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病毒武器?实验体?
……天惹,怎么又是这种科幻片里的玩意儿啊??
这当口在这个深更半夜的病栋手术室门口, 不远处还时不时的有值夜的医生护士来来去去, 我跟范晨新两人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塑料椅子上面面相觑,他一脸异常严肃的表情, 然后一本正经的跟我说道,目前全国上下正在流传的这个血腥又残忍的少女病, 正是从这个医院传播出去的,而医院里这些经受了疾病折磨的巨大痛苦, 最后还是不幸惨烈送命的女孩们, 就是医院为了在人体上试验病毒效果,而被选中的牺牲品,不光如此, 就连我和范晨新也是他们选中的棋子,表面上请我们来是为了引导舆情维持社会稳定, 而事实上, 他们只是利用我们来虚构出一个不存在的黑幕,从而能顺利把他们的罪行嫁祸出去。
这当口范晨新在塑料椅子上两条腿张开俯身坐着, 胳膊支在两条腿上, 连带着他整个人也往我这边凑近了些,他那两只貌似正气十足的眼睛紧盯着我的脸,似乎正在观察我表情上的反应……然后他继续压低了声音, 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
‘……我妹死之前,写了整整一大本日记,那日记我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到现在都很难相信日记里写的东西是真的……娜姐你知道么?我妹在里面写到,其实当时在同期得病的女孩子里面,她的情况算不上多严重,虽说当时病死的女孩也不少,但怎么也不可能轮到她……就在我们家里人以为她快要痊愈出院的时候,她却意外的死了。……娜姐,你知道我妹在临死时候是个什么样么?’
‘……什么样?’
‘我妹妹临死的时候,全身上下包括脸皮上面的皮肤已经烂的看都看不清了,原本被包在皮肤下面的肌肉脂肪还有结缔组织,就那么血糊糊黏搭搭的一块一块翻在外面……如果不是医院有dna对比,我根本认不出来那原本是我健康可爱的妹妹。’
‘!……全都烂光了????’
‘没错,整个皮肤都跟溶化了一样,一点都不剩了,只能看到血糊糊的血肉,和森森的白骨裹在一起的一具散发着血腥味的东西。’
‘……’
‘但是这还没完,你知道么娜姐,如果事情只是这样,我还倒能接受,毕竟我们从一开始就清楚这个少女病发病时候的样子,还能有个心理准备,但是你知道我是个记者,干我们这行的多多少少会有点门路,当时我妹死了以后我非常痛苦,就托在殡仪馆的朋友,在我妹遗体火化之前帮我拍个她的尸体照片,再拿点留下的遗物回来好让我做个纪念。’
‘……拍死尸的照片……啧,就算再怎么爱你妹妹,你也不用天天看着她的尸体吧,何况你妹的尸体早就烂的没有人形了吧。’
‘呵,娜姐,你先别急着笑话我,你不懂我们兄妹的感情,总之我在看了我妹尸体的照片,又看了她的遗物日记之后,突然发现事情并没有我原先想的那么简单——我妹妹并不是得少女病似的……阿不对,确切的说,她是因为染上了少女病而全身腐烂而死,但是这个少女病并不是跟别人一样是无意间传染上的,而是有人故意拿病源体注射到她身体里,这才让她感染上的……而那个人之所以蓄意要谋杀我妹妹,就是因为我妹在无意中发现了医院的秘密,才会灭口的,而那个秘密就是……’
‘……秘密就是……?’
‘——我妹妹用一条命换来的秘密就是,在这个医院的最深处,盘踞着一个作恶多端又狡猾无比的怪物,这个怪物想把其他人类也变成和它一样的怪物,就和医院里的人勾结在一起,不断的在无辜的女孩们身上做试验,进而才引发了这场大规模的传染病,而且那个怪物怕事情闹大了引发人们群众的群情激奋,让它的存在暴露出来,甚至还特地找到了你我这样的媒体记者,想利用我们来掩人耳目。’
‘……蛤???’
没等范晨新义愤填膺的说完,这当口我已经用看傻逼一样的眼神看他了,虽说之前我已经感觉到他这个人虽说挺有正义感的,但是性格却有点二愣子,就是那种遇到什么事很容易不管不顾,一腔热血就往前冲的那种人,勇气可嘉但理性不足,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是个十足的妹控,甚至还有点恋-尸-癖倾向……啧,也是个麻烦人物,而现在这个麻烦人物正在一本正经的对我说,在我们呆的这个第七人民医院的深处其实隐藏着一个恐怖怪物,正是这个怪物制造出了少女病,并且让它到处传染,妄图让感染少女病的人也变成和它一样的怪物,而他妹妹就是因为撞破了这个秘密而不幸被杀人灭口——
——说真的,这当口面对范晨新如此认真严肃的一番话,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恰当的表情去面对。……相信?怀疑?抑或敷衍?谁知道呢,我想换成任何一个人,才刚目睹中年男医生被一个发狂的小姑娘啃得血肉模糊,接着又被那个丧尸似的小姑娘攻击,然后又听了一大通鬼故事一样的怪物啥的阴谋论后,还能保持住清醒的理智已经不错了,说句老实话,我现在早就已经失去判断能力了,现在我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杂乱的信息,需要时间才能把它们全都理顺。
‘……娜姐,我诚心诚意的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我么?’
大概是见我随便打了个马虎眼以后又不做声了,范晨新两只眼睛紧盯着我,又追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呢,’本来不想说的,于是我只得再应付他一下,
‘就是你说的信息量太大,我脑袋一下子转不过来了,你让我回去再好好想想蛤。’
‘娜姐,你还要想什么呢?我能拿自己妹妹的事情跟你开玩笑吗?’
‘我……’
眼看范晨新语气着急起来,于是那当口我举起一根手指头,凑到他跟前摇了摇,冲他道:
‘你知道嘛小范,我以前刚出社会的时候,就跟你差不多年纪,有一次也是去一家医院做采访,那个时候那家医院发生了跟这里差不多的事……然后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个男孩,因为那个小男生长得很可爱,看起来又像个被害者,我就想当然的认为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因此犯下了很严重的事情,最后才发现原来从头到尾那个小男生都在骗我,事情的真相跟我以为的完全就是相反的……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对自己发誓,绝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言论,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我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这双眼睛来寻找真相,发现真相,你明白了么?……不是我不相信你这个人,而是我有自己的原则,任何事情,必须要有证据我才能相信,光是嘴巴说说的可不行。’
‘……’
听完我的话,那当口范晨新的表情很奇怪,他又习惯性的皱起了他那双又黑又浓密的眉毛,有点厚实的嘴唇也紧紧的抿起来,然后最后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范晨新突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然后冲我道:
‘我给你看张照片。加微信,我传给你。’
照片??
大脑还没消化他的话,身体倒是已经条件反射的拿出了手机,扫了范晨新微信的二维码,然后随着手机信息‘滴’的一声轻响,我加上了他微信,然后验证通过以后,就看见范晨新大拇指在他的手机屏幕上飞快的触碰,接着很快我微信也跳出了有新的信息的提示,看得出来那是一张图片,而且貌似信息量还很大,所以传了老半天图片还一直在加载中,而正当最后那图片终于传好完整的跳了出来的时候,突然我们旁边一直亮着红灯的手术室灯灭了,接着随着手术室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瞬间一大波由医生护士还有躺着病人的推车组成的人流从里面鱼贯着涌出来,很快大厅里其他的医护人员也都围了过来,其中还有中午我见过的那个崔护士长和小护士小吴。
见状,我还没来得及看范晨新发给我的图片,就赶紧把手机给锁屏了塞进西装裤的裤兜里,脸上也适时装出一副关系的样子凑过去看看情况,只见那个崔护士长走过来就直截了当的问刚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那个主刀医生:
‘徐主任,黄医生他怎么样了?’
‘……’
那个叫徐主任的主刀医生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缓缓的摇了摇头,然后我就看见那个崔护士长脸颊上的肌肉一阵不正常的抽搐,瞳孔放的老大,连胸口都急促的起伏了几下,然后她又紧紧握了下拳头,低头缓了一会儿,接着又用很低的声音问道:
‘那304号房的呢?’
‘胃烂穿孔了,按理说应该大出血救不过来的,……但是‘那’个长出来了,把穿孔的地方堵上了,现在生命体征很稳定,估计明天就能醒过来了。’
‘……啧,真是怪物。’
最后一句话崔护士长说的声音很低,旁边的人几乎听不到,但是因为我毕竟是事件的当事人,特别关注那两个伤者的后续情况,所以打了120%的注意力竖起耳朵听才勉强刚好听到,……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崔护士长居然会说那个发狂的小姑娘何故是怪物,那这个怪物究竟是指她咬断黄医生脖子这件事?还是说她本来少女病发作胃给烂穿孔了,应该出血死掉的,结果长出了‘那个东西’,莫名得救了的这件事呢?再一个,他们两人口中的‘那个东西’又是什么呢?难道真的像范晨新所说的那样,得了少女病之后,身体会发生异变……??
这瞬间我似乎感觉自己扑捉到了某些线索,正试图顺着这丝丝缕缕的信息继续思考下去,谁知这当口那个小护士小吴有点莽撞的走过来,一下又打断了我的思路,只见她这时手里抱着一大堆看上去好像档案袋之类的文件,一过来就震惊的冲崔护士长轻喊道:
‘……护士长,黄医生他……没了!??’
‘你不是都看见了么,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声音放轻点。’
‘但是……这已经是今年第八个了,还不算没死病退的,再这样下去……’
‘嘘……不是叫你小声点么!’然后又顿了顿:
‘你手上拿的是新员工医生护士的招聘资料么?赶紧让人事处再去安排一下,明天就安排面试,这几天就要把新人补充进来。’
‘……哦,知道了。’
然后随便又说了几句,刚才一涌而上的医生护士等相关人员,很快又如同退潮一般全都散去了,而躺着黄医生遗体的推车也被护工送进了太平间,或许在医院这种地方,生老病死都太过常见,常年置身其中的医生护士们早已练就了一颗麻木的心,所以我想象中的痛失同事,哭天抢地的情景并没有发生,相反的,那个主刀医生徐主任也好,崔护士长也好,甚至那个小护士小吴也好,这些人都只是相互唏嘘了几句,然后就散去了。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到了凌晨1点,人群散去之后的医院大厅里异常的阴冷,就算现在正处于盛夏,也让人不由得通体发寒,我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连范晨新都不知什么时候走不见了,我想他大概回宿舍睡觉去了吧,于是也在这个空旷又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大厅里打了个哈欠,开始慢吞吞的往宿舍走,然后边走,我的大脑不受控制的又自动思考起之前的问题来,然后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我发现了一个很矛盾的地方,就是范晨新说的所谓她妹妹发现的秘密,跟那个小护士小吴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也就是医院里的医生在不断被发狂的少女病患者攻击,造成伤残甚至死亡,这两者似乎是有一定的矛盾关系的。
你想啊,如果事实确实是范晨新所说的那样,少女病患者应该是人体实验的被害者才对,而医院还有其中的医生护士,不管他们清不清楚实情,都应该属于加害者,那既然医生们知道少女病发作的时候患者会精神失常,人会变得极具攻击性,就应该做好保护措施,而不是像现在这个被咬死的黄医生这样,什么安保措施都没有,直接送命啊??你说这是什么心态?学佛祖以身饲虎吗??死人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医院不需要对死者家属做出解释吗?难道他们不怕家属去媒体曝光把事情搞大吗?……为什么医院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还不把少女病患者给彻底禁闭起来,还要让她们这么自由的在外面放风??
而且还有一点,刚才那个小护士小吴也提到了,像黄医生这种情况不止发生过一次,医护人员死的残的加起来也应该有十几二十了,老实说这个死人数量简直已经算得上屠杀了,而且是可以完全避免的,但是为什么医院却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同事遭受这种无妄之灾死掉,却不采取一些防范措施?而且更夸张的是,这边同事才刚死,那边就急着要招新人补充进行了,简直就好像……
简直就好像,死的那个人才是这场实验里的小白鼠,而那些看似柔弱的少女病患们,却是实验真正的主人。
究竟谁才是猎人,谁才是猎物???
……而范晨新,他又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那么卖力的游说我,试图让我相信他的那套说法呢??现在想来,之前我似乎也有点被范晨新那副看上去正义凛然的样子给迷惑住了,而忘了他跟我一样,也是个记者,同时年纪轻轻却也是个自媒体里的佼佼者,才会有资格被天先生邀请过来。而一个媒体人……你知道的,懂一点心理学,熟练掌握操控他人思维,诱导他人逻辑的技能,那都是行家里手的活计,很显然范晨新就试图把他的那套本事用在我身上,试图想通过扮演一个痛失妹妹,又正义感十足的热血青年,从而来让我相信他的那套话。
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刚才他拼命想让我相信他的话,如果当时我心思单纯一点就信了,他又想让我替他干什么呢……?
想到范晨新,我突然又想到,刚才他微信传我的图片我还没看呢,于是等回到宿舍之后,我关好了门窗,又把窗户的窗帘全都拉的严严实实的,这才回到书桌前坐下,点开微信看了起来。
眼睛刚瞟了一眼那张图,我却立马胃里一阵翻腾,胃酸直冲喉口嘴里冒,马上就恶心的往旁边俯下身干呕起来。我靠!这什么恶心的东西,屠宰场里粉刷过的猪肉吗!???
但是当我强忍着恶心又冲那图片瞟了第二眼的时候,才发现不对,那不是猪肉,那是个人……那是个躺在火葬场停尸车上的,已经看不出五官和性别,全身全都被剥光了一层皮,只能勉强分辨出四肢的长条状的人形……那人形看起来生前应该是极度腐烂的样子,肌肉和脂肪甚至内脏都胡乱的堆在一起,都已经干枯发黑了,上面还胡乱的裹了好多层发黄了的绷带,而且更夸张的是,似乎是为了在火化前给尸体美容一下,这当口这原本发青的腐烂尸体上面却满满当当的全都给粉刷上了惨白的石灰粉,看上去好像刚从某个凶杀现场的墙壁里给挖出来的一样,别提多恶心了,我光是这么随便的扫了两眼,就已经恶心的不想再看第三眼了。
范晨新,他给我发这么个恶心的尸体照片干嘛!?
……等一下,难道这就是他嘴里所说的‘妹妹’……??
这当口我正又恶心,又疑惑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微信里范晨新给我发的这张图片下面还有一条信息,估计是发了图片之后发的,我没注意,然后我看了看那条信息里的话,它是这么写的:‘——注意图片尸体的左脚脚脖子。’
脚脖子?
于是为了探寻事情的真相,此刻我的好奇心战胜了对恶心事物的抗拒,又强忍着恶心把目光集中在了图片尸体的左脚上面。说真的对那个又铁青又惨白,还裹着发黄?人的绷带皮条的棍状物,我辨认了好久才认出那是人的脚脖子,因为它五个脚趾头都已经烂没了,整个脚掌就是皱巴巴的椭圆形的一团,然后我看了又看,正想着这东西有什么好注意的时候,眼睛的余光里却突然闪过一道光亮,于是我快速的把视线集中在那个地方,却发现在这个尸体深度腐烂的脚脖子上,却好像从肉里长出了一个小巧闪亮又坚硬的……鳞片??
那好像是冷血动物的鳞片。
蛇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