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的动作也比较快, 接了圣人要添加《韵书》、兵营里也要增加识字、读书的批示后,立即就按圣人的要求, 修改了六年学习的内容,而士兵则用人人会背的军队律令开始认字。当日就得了圣人的“准”字。内阁行文的新的教育方向, 县、府基层官员的新考核标准,随后即发去基层的州、府、县学了。
而圣人和太子下决心,要惩治内务府和四司八局的蠹虫。整肃的消息一传开, 内务府的人个个都都秋日寒蝉。帐本都已经在昨日送到东宫去了。太子请户部尚书, 安排了户部的、一些积年的老主事,去东宫看帐的消息, 也随着圣人的表态, 传开了去。
这一日的惊心动魄,是后来的许多年里,内务府和四司八局,提起来都胆颤的一年。
先不提惩治贪污的家贼。圣人把这一日的折子,还有太子加了白纸批示的内容, 都一一看过后, 点点头, 一一照准, 让魏九拿去一边,去加盖了圣人的小印。
“成贤, 父皇有一事儿,你想好再答。”
圣人这么说,太子立即郑重地点头, 整衣端坐,表示自己明白。
“今年秋收后,朕要对西北用兵。你看谁适合统军?”
太子皱眉想了一会儿,“父皇,若让儿臣在目前朝中的将军选择,荣国公贾公、缮国公牛公、安国侯胡侯,还有卫国侯龚侯,兵部的这几位,都可以领兵。但儿臣还有一句话,这几位都不如前镇北侯,对西北的军务更了解。若是父皇用兵,倘若能特旨招了赵家父子随军,前镇北侯很可能会肝脑涂地、也要替父皇做马前卒的。”
圣人赞同太子的分析。很好,不因惠妃的龌蹉手段,就迁怒前镇北侯。也不将私怨,置在朝廷大事前。这才是储君该有的心胸,该有的风范,没让自己十几年的教导,付与流水。
“成贤,你认为贾代善之后,谁适合做京营节度使,谁统领京营更合适呢?”
“父皇,这个,儿臣……”太子对圣人突然抛出的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看圣人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等他回答,很是为难。憋了一会儿,才斟酌着慢慢说:“父皇,荣国公与父皇您的年纪相仿,正常是要七十岁才能致仕,还有二十多年呢。那时候,恩侯也四十多了,接掌京营,也应该可以的。”
“如果贾代善突然重病呢?”
“父皇?”太子吃惊。
“荣国公忠心耿耿,他昔年为朕挡刀救驾,那刀是淬了毒的,就怕天不假年啊。”
“父皇,不如赐些解毒的良药?”
“那他可以会认为朕要他去死,说不定就会立即服毒呢。”
太子哽住,张张嘴,说不出来话。
“成贤,你再想想,谁适合接掌京营?”圣人看太子有点被吓住,温声再问。
圣人的话,让太子想起缮国公牛家,那一家子除了家传的好色,也没别的毛病。而荣国公之后,确实是牛家掌了京营。
于是,太子就回答,“父皇,您看缮国公如何?他们这些国公的爵位,都是到这一代。下一代,就要降等袭爵,是侯还是伯,有待商榷。如让缮国公接掌,应该能平稳十年、甚至十年以上。”
“好。成贤,你虑事知晓厉害轻重,父皇的西北一行,就是不能回来,也放心祖宗基业了。”
太子被震撼了。
“父皇,您?您怎么会这样想?让儿臣替您领军出征吧。”
圣人摇头,“成贤,做事前,一定要对万一会败了的最坏结局,先想出最佳的、最适合处理法子。然后,再去做事的时候,就能后顾无忧,就能轻装上阵了。不是父皇不放心你领军,而是那些军中的老将,还有随行的老臣,必须要朕的眼底下,才会老实地做事。等朕将西北荡清后,若老天垂怜,我们父子能有十年的时间,给你在军中、朝中立威。如此平稳过渡,才不会令你如父皇继位时候那样,忐忑不安,万分惶恐。终日不知应该如何作为,方能得太皇太后一句认可。”
舐犊情深的圣人,感动了太子,太子红了眼圈,“父皇……”
“快休做这般小儿女情态,让皇太孙看到了,会笑话你的。”
圣人打趣太子,成功让太子恢复了平日里的端肃样子,他才满意了。
魏九把用好圣人小印的折子,放到御案上。
“拿去登录了,具发下去。”
“是。”
魏九招呼那几个、负责登录折子的翰林学士进来,几个人一起,抱着折子退下了。
圣人讲完了大事,换了一幅轻松惬意的笑容。一边享受地轻呷了一口太子冲泡的茶水,一边笑着说道:“太后好眼光,把这届秀女出众的人物,都给朕留下了。父皇记得你曾经说过荣国公次子的婚事,那王家女,却是是很不错的。甄嫔前些日子,还想要朕为王家女赐婚荣国公次子呢。”
太子心头就是一跳。仰脸对圣人说:“儿臣听说,此女曾和恩侯,议过亲的。这与兄长议亲过,再与弟弟议亲,看来王家,是非要联姻荣国府的了。王家到底要图谋荣国府的什么?兵权?还是军中的人脉?”
圣人倒不知王家女曾和贾赦议亲。
“你听恩侯说的?”
“是啊。恩侯还说,荣国公夫人看了许多人家,认为王家长女颇和她心意。要不是父皇赐婚……为此,还常挑剔太傅的爱女。恩侯常因此苦恼,还和儿臣抱怨过呢。这要是嫁给了荣国公的次子,荣国府的内宅……”
太子不厚道地笑。
圣人看太子那贱贱的贼笑,屈指就敲了太子额头一记。太子假装被敲疼了,捂着额头抱怨,“父皇,您敲疼儿子啦。”
“谁让你笑得不厚道。老贾对朕有救驾之功,对朝廷也忠心耿耿的。恩侯又是你的伴读。做人要常念恩德、多宽厚才好。”
“是,父皇。儿臣领训。”太子站起来,束手听了。
圣人看太子态度诚恳,就不再说他了。
“坐下吧。如今王家的长女,想嫁去荣国府也不成了。太后看她模样好,家世也算可以,昨日用印册封的贵人里,就有她一个的。”
太子的心里,顿觉有什么在翻滚,不舒服起来。
“父皇,王家高攀的目的,这回可是达到了。比起荣国府,父皇能给王家的更多呢。”
“给她王家什么?”
“权力啊。荣国府有什么,除了荣国公掌的京营,就是军中世代累计的人望了。这王家要是有出色的儿郎,以后可以学学镇北侯了。”
“成贤,你在怕什么?”
太子幽幽地道:“父皇,儿臣怕王家掌家的人,能用一女与亲兄弟二人议亲。怕那人的老谋深算,怕那人不顾世俗,也要达成目的。那王家如此坚定地追求贾家所掌的军权,怕二十年后,再出个针对儿子的惠妃。父皇。”
太子觉得这些话,超出了他本人的意愿。这不是他想表达的。他的内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他控制不了的情绪……
“父皇,儿臣不想这么说的。”
太子极力克制情绪。
可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话,落在圣人眼里,就是儿子在隐晦地表述,这五年来,他所受的委屈;还有惠妃的事情,在他心里留下的那些恐惧。
圣人心里揪揪地疼,自己捧在手心里养着的嫡子,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惠妃欺辱、构陷。这令他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话,能好好安慰心爱的儿子。他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王家如此昭然欲揭的、想图谋军中权利和人脉的野心,为了儿子,自己也不能让王家子弟,在军中出头、有前程。
“成贤,这些事情,你莫担心,父皇以后绝不会、再养出宫嫔的野心来。”
太子迷惑不解,“父皇?”
“朕的儿子够多了。可你那些弟弟们,太令为父失望了。他们也是世家贵女所生、所养,却对亲兄弟,都能无故地出手折辱、殴打,品德居然如此卑下。而曹嫔所出之子,虽生母出身低微,但又太没有血性了。他被你那几个弟弟欺辱,不是一年二年的事儿了。可哪一年,哪一月,在慈宁宫请安、或是节庆的时候,他没见到过朕?!但他见朕的时候,可有表露过一句?如此逆来顺受的性子,哪里有一点儿太/祖血脉的影子。简直是给太/祖丢人哪。”
圣人说到最后,开始气愤起来。
怜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只要说一句,自己何必要背负不慈?每想起来,圣人就锥心痛楚,就难以安枕。
“父皇,”太子抓住圣人的手。“龙生九子,各个不同呢。您莫要怪责自己。您要操心朝政,操心朝野万万民众的衣食生存,实在是没太多的精力,顾及到内廷的所有事务,还有所有的儿女的。”
圣人叹气,“唉,要是你母后活着,这些事情,她都会打理的好好的。”
提起皇后,太子满眼都是孺慕。他无比虔诚地对圣人说:“父皇,虽母后早逝,可您待儿子亦父亦母。儿子小时候,并没有像四弟那样,受过什么委屈。儿臣感恩父皇,把儿子带在身边教养。儿臣是不敢想象,若您没把儿子带在身边,儿臣会遭遇什么,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活下来的。”
太子的话,打动了圣人。是啊,自己要没把太子带在了身边,以惠妃的品性,怕是不会让太子活下来的。
唉,没了亲娘的孩子啊。圣人怜惜太子,襁褓里失母。更怜惜四皇子无母护持,所遭受的折辱。
“成贤,你有空就多去关照老四和小六。老四的性子得扭过来。不然以后出宫立府,父皇都担心宗族那些人,会欺到他的头顶上。还有小六,你也多看看,别让老二,把小六教歪了。”
“是,父皇。您放心,儿臣一定会多去上书房走走,多看顾着四弟和六弟的。”
“唉,朕就愁你二弟,将成人了。可这么些年养成的、恃强欺弱的、不知所谓的性子,可能要无法改过来了。”
“父皇,不如让二弟多抄抄经书?佛家的众多经书,最是修身养性的。对二弟的秉性,或许能起到矫正的作用。”
圣人想想,二皇子偏武,又缺少谋略。要是他多抄抄经书,能养出慈悲心性来,真是再好没有的了。
“如此甚好,让二皇子先抄百卷《往生咒》,供奉给惠妃吧。”
有小内侍领命去了。
太子这时候一边看圣人吩咐小内侍去传话,一边想圣人刚才说的话,“他的儿子够多了”。——圣人是不想以后再生儿子了吗?太子可不这么认为。多子多福的观念,是彻入了中华民族骨髓的。
不过从今天起,圣人就是想生,也不可能生得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圣人已经有七子六女,够多了,够多了。
金手指来了,前世的薛家秘药,闪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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