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把今上和忠顺亲王叫去慈恩宫, 一个内监都没留,说了些什么, 除了皇家那父子仨人,也没有能人知道。
但是忠顺亲王出宫的时候, 变成了忠顺郡王,同时伴随的惩罚是禁足半年。
甄太妃跪在太上跟前,眼泪如泻闸的洪水一般。她太知道太上皇的秉性了, 这时候只跪着哭, 只哭着请罪,哭着请太上皇责罚。
“三郎, 都是奴不好, 娇惯的老七成了这样。”
太上皇心疼甄贵妃,偌大的一把子年纪了,还脱簪赤足请罪。“爱妃,快起来。你这样让朕的心都疼啊。这养儿不教父之过。老七也是醉酒了,才办出这样的糊涂事儿。也是他不知道甄家和薛家的渊源。”
甄贵妃顺着太上皇的手劲站起来, “臣妾哪里敢对他说那些事情。臣妾进宫, 妈只叫我好好服侍圣人, 都叮嘱了几百遍, 别的事儿,不许听、不许问、不许说的。”
太上皇点头, 自己的精奇嬷嬷最是注重规矩的人。甄贵妃是她唯一的爱女,更是教导的严谨,规矩从来不错了一点儿的。外人都说自己宠爱贵妃母子, 娇纵老七,哼,宠爱贵妃是因为贵妃懂事理,明白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从来不给自己添烦恼。老七要不是让自己娇纵的不像样了,早把君位传给他了。还能轮到老四?!
可老七这事儿吧,就像当今说的那样,做的不地道啊。不罚,容易伤了勋贵的心。提起金陵薛家,谁不知道是紫薇舍人的后裔。老七怎么会对金陵薛家一无所知呢?这借口太假、太假了。那薛家是几辈子都在暗处跟着历代圣人,为父祖做了多少难出面的事儿啊。可人家的长子嫡孙,却被自家的儿子给打杀了,唉!
该怎么补偿一下才好,不能让跟着徒家的勋贵们,寒了心啊!
这事儿,得和儿子好好商量商量。太上皇抚摸着俯在自己肩上,犹自轻拭珠泪、小声抽噎的甄贵妃,一面哄她不要哭了,一面琢磨该怎么安抚了勋贵。
…… ……
大朝会的一幕,很快就被京城里的有心人,传的家喻户晓。
薛进看着不吃不喝,已病倒了几日的妻子,沉默无语。薛姨妈从知晓了林海在朝堂为自家说话,就愧疚地拿帕子遮了脸。是啊,就是叫他薛进能说什么出来呢?自家妻子帮着大姨姐,无缘无故地害了人家林海的嫡长子。可今天在朝堂上,忠顺亲王要对自家抄家的了,林海却站出来维护了自家。不是谁都能、谁都敢,在朝堂这样说话的。
贾政不是也上朝了吗?他可为自家说了一个字?
王子腾为了外甥儿忙里忙外的,不提他对薛家、对薛蟠那些想法,定罪也要论迹不论心的。他现在对王子腾只有感谢,总算还是有银子没白花啊。
蟠儿不在了,他是真伤心、也真难过,但也有暂时解脱了脖子上吊索的轻松。
薛进看着仍然用帕子捂脸的妻子,轻声说道:“娘子,你还是起来吃点东西吧。宝钗也病得躺倒了,女儿还指着你呢。”
薛姨妈呜呜咽咽地哭:“老爷,我这是遭了报应了。是吧?老天该一个雷劈死我啊,何苦要了我蟠儿的命啊。”
“娘子,你还是起来吃点粥水,去看看宝钗吧。那孩子心思重,我怕我们连女儿也留不住了啊。”
薛姨妈听了这话,挣扎着起来,薛进赶紧叫丫鬟们,给薛姨妈端来熬出油的白粥,配了糟鹅掌、酸辣笋丝等小菜,薛姨妈喝了大半碗粥。让丫鬟搀扶着下地,穿衣服去看女儿。
宝钗原就发烧,薛蟠这一去,这几天是吃了就吐,原本玉润珠圆的银盆脸,瘦得还没有巴掌大了。薛姨妈见了女儿瘦骨伶仃得要脱相的模样,心疼得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落,擦都擦不及。
“我的儿,你如何这般模样了!这是想要妈这条命吗?”
宝钗虚弱地拉着薛姨妈的手,“妈,哥哥要不是为我去买玩意,怎么会遇上这样暴戾的忠顺王?都怪女儿,怪女儿,是女儿害了哥哥。”
宝钗泣不成声,哭着哭着就喘不上来气了。
吓得薛进和薛姨妈赶紧让丫鬟拿药过来,好容易喂了药进去,宝钗才喘匀了。
薛进摸着宝钗的头发,“宝钗,你是明晓事理的人。你哥哥的事儿,怪不到你身上的。他虽是为你去买玩意儿,可他出门前没有和爹爹说,也没告诉妈。临来京的时候,爹爹怕他惹祸,吩咐了积年长随跟着他,可他只带几个小厮溜出去。又混到鱼龙混杂的戏园子,见人拂了他的意思,不管是什么人,就敢动手打。他这样莽撞的性子,才是送命的根由啊。”
“可那忠顺王爷,知道是我薛家孩子,还往死里打。他怎么那么狠心啊。”薛姨妈哭。
“咱们薛家,薛家算什么?在皇家,在王爷的眼里,皇商未必比平民高上多少。只是说来好听罢了。”薛进记得父亲的安排、告诫,父亲为了不叫他再沾上隐私之事,能光明正大往来天地间,硬生生地在他及冠礼之前就“意外”离世,没留下一点儿让他继承衣钵的余地。
他年轻的时候不懂厉害,考了秀才就不肯再用功读书。他那时有多么地得意可以离开书本了,现在就有多么地痛恨自己没继续读书,没能在科举上有所斩获。
“爹爹,妈,如果我们家有权势,是不是哥哥就不会死?是不是我们就能报仇了?”
“傻孩子啊。”薛姨妈扒着女儿的被子。连女儿一起抱在怀里哭。“那是皇家,咱们怎么惹得起。就是你外公活着也报不了仇啊。”
“皇家?”宝钗从薛姨妈怀里抬头看向父亲,“爹爹,是吗?”
薛进点头。“太上皇活着,这天下没人能得了忠顺亲王,除非他谋逆。太上七十了,等太上……爹爹以前和你说过一点内宫之事的,忠顺以前没少欺辱当今。或许到那时候,当今圣人、或许是下任圣人,才能怎么样他吧。”
“爹,也许到那时候,圣人想顾及名声了,就不会怎么忠顺王了。”宝钗咬唇,“女儿想进宫,想给哥哥报仇。女儿不想等下任圣人,那样,也让他活得太久了。”
“我的儿,”薛姨妈看着女儿的坚定的小脸,“妈已经答应了你姨妈,把你许婚给宝玉了。”
“妈,三媒六聘,可过了一礼?可有换一样允婚的信物?”
薛姨妈摇头。
宝钗这几日躺在床上,反复想了许久,“爹,妈,哥哥从来对我就是爱护有加。不管哥哥如何急躁,从没在女儿跟前说过一句急话。只要是女儿喜欢的,哥哥再是舍不得,也高高兴兴地捧过来给女儿玩。要是女儿不能给哥哥报仇,真的是愧对哥哥待女儿的兄妹情谊了。还请爹,妈允了女儿。”
薛进摇头,“宝钗,宫里不是好混的地。你大表姐进去十年了,才……”薛进止住话,不能给妻子知道元春升贵人的事。
“爹,你应了女儿吧。不然女儿纵使活着,以后还有什么趣儿。”
“你还小呢,进宫也要十三岁以后的事儿。要是过俩年,你心念不变,爹爹就送你进宫。”
“老爷。”薛姨妈吃惊地望着丈夫。“老爷,这……”
“薛进把手搭在妻子肩头,“宝钗,乖,好好吃饭,你得先有个好身体,才能说以后。”
薛进夫妻俩哄好了女儿,见宝钗叫了丫鬟伺候梳洗、摆饭,夫妻俩就联袂回了正房。
“老爷?真的叫女儿进宫吗?”薛姨妈忧心忡忡地问。
“先哄了她好好吃饭,养好病吧。”
薛姨妈见丈夫这样说,才放下心来。薛蟠的灵柩停去了庙里,要等薛进回南的时候一并带上。
薛姨妈拿着帕子拭泪,“都怪我,要不是妾身多事儿,我们不必来京城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你不必自怨自责。”薛进这几日让几个太医和回春堂的掌柜,给自己和兄弟都把了脉,然后才发现自己兄弟二人,中毒的日子已经不浅。亏得他们去年秋天就离了金陵,隔绝了□□继续入体,不然二人可是活不过半年的了。一场风寒就能要了他们兄弟的命。
薛进和薛迅一边喝着解毒的汤药,一面商量怎么把下毒的人揪出来,有一点能肯定,下毒的人没跟着他们上京。兄弟俩把带来的人、留在老宅的人,按亲疏理了一遍后,基本就确定了是哪几个人。
“大哥,今年的恩科,兄弟我是来不及了。不过大哥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
“好,哥哥信得过你。这王家,从男人到女人,不是蠢到骨子里,就是毒到骨子里了。”
“那大嫂,大哥预备怎么办?”
薛进看着薛迅不语,薛迅看哥哥的眼神奇怪,“哥?”
“弟妹最近带着孩子们该到了。你带着蝌儿在京里好好读书,宝钗就交给弟妹教养。过些日子,我带着你嫂子和你侄儿的灵柩回金陵。”
薛进觉得林海对自己索求,都不算求了,简直是给自己指明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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