戳双臂:“我还以为这次真的就这样交代在这里了呢……”
“别想太多,”叶时归拍着他的肩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是没事儿了吗。”
温年昊瞅了他几眼:“你咋这么淡定呢?换我的话,单是看到这山无端端秃了我都要吓死了。”
叶时归眨着眼道:“我也吓到了啊。不过我吓到的时候你们没见到而已。”
他当时那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能看到的,估计也就只有系统了吧。
而且叶时归觉得自己现在这反应就挺好,演太过了反倒是会显得假了,现在这幅样子就挺符合自己平时给人的感觉的。
“这事儿估计都能被列入世界十大不解之谜了吧……”温年昊啧啧道:“百年不地震一回的地方无端端地震了,万年不融雪的地方在一天之内连雪渣都没剩了……”
他想到什么,摸着下巴说:“我们也算是上帝的宠儿了吧?你看我们都差点要玩儿蛋了,这一下子屁事都没有……那火不会是上天烧来救我们的吧?”
叶时归只评价了三个字,真中二。
他们一路东扯西扯地来到了医院,杨尤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是在晚上的时候幽幽转醒了。
他有点搞不懂状况地看着天花板发了好半晌的呆,待听完温年昊略显冗长的解释以后,杨尤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火……?”
温年昊道:“是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把我们一起连着烧没了。但听他们说,好像真的是因为有火把雪给融掉,我们才能得救的。”
杨尤低声道:“火吗……”
何以安看他表情不太对,不禁问道:“你有印象?”
“不是……”杨尤摇头,太阳穴依旧是在隐隐作痛:“就刚刚昏过去的时候,我做了个梦,好像也是见到了一场大火。”
温年昊来了点兴趣,搬着小板凳跑过来道:“说说呗?说不定你这是传说中的灵魂出窍,然后开天眼见到了些什么肉眼见不到的东西嗷。”
杨尤抿了口水:“没什么特别的,我就记得火海里好像有个人,其他的都忘记了……”他看了四周一下,蹙眉道:“陈叔呢?”
叶时归听的胆战心惊,见他这么一问,立刻回道:“陈叔在别的病房,医生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休息两天就能好。”
温年昊不死心地追问:“里面那人你瞧着什么样子没有?高矮瘦胖男女老少你能看得清不?”
“我怎么知道啊。”杨尤道:“那个人戴着顶帽子,就电视剧那种有面纱的,我就见了个背影,其他的屁都看不到好吗。”
话音稍顿,他回忆着又继续说:“不过,我记得那人长发白裙的,应该是个女的吧。”
叶时归在心里松了口气,看来杨尤是什么都没看到了。
不过想想也是,都被埋在雪底下了,怎么可能还看的见呢。
那火几乎是在瞬间就将积雪带走的,而积雪蒸发不见的同一刹那,那重重火焰便也随之熄灭了。
所以除了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叶时归,的确是不可能再有其他人能看得见的。
因为这件事情,一群人提前收拾了行李回国。
杨尤父母从手机里得知了事前来龙去脉,跑到机场接人的时候,先是把杨尤抱在怀里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再满脸感激地牵着叶时归的手,郑重地给人道了声谢。
叶时归有点不好意思,只小声地说这是自己该做的。
杨母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她第一眼见这孩子的时候就喜欢的紧,反正是莫名的就让人有股道不清楚的熟悉感,如今这孩子救了杨尤,更是让人想要把他也捧在手上疼一疼才好。
何以安跟温年昊他们家离杨尤家挺近,叶时归的小破出租房倒是离得挺远,还是在反方向。
所以杨母提出要独自送他回家的时候,叶时归再三推辞道自己回去就好。但最终还是耗不过杨母坚持,便只能乖乖地系好安全带坐上副驾座了。
这段路单程大概要花上三十分钟左右,路上红灯时,叶时归无意中往窗外看了一眼,一不小心的,就见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是白晁跟夏元。
叶时归蹙着眉凝神再看时,他们已经一起融入了人海当中。
刚巧绿灯闪烁,杨母轻踩油门,车子慢慢又开始向前驶去了。
叶时归收回视线,刚想着那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在一起,是碰巧还是些别的原因,杨母忽然就开口跟他聊起了天。
对方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叶时归也不觉得烦,只一路笑着搭话。
准备回到他家的时候,杨母忽然感叹道:“时归啊,我真的越看你越觉得喜欢呐。”
叶时归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
杨母道:“你们现在这个时代的孩子大概是很少有人知道了,我小时候那会儿啊,有个演员可以说是红透了半边天。当时我天天在电视里头看着那人的脸吧,也是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的。”她眉眼弯弯,大概是讲起了年少,连眉梢都染上了少女的味道:“那人跟你一样,眉心都有道红印,所以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的亲近。而且那个人也姓叶,往上数的话可能你俩还真的会有些什么联系呢。”
叶时归笑着问道:“那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呀?”
“可好听了。”杨母道:“他叫叶良辰呢。”
叶时归:“…………”
杨母说:“是不是很有味道的一个名字?那人本来就长了一副飘飘欲仙的脸,配着这个名字,当时可真是把我们那群小姑娘给迷死了。”
叶时归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好保持着得体而不失礼仪的微笑道:“嗯……好听,真好听,取这名字的人可真有文化底蕴啊。”
讲真,还不如叶日天呢。
叶时归回到家时是下午三点多,楼兰生大概是刚出去工作了。
他将行李拿出来收拾好,看了看时间,才刚到四点左右。
叶时归想了想,拎起钥匙跟地铁卡就推开门去了楼兰生新工作的地方。
他按着对方之前发给自己的位置找了过去,那边是内环的高级住宅区,大门有保安守着,跟去杨尤家时一样,不是住户一律不给进去。
外边没有坐的地方,叶时归站的累了,便蹲在了一旁等着楼兰生下班。
蹲的脚都要麻了的时候,他没等到楼兰生,倒是先等来了另一个人。
邵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面前,夕阳在他背后落下,大片的影子一时间将叶时归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对方微蹙着眉,居高临下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逐溺、丝滑、钟故的地雷~mua~=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