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三的那天, 因不是休沐,来的就是亲近的、得了信的那几家女眷。
邢夫人因得了贾赦的吩咐, 让她早点去待客。所以贾赦上朝出门的时候,她就收拾好了自己。还特意叫了尤氏一起, 也是想着有尤氏在,她多个说话的人。
尤氏带了惜春一起。惜春自回了东府,原就是冷淡的性子, 现在更沉闷。尤氏对着只有五岁多的小姑子, 为讨好贾珍也罢,可怜这无母的小姑娘也罢, 不停地送些吃的、穿的、用的。虽惜春对她的态度没好多少, 贾珍看她待惜春好,没少在她屋里歇,好东西也没少给她。连带着府里的姬妾,见她都老实了不少。而贾蓉婚后带了媳妇,跟了公公去道观读书。所以这一年来, 尤氏的日子过的真不错, 看起来容光焕发的。
邢氏搬到荣禧堂去住了, 管家权却没拿到, 家事被贾赦分给几个管家。贾琏夫妻不在,迎春也甚少回去住, 贾琮是个三岁的奶娃子,犯不着她什么。贾赦喜欢燕舞等人,但也不拘她白天叫了这几个姬妾唱曲跳舞。邢氏虽和王善保家的嘀咕一些, 贾赦贪花好色,但对着这些花朵般好年华的姬妾,她明显感到自己的年老色衰,除了哀叹几句自己没有福气能生个一儿半女,却也不敢再去克扣姬妾、丫鬟等人月例,生怕招惹了贾赦,再扣她的月例。所以,邢氏的日子,就是她不去找事,也能过的舒服顺心。
贾政因与林海同在礼部,虽然洗三的事情,林海没发帖子给他,但他认为二十多年来与林海郎舅关系也是融洽的,特意嘱咐了王夫人明日带着李纨一起去。
“太太,琏儿在妹婿那里,读书一年就能中了举人,以后兰儿,少不得也得拜托了妹婿,你带着珠儿媳妇,好好备了礼,去林府洗三。”
王夫人从妹妹病逝后,跟着大病了一场,然后一直是短了精神,恹恹的,快半年了也没恢复。听了贾政的吩咐,只好应了。命李纨预备了洗三礼,婆媳一起过去了。
李纨对林海的观感复杂,国子监实际上也是在礼部的管辖下。父亲做了多年祭酒了,想向上挪挪,若是有林姑父出面帮忙,必是会容易些。可娘家端着架子,对公公获任四品郎中,也是极其平淡地贺贺。既摆出一幅清高不求人的样子,又何必把自己嫁到国公府呢?
李纨算来算去的,自己虽管着家,但家里的入息就那么多,后面几个小叔子、小姑子也逐渐大了,以后婚嫁都要一大笔的。现在花用多了,以后儿子得的就少。她舍不得动用儿子的将来财产,事情也就那么冷淡地放过去了。可六月六的女儿节,她带兰儿回娘家的时候,娘家人的做派,她想起来就觉得堵,也觉得心寒,于是更把注意力,只投注在自己儿子身上了。
林海给程荫府上派了帖子,报自己得子的喜信。程荫斟酌着贾赦和林海甚好,看今上的意思,是要林海以后接替礼部尚书,要入阁的,自家也不是就真的孤家寡人了,一个朋友也不交。程荫把帖子给了自家夫人,嘱咐她带着女儿,去参加林海儿子的洗三礼。
“夫人,林府明日的洗三,你带女儿过去看看。我常听恩侯说他的姑娘和林家姑娘在一起读书,说林家姑娘是个钟灵毓秀的,你把咱家的姑娘也带去,日后也好有个玩伴。”
程夫人倒是愿意出去走走。从嫁了程荫,基本是窝着,原来是她想出门没搭理她的。从今上登基,丈夫变成炙手可热的吏部侍郎了,扑上来的人,她却不敢理会了。还是在家里窝着。程夫人在林海娶亲的时候见过纪氏,对这位身世坎坷的县主,能有今日的好生活,也为她高兴。听说还能带女儿过去,让女儿日后多个玩伴,甚是高兴地准备了洗三礼。
洗三礼是李老夫人和邢夫人主持迎客,安南县主在李家住过多年的事儿,大家也都知道。而贾赦和林海关系莫逆,来的人也都清楚。见了她们二位做主家,都纷纷上来恭喜。令李老夫人吃惊的是,礼部陈尚书的夫人带着三个儿媳妇和五六个孙女过来了。
李老夫人和陈尚书的夫人甚是熟略,俩人亲亲热热地挽手去看了看纪氏,就退了出来。临近时辰了,礼部左侍郎杨维纲的夫人也带着儿媳妇过来。最令人吃惊的是缮国公世子夫人,带着两个十五六已经及笄的女孩,也来了。
迎春领着黛玉,表姐妹一起招待来客。牛家的两姐妹对迎春和黛玉甚是和悦,与陈家的孙女、程家的女儿也能温和相处。迎春和惜春快一年没有见面,惜春见了迎春,就贴在迎春身边。迎春进只好拉着惜春,招待几个大一点的女孩子,黛玉则招待陈尚书的小孙女和程侍郎的女儿。
李老夫人招呼大家一道,给林海的次子林晨行了洗三礼。林晨被水一激,哇哇大哭。他的哭声里,是观礼的各家夫人的称赞声,都赞这孩子长得好,身子壮实。只有黛玉心疼得不行,眼泪含眼圈地看着弟弟哭。
吃了洗三面,诸人想到林家没待客的人,就陆续和李老夫人、邢夫人告辞。
牛世子夫人留到最后,拉了邢夫人悄悄说:“你看我那俩个小姑子如何?都是世子的庶妹。世子想送她们侍奉荣国侯和林大人的。”牛世子夫人饶是经多了,这话也说得惭愧、磕巴。
邢夫人很吃惊,贾赦反正不到自己屋里来的,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所谓。但是公府的庶女做妾?她有点害怕。
“这么漂亮的姑娘,选个好夫家,容易的很哪。”
牛世子夫人因世子和贾赦、林海合作,这几个月酒楼进账颇多,十年下来,只从酒楼这里,也有望还了大部分的欠银。府里现在只有他们这一房,省着点,每年也会有万两左右余下来,原想着把几个庶出的小姑子和庶女都“嫁”了的主意,世子夫妻二人现在有了别的打算。
“唉,我家里欠银的事儿,你也知道的。不瞒你说,她俩啊,要是你家侯爷和林大人不收,也就是‘嫁’去盐商和晋商处的命了。”
邢夫人点头,心里明白,说是嫁,不如说是卖。而且牛世子的兵部侍郎没了的事儿,贾赦念叨过。牛家现在没太多实权,“嫁”过去,差不多也是卖了,搞不好可能还是做妾的。
“你放心,事成了,我定会好好谢谢夫人的。我这小俩姑子,哪个都是性情柔顺的人,定会好好侍奉夫人的。”牛夫人赶紧递话。
“那我回去和侯爷说说,成不成的,可不敢说。”邢夫人不敢允诺什么,自家纳妾的事儿,她做不了贾赦的主,林家的事儿,让贾赦去说好了。
缮国公世子夫人就是要邢夫人递话罢了,事情成了,带着妹妹们走了。
客人都走了以后,周先生把迎春和黛玉叫到身边,让她俩讲讲来坐席的人。迎春这一年变化许多,但看人方面,还是黛玉剔透。周先生心里叹气,贾瑛这孩子就不是大家宗妇、甚至掌家主妇的材料,适合的只能是不管事儿的幼子媳妇。要不是看在她亲爹是兵部侍郎等等关系、她还是附学的份上,这样资质的孩子,连试学都不会给的。
林晏呢,聪彗、敏捷,但看人好坏,划分的太直接。希望年龄还小,还有改造的余地。前天的事情,林大人特意委托周先生给她们俩详细讲了,一个想的是:没事儿太好了——太懦弱了点。另一个就冲动得想去打人。
周先生只能慢慢地、把事情细细分析给俩人,让她们认识到,像奶娘这样的身边近人,要是怀了不好的心思,是多么的可怕。
黛玉却说:“先生,学生知道,刘嬷嬷一定是怕归荑姨娘肚子里的弟弟,分薄了母亲生的弟弟的家产。”
周先生点头,“林晏,你说的对。”周先生很吃惊,想不到这孩子直指刘嬷嬷的目的。
“林晏,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黛玉低了头,一颗接一颗的大大的泪珠儿,无声地砸到地砖,润了开去。
周先生看着林晏低头垂泪,这个学生对多数的事情,常是凭直觉判断好坏。可这事儿呢,却直指核心。她心疼地把黛玉搂到怀里,这孩子都经历了什么啊!看来得和林大人说说了。
“先生,我爹爹会处置刘嬷嬷吗?”
“会的。你母亲已经下令了。”
“先生,应该怎样处置她呢?”
“贾瑛,你先说说看。”
“打板子吧,然后再撵出去?”迎春看着先生的脸,揣测着说。
“这样处置,府里的人会害怕吗?” 这孩子,唉。
迎春摇头。
“先生,是要打死她吗?”黛玉红着眼,颤声问。
“是。一定要打杀了的。要杀一儆百。”
迎春和黛玉都有点怕。
周先生揽着二人道:“这是她没得手,不然,二个孩子,一个才出生,一个还在娘肚子里,怕都保不住。你们以后管家,第一要做的就是让府里的人,都得有个敬畏,知道有些事儿,做了会丢命,然后才能震慑住人。管好人了,家事就管好了大半。”
俩人恭恭敬敬领了教诲,把周先生的教导,好好地记在本子上,记在脑子里,备着先生以后抽查。
林诚等客人都走了,把府里的下人都召集去前院,说了太太对刘嬷嬷的惩罚,堵了刘嬷嬷的嘴,仗毙了她。
一府的下人,在心里对纪氏都敬畏起来。那是奶娘啊,陪了县主那么些年,而今做了糊涂事儿,都按照规矩处罚了。
那么,换自己身上呢?
人人都谨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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