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枪。”周戎一字一顿道, 冲锋|枪口指着冯文泰。
卢辉血流如注,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其余三名特种兵的重机枪口分别锁定冯家保镖,保险栓打开, 食指扣在扳机上。
“我数到三,放下枪,没有人会死。”周戎的目光从保镖脸上逐一逡巡过去,缓缓道:“但谁先开火, 你们就都死定了, 我保证你们会死得比一团肉泥好不了多少。”
“一……”
“二……”
三未出口,最前一个保镖已经颤抖着把手枪放在地上,咔哒一声。
小小一把手|枪带来的依靠感远不如九百发每分钟射速的重机枪,更别提后者沉甸甸的枪身足有半人高,互相对峙时, 那巨大的杀伤威胁力几乎是压迫性的。
有一就有二,其余两个保镖也屈服了,发着抖把手|枪扔在了脚边。
周戎说:“踢过来。”
三人都把手|枪提到空地中央, 周戎向后使了个眼色:“春草。”
少女把突击步向背上一横,上前捡起手|枪, 卸下所有子弹装在了军装裙兜里。
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消失了,走廊上男人们终于心惊胆战地打开门, 女人们也探出了头,紧张注视着空地上的动静。
郭伟祥和丁实的枪口还对着冯家的人, 但周戎却扔了冲锋|枪, 高举空空如也的双手, 对着民众转了一圈,冷峻的视线从每一张提心吊胆的脸上扫过。
“明天,”他开口道,声音贯彻中庭:“我们将离开化肥厂,带领大家启程南下,去军方南海总部避难所。”
“灾难来临前,我们118单位第六中队为执行一项绝密任务而从b军区来到t市,因为任务内容的关系,所有人都打了信息素抑制剂。灾难来临后一路带领大家逃亡北上,没有时机也没有必要向大家解释原委,直到今天。”
“但希望大家明白的是,我们会平等地对待这支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包括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灾难来临后所有秩序与法则都不存在了,现实变成了弱肉强食的黑暗丛林;但在我们这支区区四十人不到的队伍里,人类社会所有法律、义务和权利都仍然存在,仍然通用。”
“在南下的路上,我们会遇到更多幸存者:男女老少、老弱病残,会有alpha,甚至也可能有omega。”周戎略一停顿,又道:“但不论队伍扩充到多少人,我们都站在同一立场上,就是互相保护、扶持、并肩前行,将生存的火种延续下去。”
他望着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指向郭伟祥他们手中的机枪:
“这些枪支是为了保护你们而存在的,枪口将会永远向外,请所有人见证这一点。”
漫长静寂,毫无人声。
紧接着人群中第一声巴掌响起。
幸存者们仿佛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掌声四下而起,越来越响。
周戎低头致意,旋即小声吩咐春草:“请郑医生过来给那俩保镖看看,别真让人死了。”
他说的是那个万彬和卢辉,春草应了一声。
姓万的alpha还趴在地上,血都要流干了——他要不是个alpha现在估计已经血流过多翘辫子了,那场景确实很有冲击力,连见惯各种惨像的周戎眼角都不禁跳了两下。
他能看出万彬身上那些刀口的不同之处:基本都不是格斗伤。
那是刻意施加痛苦而形成的,虐伤。
司南远远站在空地一角,嘴唇紧抿,单手扣着匕首,垂在身侧。
周戎与他对视,心中突然升起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潜意识中突然浮现出几段话:
“抓捕对象具有潜在反社会人格,破坏性极强,被控多项一级谋杀……”
“……行事冷血,绝大多数时候难以预测动向,切忌用任何刺激手段使他恢复神智……”
周戎极其轻微地打了个激灵。
“周队长,”突然郑医生急匆匆上前。
周戎一回头,只见郑医生脸色都变了,额角满是冷汗,轻轻道:“那个孕妇王雯……刚才被枪声惊动,要早产了……”
按周戎自己的话说,他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怀揣着一个手榴弹就敢去炸暴恐分子的坦克炮膛,要不是后来因为工作性质被迫沉稳了,他能把天都日出个窟窿来。
但他确实从没见过孕妇难产。
周戎匆匆让人把冯文泰连同那几个倒霉保镖捆起来,丢后车房里去关着,然后搓着手上了宿舍楼。到处都乱糟糟的,几个年龄大些的女人围在床边,王雯披头散发,发出轻轻的呻|吟声。
“她没惨叫啊?”周戎满头问号:“你是不是要热水剪刀,还有棉布,喊用力什么的?”
郑医生没好气道:“电视剧看多了吧周队。三十二周早产,现在这种情况很危险了,快让人煮沸水消毒纱布,保持照明,保持室内温度……快,快去!她已经阵痛了!”
“……” 周戎赧然道:“的确只看过大宅门。”
周戎忙不迭请人去准备东西,烧水消毒,搬来电热暖气和柴油发电机。郑医生不是专业妇产科,面对早产很多程序也不甚顺手,女人们便争相提供自己生产时的经验,为王雯鼓劲加油,还跑去厨房临时开火,准备给她熬产后的热汤喝。
所有幸存者都动员起来了。连在外守夜警戒的男人们都期待着,忐忑不安地议论着,仿佛这即将诞生在冬夜中的新生命,喻晓着某种遥远而微渺的希望。
“可以的可以的!”郑医生满头是汗,空出一只手来指挥旁人:“再亮点,保持照明!”
周戎悄没声息退出人群,左右看了一眼,皱眉问:“司南呢?”
郭伟祥平白无故喜当爹,莫名其妙多了个便宜儿子,正在走廊上踮着脚往里张望,漫不经心道:“回他宿舍去了吧。”
“我去看看。”周戎简单丢下这一句,钻出了人群。
“司小南?”
宿舍门紧紧关着,周戎拍了两下:“小司同志?”
里面没有回答。
周戎有所有宿舍单间的钥匙,迟疑两秒后开了锁,推门而入。
司南侧卧宿舍单人床上,月华从窗外一泄而入,在他背影上映出青白微凉的光。
他睡着了。
因为姿势的关系,他头略微向里蜷着,修长的脖颈隐没在衬衣后领中,侧腰因为深陷进去,形成了一片弧形的阴影。那阴影说不出的缠绵暧昧,让人视线忍不住顺着身段继续往下看,但起伏处却隐没在了毛毯里。
周戎站在床侧,半晌后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旋即停在了半空中。
只要再落数寸,他的手指就会触碰到那腰窝最窄处,隔着薄薄的衬衣布料,感受到阴影深处火热的温暖。
“……”突然司南动了动,似乎有些不舒服,在床单上摩擦了几下。
他往枕头深处缩去,侧颊因为这个动作暴露在了月光中,只见脸颊有些泛红,眉心竟然拧着,鼻尖微微冒着汗珠,让周戎不由一愣。
“……嗯……”
司南呼出一口气,尾音带着不安的颤动,仿佛陷在某种迷离混乱的梦境里。随即他翻了个身,脖颈因为仰后而抬起,衣领凌乱半搭在清晰的锁骨上。
周戎目光不由自主向下探去,却发现他皮肤表层有些潮红,伸手一捧额头,体温非常高。
发烧了?
“司南?”周戎低声唤道。
“……”
周戎咽喉发紧,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仿佛藉由这个动作强行压下了某种绮念,伸手把司南上半身抱了起来,轻轻拍拍他的脸:“醒醒!你病了,起来吃药!”
但平时很警醒的司南却陷入了混沌中,半晌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随即又闭上了。
“司南?”
“走……”
周戎贴近他嘴唇,只觉司南挣扎起来,沙哑道:“你走开……!”
他动作出乎意料地剧烈,竟然从周戎怀里挣脱了,随即卷着毛毯在床单上蜷缩成了一团。
因为挣扎他衬衣下摆滑到了后背,一小段光裸的皮肤暴露在外,突起的脊椎骨在肌肤下清晰可见。周戎简直不能看这情景,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才强迫自己用严厉的口吻道:“闹什么脾气!起来吃药!”
“……走开!”
周戎伸手抓着他火热的肩,强迫他翻转过来面对自己,却发现有些地方不对。
——司南从来习惯性紧抿的嘴唇通红,似乎还隐隐泛着水光,从齿缝间发出沙哑的呼吸,听起来恍惚是轻微的呻|吟。
周戎突然想起了一种可能。
少数对信息素非常敏感的beta,在受到强烈的a/o信息素刺激时,会短暂地出现发情现象。这种假性发情通常很好处理,如果身边没有信息素继续刺激他的话,一个人静静待会儿就消退下去了。
司南对alpha信息素简直反感到了惊弓之鸟的地步,如果他这是假性发情的话……
周戎呼吸不自觉变得十分粗重,心脏在胸腔中怦怦直跳。他都没意识到自己抓着司南肩头的手指已经深深陷进了皮肉,用力如此之大,如果剥开衬衣的话,皮肤上应该已经现出了几个通红的指印。
而那层布料几乎无法遮挡什么,在迅速蒸腾起来的温度中,似乎连勉强蔽体的效果都渐渐没有了。
“怎么?”周戎低沉问,“这么大人了,害什么羞?”
他一手抬起,似乎想要摸司南汗涔涔的额头,却被后者猝然抓住了手腕。
周戎看着他泛红的眼角,而司南与他对视,一声不吭。
片刻后周戎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几乎贴在他耳边问:“你到底想什么样,嗯?跟哥说说看。”
司南仍然紧抓着他的腕部,既不放松,也不推开。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他下颔显出了极其紧绷的线条,那是紧咬着牙关,一丝也不敢松的原因。
周戎知道现在自己应该退出去。如果他没进来的话,假性发情会在睡梦中过去,明早醒来时司南甚至都不太会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
但他现在在这里。
相较普通alpha来说更加鲜明刺激的信息素不断干扰着司南,那种干扰几乎是强横又恶意的,对怀里这不断向深渊滑落的诱人身体,起到了狠推一把的作用。
周戎半跪在床侧的姿势动了动,迷彩裤开始绷得他有些难受,再开口时男低音已经十分沙哑了:“你想让我走么?”
司南嘴唇略开,呼吸让它满是水汽,显得非常润泽,但还是不肯开口。
周戎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
“嗯?司小南?”
司南紧抓着他不断发抖,仿佛过了很久,突然溃败一般,手指微微一松。
“——戎哥!”门外响起蹬蹬蹬的脚步声,紧接着不远处走廊上郭伟祥大喊:“戎哥你在吗?出事了!”
周戎猝然回头,沉声问:“怎么?”
“你在哪?!大事不好!”
郭伟祥喘了口气,声音竟然微微发着抖:“冯文泰抢走中巴车,撞破了铁丝网,现正准备往北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