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刘一燝去杭州赈灾, 汪应蛟立即派人去户部把杭州府的相关资料找出来。看向那一箱箱的资料, 朱由校忍不住头痛。
叶向高把袖子挽起来说道:“季晦,我去过杭州数次, 待我把杭州的大概画给你做兴建市坊的参考。”
朱由校示意魏朝把御案收拾出来,又给叶向高铺了一张大大的宣纸。就见叶向高选了最小号的、细细的羊毫,边说边画, 顷刻间把杭州的主要城市街道、重要的商号、一些衙门所在都标注好了。
真能人也。
朱由校的目光里全是赞叹, 叶向高扑捉到天子的目光,心里得意地一笑。自己自幼便有神童之称,不敢说过目不忘,也基本能记得八、九不离十的。
他把这张原来的杭州布局图勾勒完毕后,又提笔把刘一燝可能用来建市坊、禁火的住宅地方,不能动、不好动的防火、需要隔火的大概区域,又画了一张新的图纸。
刘一燝看着叶向高下笔如有神助, 好像整个杭州旧城在他眼前出现。这一会儿的功夫, 一张新城的宏图又出现在眼前。
刘一燝和韩爌对叶向高所知不多,见他谈笑间挥毫作画般、就把新旧杭州城勾勒出来, 要不是杭州大火是突然而至的急报, 这俩人都要怀疑叶向高早有改造杭州城的计划了。
刘一燝看着图纸心里万分佩服叶向高。有这两张图纸, 自己去杭州府已经有过半的成算。
等叶向高搁下羊毫,魏朝也凑上前去看新杭州城之图。在养心殿里, 若不是天子发话, 他们这些内侍一般是不敢开口的。他也就是借着天子要他做赈灾的副使, 才敢凑上去看看新城图。
朱由校的心思与刘一燝和韩爌一致, 也与魏朝一样对叶向高充满了钦佩。
“叶卿,有你这两张神图相助,季晦此去杭州府事半功倍了。”
叶向高赶紧谦虚道:“陛下过奖,老臣只是想能助季晦一臂之力而已。”
刘一燝见天子认可了叶向高的新城布局,有心大做为的想法被叶向高抢去了泰半的功劳。但他还是立即躬身向叶向高道谢。
“季晦得叶阁老相助,完成杭州府旧城改造指日可待。有此图在身,譬如叶阁老随行了。”
叶向高画图之前就猜测到刘一燝可能会心里不舒服,但自己刚过花甲之年,不是方从哲那般致仕在即的年龄,是必须要在新君跟前抢风头、让新君认识到自己能力出众的。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这次恰好是自己能抓住的,就是得罪了刘一燝也值得的。
刘一燝这样说话证实了他心中所想,但是自己比刘一燝大了十几岁,这样的小敲打已经见过的太多了。
他立即拱手躬身还礼,口中只说:“季晦,此事是朝廷的大事,我这不过是纸上谈兵,画出来给你做个参考罢了。这图最后能不能得用,还要你去杭州城做实地验证一番。
而你此去杭州,虽然有朝廷赈灾那百万两银子,看着是多,实际在建新城的时候,是办不了太多的事儿。
最难的是筹集建新城的银子,都要靠你谋划、筹谋,那才是最难做、也是最重要的事情呢。”
朱由校鼓掌,“好。叶卿说的很对。季晦,最难的地方要靠你去做的。”
天子这样说,刘一燝再没有了被叶向高抢去功劳的感觉,把叶向高的两张图卷起来之后,与同僚一起商议赈灾的细则。
快晚膳的时候,朱由校与几位重臣才算是基本商议好杭州之事。魏朝把翰林学士写好的圣旨,捧过来给朱由校过目无误后,在刘时敏加盖玉玺的功夫,他又把已经安排好的跟去杭州的羽林卫等事做了汇报。
汪应蛟就说:“明早户部从太仓提了银两后,两位钦差就可以离京了。”
朱由校见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便对刘一燝说:“杭州府的事情全交给你了,朕信你为人,放手去做。若是有你难为或是不好出面的地方,让魏朝去做了。”
魏朝在天子身后摆出了苦瓜脸,刘一燝看着忍不住心头一喜,再三想天子表示要努力做好杭州之事,才与方从哲等人离开。
英国公回府之后就见夫人的正厅的案子上,孤零零的一个白脂玉瓶供着几枝娇嫩的迎春花。他愣愣神,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还不知道夫人有喜爱迎春花之事。
“这瓶子好看吧?”
英国公夫人打发丫鬟伺候他洗手、更衣,亲手给他端上一杯热茶,见他对那迎春花愣神,就含笑问了一句。
“这羊脂玉的瓶子成色很好,雕成玉瓶怪可惜了。我竟不知夫人喜欢迎春花。”
“哪里是我喜欢什么迎春花。这是宫里今儿中午送来的。你闺女不肯拿回去,扔在我这里摆着呢。”
英国公想到与天子的赌约,两年的时间收复文臣,自己是早就输的透透的了。昨儿才回到京师,今儿就想着往府里送花,哼,这也就是皇帝罢了,换了任何一家的少年郎敢这么做,都得被连瓶子打出去。他心里不得劲,嘴上只说:“花瓶子不错。”
英国公夫人多少知道一点儿他心思,“天子看来是认真的了,咱们也该把女儿的嫁妆准备起来了。”
“他和人说要守足三年孝期呢。”英国公酸溜溜地回了夫人一句,就低头品茶不语了。只要说起嫁女儿,他对天子的所有好感就立即消失不见了。
英国公夫人见丈夫只品茶不语,忍不住就有点儿不高兴了,伸手就推低头品茶的丈夫。
“你还信这个?天子怎么可能守足二十七个月?先帝连二十七天都没守足呢。莫非你是想等着宫女生个庶长子?最后落个与那爷几个一样的、让庶长子承继了天下?”
英国公吓得伸手去捂夫人的嘴巴。
“好好的你说什么先帝、庶长子的事儿。”他瞪眼把屋里的丫鬟吓唬了一遍,抬手把屋子里的人全都赶了出去,叹口气对妻子继续说话。
“那是个有能耐的,属于谋定而后动的性子。你看神宗花了几百万军饷,搭进去十万性命,却被建奴打得大败而归。
新君这才登基半年多,建奴就已经分崩离析了,努/尔哈赤也在被押解进京的路上了。我就是怕人太能耐了,咱们家闺女以后难为啊。”
“难为不难为的我管不到的,你也没什么办法不是?过年的时候各府走动,不少人问起闺女的亲事,我都是以舍不得闺女早嫁人给挡了。但架不住咱们闺女及笄在即了,想结亲事的人家哪个不说先订亲,晚两年再娶啊。
咱们就这么不上不下地被吊着,那不是白白得罪人嘛。万一明年天子变了主意,最后岂不是耽误了咱们自己的女儿?”
英国公听夫人说的有道理,搁下茶碗说:“你说的对。明儿我就去追天子给二帝落葬。”
“管先帝落葬什么事儿?”
“唉,你不知道,天子要削藩,才扣着那些藩王不给回封地。他去北征了,那些藩王这两月在京师就是没笼头的野马,闹了不少的事儿呢。等大朝会的时候,御史少不得要弹劾这些藩王。
罚银子、削减封地、削减爵位等级,这一串做下来,朝廷就有银子给二帝落葬了。
总得送先帝进了寝陵,才好张罗婚事不是。”
英国公夫人看着丈夫的嘴巴一张一合的,等丈夫都说完了,才有点儿忐忑地问:“那这次得削掉多少藩王的爵位啊?我听说这些藩王都往十王府里接了花魁呢。真要除爵的话,不会再来一次靖难吧?”
英国公看自己夫人一眼,“你当靖难是那么容易的。朱家所有的藩王都被天子拘在京师,朝廷要对建奴、鞑靼作战,他们的侍卫也都被收了。除藩之后也不会给他们封地了。能保有王位封爵的,不会再给侍卫,暂时都改换成给宦官。
至于以后还能不能给侍卫,都是两说的事情。他们只能按月从朝廷领宗室的赡养银子,拿什么造/反。”
英国公夫人立即双手合什念了一句佛,“这可太好了。天家也太能生了,动辄就几十个儿子、甚至几百个孙子。那么多的子子孙孙,亲王、郡王地一级级封下来,我都替天下人发愁,再有个一百年、两百年的,可还有他姓人家的站脚地方?!”
英国公被夫人担心的事情惊得目瞪口呆,天下人没了站脚之地?但是转念想到山西那位庆成王朱钟镒,在弘治五年底,就有儿女九十四人,那时候他的长子生有儿女七十余人了,曾孙辈的人数已经超过五百人了。幸好不是所有藩王都这么能生,不然再有百余年,真的是天下没有他姓人家的立足之地了。
“你光想着立足之地呢。各省的粮食总数早都不够支付给藩王的俸禄了。这些留京的有爵位的朱家子孙,还要闹天子给他们补发俸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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