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吟早在这边买好了宅子, 叶时归将人带过去后,堪堪休息了一天, 隔日, 便被当地的马太守给请出去详聊了一番。
地点是南庐城最好的茶楼,马太守看得出来是十分的热情了, 吩咐人准备了上好的菜肴和美酒以后, 就这么笑容满面的跟才见面不过一炷香时间的叶时归把酒言欢起来。
待见到叶时归只夹了素菜来吃,马太守又问他可是肉的味道不鲜,需不需要让人抬些新的上来。
叶时归礼节性地笑笑,只摇头说不用。
马太守摸不准这小王爷的心思, 只能又堆砌起笑容跟他拉家常, 末尾,宴席进行到最后时, 他不经意的, 就随口提了提当地的事情。
省去那些婉转,简单直白地概括一下,就是他们那些官员啊,现在将这块地治理的还是挺好的。王爷您现在虽然来了,但按本朝规矩,被派遣到封地的王爷虽然有一定的权力, 但实权却也是没有皇上提拔上来的官员那么大的。
所以啊,您呢,就好好的当您的王爷,拿您的税收, 这辈子保管也是能过的舒坦的。至于其他吧,您就不需要多管了。
叶时归彼时端着酒杯抿了口酒,那酒液辛辣,他只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嘴唇湿润润的,不经意间,眼神里已经浮起了抹极浅的冷意。
这场谈话是在晌午时分进行的,而叶时归在光天化日之下砸了当地最大的秦楼的牌子,也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以后发生的事情。
根据江子吟先前在信中的提到过的内容,宴席结束以后,叶时归与马太守在门口告辞,脚步一拐,就带着一群侍卫直直地走去了城南的醉花楼。
他作为封地王爷来到这里的事情暂时还没有传开,是以那管事最初见到他时,也只以为是哪里来的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罢了。
叶时归由他领着,一路从一楼的大堂走到二楼的檐廊,再由二楼的木拱桥走去了旁边的建筑里头。这里构造繁复,管事带着他走了几近一炷香的时间,才总算将这里的姑娘跟小倌都看了个遍。
叶时归将人都粗略打量了一下,管事搓着手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刚好有个化着淡妆的姑娘推开房窗笑盈盈地望着这边,叶时归随手一指,道:“就她了。”
管事从咏常那里接过了银钱,悄悄掂量了一下,笑意是愈发的真切了。
在询问了称呼,咏常只道叶时归在家排名第三以后,管事躬身道:“那小三爷,小的就先退下了,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再让人来寻我,小的别的不能,但保管您能在这里呆的舒舒服服的。”
叶时归进了那姑娘的厢房,由着她给自己沏茶,而后看了看对方还略显青涩的面容,道:“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姑娘柔声道:“知画这是第三个年头了。”
“今年几岁了?”
知画稍一停顿:“……回小三爷,今年十七了。”
叶时归笑了笑:“是吗?”他端起茶杯,待闻到里面飘荡着的不寻常的淡香以后,又不沾半点的就放回了桌上:“那就是说,你是十四岁进的这里了?是自愿的,还是被卖的?”
知画察觉到了不对劲,可门口都被这人的侍卫守着,只能硬着头皮又道:“我是自愿的。”
叶时归指骨敲了敲桌面,叩叩两下,声音不大,却是在忽然寂静了的房里显得违和:“卸了妆我瞧瞧。”
知画不能拒绝,净面以后,那面容比刚刚还要稚嫩许多,叶时归端详了半晌,笑道:“我怎么看,你都只有十五岁上下啊。”
知画强笑道:“小三爷,您就莫要取笑奴家了……”
叶时归收了笑容:“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他捏着折扇柄,轻轻地敲了敲那壶还冒着热气的花茶:“这里面是□□吧?你放了这药,就是说你觉得今天是要委身于我的。但按照大律法规,只有成年者才能卖身,你分明没满年龄,为何却要开始做这种事了?”
当朝规定,人口买卖是合法的。
但同时也有规定,被买卖的孩子必须要在十岁三以上。
且被卖入烟花之地的孩子,在成年之前,都只能卖艺不许卖身。
根据江子吟先前所说,这家秦楼楚馆是明显的违反了规定。
叶时归看着不知所措的已经开始脸部发白的知画,缓和了声音道:“你不要怕,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他变声期来的晚,所以如今那声线,还是少年特有的清脆温和:“我和你做个交易好不好?”
知画惶恐地睁着眼望着他,眼前这人施施然地推开了折扇,扇面上的昭字写的是颇为行云流水,叶时归轻轻地就这么扇了两扇,眉眼柔和地说:“你将我带到他们做买卖的地方,我便把你从这里带出去,且把你的卖身契归还回给你,你说这样可好?”
硬闯进后门偏院的时候,牙婆正将旧马车上的一群孩子赶了下来,管事乍一见到叶时归,也是惊讶地愣了两秒。
他蹙眉地盯向了垂着头跟在叶时归身后的知画,重新扬起笑脸朝叶时归迎了上去:“小三爷,这地儿脏乱,您怎么过来了?”
叶时归看着那一群明显不足十岁的幼童,停下了脚步,没有回答管事的问题,只问道:“那是什么?”
管事回头望了一眼,弯腰呵呵笑道:“那是新进的一些童子,三爷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吗?我等会儿就给你挑些好的过来,保管你满意……”
叶时归看着他们蜡黄的脸还有骨瘦如柴的身子,面无表情的,又道:“不是规定十三以后才能买卖?”
管事嘿嘿笑了一声:“谁管那么多啊。”
叶时归将视线收了回来,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道:“我管。”
管事怔住的瞬间,叶时归已经扬手,声音极冷地朝身后的侍卫道:“给我把这里的人通通都抓起来。”
对于叶时归去醉花楼这件事,马太守是知晓的。
不过当时在听到下人通报说那三王爷转身就进了秦楼以后,他只笑着抚了抚长须,觉得这王爷吧,估摸着也是跟传闻里一样,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草包,便就挥手让通报的人退下,没再去管了。
没料到这才小憩了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就又有人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说出事了——醉花楼被人公然闹事了,就连市井的菜人买卖那边也被人搞翻了!
马太守换好一身衣服马不停蹄地赶过去的时候,一下轿子,正好就见到了叶时归一脚把那刻着醉生楼三个字的木牌给踩了个稀巴烂。
这醉生楼是马太守私下搞的产业,每年的银子收入可是十分之多的,见状真是气得脸色都青了,那一脚不像是踩在牌子上,反倒像是直接踩在了他的心上。
叶时归拍拍手,身后是一群被捆绑着跪在了地上的人,他扭了扭脖子,余光不经意地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马太守,便好心情的笑着朝人打了个招呼:“马大人。”
马太守指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刚要憋出句话,旁边的街道无端又是熙熙攘攘地来了一群人。
马太守身边的侍从见到领头的那人,小声道:“大人,刚刚扰乱菜人买卖的,就是他。”
江子吟着了一身玄色长袍,几处沾染了血迹,但因为颜色缘故,都是让人没能发现:“你解决完了?”
叶时归点头:“你那边也是?”
江子吟道:“嗯。不过今日那屠夫脾气躁,时间花的久了。”
叶时归左右瞧了他一番:“……受伤了?”
江子吟摇头:“没有。血是那屠夫的。我揍了他,留了买药钱,就带着菜人过来了。”
马太守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话,倘若刚刚只是气得发抖,现在简直是气得要发疯:“你们……你们!!!”
叶时归不甚在意地笑笑,一开扇子,身后那些经由江子吟训练了几年的、由前菜人而组成的侍卫队是霎时就冷凝了眼神往前迈了一步,就这么面不改色地直直与马太守身后的那些官兵对峙了起来。
“我来到这里了,以后这里就归我管。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叶时归袖子一挥,那些被绑起来的人便被悉数押着带走:“尽管去叶玄那里弹劾我。”
梁通判正思考着什么时候去拜见一下那位新来的王爷,头一抬,衙门外边就闹闹哄哄的走进来了一群人。
他刚想皱眉厉声问一句这怎么回事,但乍一见到走在最前头那摇着扇子的小公子后,梁通判下意识的,就闭上了嘴。
他迎上前,试探着喊了一声:“……三王爷?”
叶时归瞅了瞅他的简介,笑眯眯地应道:“粱大人,你好呀。”
梁通霎时就摆正了心思,朝他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后,他看了看后面被绑起来的一群人,道:“您这是……?”
叶时归一扬下巴,那些人均被推着跪在了地上,他用扇顶指了指那最上端的位置,道:“我能坐吗?”
当朝的封地王爷虽然没有太大实权,但寻常的事宜还是能管的,且皇族人品阶本就比他们要大,所以梁通判只犹豫了不过几秒,就点头道:“请。”
叶时归一步一步走上去坐下,饶有兴致地望着底下正怒目而视着这边的醉花楼管事,问道:“梁大人,按照我朝法规,私自贩卖与购买未满岁数的幼童,该怎么判处?”
梁通判为人清廉,来这边任职也不过两年,还没有去过那烟花之地,更是没能认出底下那些醉花楼的高层管事,闻言,只知无不言地回道:“按照大律法规,买卖超过二十者需得发配边关充军,不满二十但接近者需关押五年,情节尚轻者则视具体情况而定,分别为一到三年不等。”
叶时归嗯了一声:“底下那些绑着,你寻个时间,全都发配到边疆那儿去吧。”
梁通判一愣,几个被绑着的人已经磕着头在求情喊冤。
叶时归由着他们磕,视线一抬,又望向了聚在外围的鸦雀无声的一干群众。
那些人都是刚刚在街道上跟着过来的百姓,本只打算看场好戏,没想到却是见到了以往极为权贵的一些人被像犯人一样押着来到了衙门。
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居然凭着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那些人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满堂寂静中,叶时归再次开口:“还有,今日起,旱州内禁止一切菜人买卖。具体通告我明日会让人拟好发布出去,如有违禁者,只需一次……”他的声音徒然带了点阴森:“我便让人将你自身的血肉割下来煮予你吃。”
刚想大骂反驳的人瞬间都消了音,片刻后,有人还是没忍住,小声地说了句:“你凭什么这样做啊……法规可没有不允许菜人买卖啊……”
叶时归双手交叠支着下巴,闻言弯了弯眉眼,那莹白修长的手指抵着扇骨,还真是十分的好看:“凭今天开始,我就是这里的法规。”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大家七夕快乐呀!么么哒=3=
谢谢:逐溺、随便过过、金令mio、钟故的地雷~mua=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