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柏昶从动心开始, 想过无数次摊开说之后面临的场景。
有焦昀对他怒目而视的, 觉得他恶心的, 甚至与他决裂后老死不相往来。
可这些猜测与忐忑与谨小慎微下,都没这一种——装睡。
他愣了足足半盏茶, 才抹了一把脸, 黑夜里, 他那双眼里闪过惊喜与苦涩交织。
他装睡, 是不是至少代表,他能接受并不讨厌。
这已经是他之前祈求之下最求之不得的结果。
但这个结果, 却不是如今他希冀的。
他应该是厌恶的,觉得他这么多玷污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之后果断离开。
焦昀装傻技术一流, 可挡不住别人直勾勾盯着看。
这一看还看了好久,他头疼不已。
结果,看就看了,又继续亲了下来, 甚至一路往下。
焦昀想装都装不下去, 抬起手,捏住聂柏昶落在他脖颈一侧脑袋的后颈,“你够了啊, 你骗我的事我还没气消,你想干嘛?”
以前死活不敢说瞒着,这次怎么不继续怂?
聂柏昶眼底闪过痛色,抬眼装作意外,直起身, 退后几步,“你醒着?”
“这不废话么?要不然跟你说话的是谁?”焦昀坐起身,好在夜里黑,看不到他微红的双耳。
干脆瞪聂柏昶一眼,怕他真的表白,到时候他要怎么回复?
干脆嘟囔一声,“有话天亮再说,困!”
直接把锦被往头上一盖,不理聂柏昶了,也怕他继续亲过来。
焦昀躲在锦被下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一声开门声松口气。
客栈房间不少,大不了让他再开一间。
只是聂柏昶来这一下,焦昀是彻底睡不着了。
可明日要赶路,又不能不睡,他闭着眼,神智在清醒与混沌间游离,突然有什么在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间劈下,焦昀猛地睁开眼。
不对啊,聂柏昶这么怂,当初偷亲他的时候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被他知晓。
还有一直隐忍克制,突然就来这么一下?
他睁着眼,从头到尾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梳理一遍,一开始,聂柏昶原本是要跟他一起进京,那时候,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愉悦。
换位思考,若是他的心上人愿意同他一起,他也高兴。
转折点就是临行前一晚,聂小柏突然改了主意。
这次他跟过来,对方的解释他是信的,可如果只是想寻错处毁了他并未有任何危险,他为何不惜让他知晓心意逼他离开?
若非确信他的心思,聂小柏绝不会这么冒然对他出手。
焦昀沉默下来,脸色也不好看。
混账聂小柏!给他来这招!
翌日一早,焦昀收拾包袱,往背上一背,面无表情打开门,聂柏昶果然站在那里。
他斜睨他一眼,径直越过他往楼下走。
聂柏昶浑身一僵,他想了一夜都没明白焦昀这反应是怎么回事。
他太着急,怕将焦昀牵扯进来,怕他受到任何危险。
可他又不能太过的表现出来。
焦昀连田倚林也没理会,到了楼下,要了一份早膳,吃完摸了摸肚子,吩咐小二,“去给我多准备些干粮,干牛肉,再弄两个牛皮袋,一个装水,一个装酒。”
田倚林奇怪,“焦公子,进京途中很多客栈,不必带这么多。”
聂柏昶没睡好,加上想得多,脑子现在也是懵的,若非顾忌四周紧盯着他们的宁家人,他怕是也早问出声。
焦昀道:“谁说我要进京?我要回去。”
聂柏昶猛地抬头看他。
田倚林也愣住,看看两人,“这、这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回去?焦公子你这不是刚找来?”
焦昀:“我来就是要账的,账既然拿回来了我管你们?再说,你怎么不问问他昨晚做了什么?大家都是兄弟,可底线也要有,别让我觉得这些年跟你当兄弟当错了!”
田倚林丈二摸不着头脑:“这、这好端端的……”
宁家人也不动声色看去,就看到聂解元一张俊脸惨白如纸,而另外一位气哄哄的。
焦昀拽过小二包好的东西往怀里一抱,站起身,幽幽瞪了聂柏昶一眼,再看向田倚林,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感情的事,你不懂。”
说罢,直接走出客栈,大步离开。
感情的事?田倚林猜到聂柏昶做了什么,可怎么跟感情有关?
难道聂公子抢了焦公子的女人?
昨夜干脆坦白,气走了焦公子?
宁家人一听感情的事,也觉得是这个缘由,都是些荤素不急的,挤眉弄眼,差点没忍住荤笑出声,瞧这聂解元一本正经的,原来也是个道貌岸然的花花公子。
聂柏昶没想到对方说走就走,那昨晚上……他不是不介意,而是不想撕破脸,却也懒得跟他再待在一起,所以……昨晚只是想这般冷处理让他先离开?
还是,他怕自己动怒他当时的情况会强来?
聂柏昶一想到昨晚他离开对方厌恶他的心情,心口像是戳了个洞,往外漏风。
焦昀翻身上了马就往来时的路奔,昨晚他也没睡好,可他白日里睡得多,精神不错。
一直奔走大半个时辰,确定没人跟着。
他策马进了一处林子,等再出来时,却是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他倒是不急着赶路,怕聂柏昶宁家人一行人还没离开。
他直觉聂柏昶有危险,那些人,怕不单单只是想找错。
怕是……想杀了他。
若非如此,聂柏昶不可能用这种没后路的办法逼他离开。
焦昀错开行程,这才重新往回走,经过客栈不远,先绕到后方,看宁家人带来的马没了,才继续往前。
这么一路谨慎跟了一两日,终于停下。
聂柏昶两人引着宁家人到陲杨镇时是第四日正午。
明日或者后日援军就会到。
只要他们再撑过这两日即可。
聂柏昶和田倚林住在陲杨镇的驿站里,因为驿站不大,宁家那二十几人并未过来,而是躲在离驿站不远的密林里安营扎寨,寻找时机。
焦昀偷摸.摸过来,等确定这一行人没继续走,就往回走,寻个没人的地方把马栓得远远的,再把干粮等扔进空间。
他则是寻个位置不远不近躲着,一有不对劲,他就能躲进空间里。
他心里着急,怕他的猜测是成了真。
那些人真的目的不单纯,可要怎么能帮上聂柏昶,焦昀自己也无力。
可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他也不能就这么放聂柏昶一个人独自承担危险。
他想了,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就想办法引开这些人,毕竟他有空间,到时候能多拖延一段时间就拖延。
聂柏昶身边跟着的那人他不认识,聂柏昶没正面冲突,那怕是有后招。
驿站里,聂柏昶拿着官府领到的火牌作为凭证进了驿站。
之所以没去客栈,是怕这些人丧心病狂到时候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所有人。
驿站人少,加上这里又是官道,时不时会有官兵经过,也离他们约定假死的地方很近,他在赌这些人会不会迟疑一二。
毕竟,与客栈寻常老百姓相比,驿站这些人都有公职在身。
密林里。
宁家这次派来的心腹首领叫宁雄,身手极好,平时带着这些死士,出生入死,手上的血多不胜数。
“老大,接下来怎么办?这跟了一路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真要这么一路跟进京?”手下人开口询问。
如今才二月初,冷得很,他们可不想夜里宿在这里。
宁雄的脸色也不好,除掉聂解元容易,可怎么处理的不让人知晓才难。
“再等等。”宁雄人粗矿却谨慎,都是这些年杀人的经验。
只是傍晚时分,却来了一封飞鸽传书。
手下人连忙把密信递过去,宁雄打开看了眼脸色微变,表情也愈发凝重。
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出,不知是不是出了事。
宁雄看完销毁密信,远远朝驿站的方向阴测测看了眼:“今晚动手!”
其余人不解,“可驿站那些人,万一……”
宁雄难得解释一句:“京城出了些事,要尽快回去办另外一件要事,主上让速战速决与宁羽带来的人会和,必要时候,让他帮我们。”
说最后一句话时,宁雄磨着牙。
宁家养了三千死士,掌管这些死士的一共八人,他与宁羽一向不对付,让宁羽帮他?比杀了他还难受!
天黑之后,在陲杨镇的几人与聂柏昶两人汇合。
田倚林松口气,“终于安全到了,至少有他们几个在,到时候能勉强撑一撑,若是真的躲不过,我们几人拼死护聂公子离开。”
聂公子是白家唯二存活下来的人,他们就算是挫骨扬灰也要护住聂公子!
聂柏昶过去近二十年除了小时候那几年,之后都是顺风顺水,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的性命需要别人用血肉之躯替他来挡。
拒绝的话他张张嘴到底没说出口。
他很清楚,即使说出来,他们也不会听。
这些人很清楚,他活着,那复仇就有希望,若是他死了,那师出无名,到时候即使真的打下这江山,也是平白拱手让人。
可他真的愿意眼睁睁瞧着这些人去死吗?
如今只能希望那些人在援兵来之前不会动手。
可这个希望落了空。
后半夜,聂柏昶警惕睁开眼,他悄无声息穿好衣袍,躲在门外。
门外有人敲门,带着暗号。
聂柏昶打开门,田倚林闪了进来,脸色发白:“两个死士用官家的身份来驿站引了驿站的人出去全部给杀了,如今为首的那个带人将整个驿站围住了,聂公子,等下我和两个兄弟护送你冲出去,剩余的兄弟怕是只能挡住一小部分。你尽力往密林冲,那里地处险要,多山石,只要躲过今晚,撑到明日就会等来救援!”
当时怕出事,他们住在驿站后院。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突然就出手,并丧心病狂杀了前院驿站的人。
这是没打算留活口。
田倚林内疚不已,可如今也顾不上这些。
聂柏昶知道他若是不走,那所有人都得死。
可他其实很清楚,对上二十多个死士,他们不过七个人,根本逃不出去!
聂柏昶没说别的,提着手里的剑,随着田倚林走出房门。
果然,站在驿站内,只打开一条缝,外头大概察觉他们已经发现,点燃火把,将四周照得恍若白昼。
宁雄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凶残,“聂解元,你是自己出来受死,还是我们杀进.去,或者,直接一把火烧了整个驿站?”
无论哪个结果,这聂解元今晚上都必死无疑。
聂柏昶与田倚林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
只是站在靠门口的位置并未动,他身后藏着五个人,是半夜潜进来的帮手。
聂柏昶拖延时间,其余人寻找机会,从哪个方向跑胜算最大。
“你是何人?为何要杀我?连这些无辜之人都不放过?”
“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宁雄并不知主子要杀这聂解元的缘由,可主上有命,他就得死。
聂柏昶站在那里没动,田倚林站在他后方,可这么看去,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两三个死士守着,可一旦打起来,因为距离不远,势必很快追上。
七个人都很清楚:今晚上,怕是在劫难逃。
聂柏昶此时却异常冷静,大概生死在即,他这辈子其实已经没遗憾了。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拖累了这些人。
只是就在这时,状况突变。
就在宁雄等人骑在马上等着聂柏昶乖乖走出来受死时,突然一个火把从身后划破夜空就那么直接落在宁雄脚下的马前。
马受惊猛地抬起蹄子,打着响鼻。
而那火把落在地上,就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白烟从火把嘭溅出的火星里溢出,闻着怪怪的。
这才是开始,第二个、第三个火把纷至沓来。
“怎么回事?!”马被火把惊了,一群马像是传染般都乱了马脚。
一行人死死勒着马缰,宁雄一回头,寻找火光亮着的地方,就看到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上,有人点了火把,一下下往这边扔。
焦昀站在树上,身上绑了无数的火把,用打火机点燃了就扔。
火把上提前被他浇了大量的乙,醚,怕燃烧不起来,他还浸了酒精。
好在点燃了,而散发出烟雾里有乙,醚,不知道会不会把这些人迷晕。
本来焦昀想准备更多,可这些孙子竟然当晚就来刺杀!
焦昀这边扔着,怕出事离得远,好在准头还不错。
田倚林等人原本以为这次在劫难逃,没想到突然有这个意外,几乎是立刻与另外五人提着剑与聂柏昶朝着一处冲了过去。
焦昀看着他们的方向,一边扔火把一边观察,等准备的都扔完了。
从空间掏出他最后制作的秘密武器。
他捧着这东西死死盯着,宁雄那些人本来想分出来来抓他,只是因为马乱了阵脚,加上看到聂柏昶等人要突出重围,暂时顾不上他。
聂柏昶等人经过厮杀拼出一条路,抢了两匹马,就开始往外冲。
他身后就是为首的宁雄。
焦昀算着距离,看着身后也要追过来的人,使劲儿抬起手,把他从空间弄出来的东西给扔了过去。
加上那个地方本来就因为扔了不少火把还燃烧着,被这东西砸过去,落在地方碎裂开,里面的液化气体四散开的同时,嘭的一声巨响。
有东西炸开,直接炸飞了几个死士。
加上迷烟,瞬间倒了一片。
宁雄等人听到这一声轰鸣吓了一大跳,回头的瞬间被冲天的火光给震惊到,好在那东西只是就近,其余受到波及的因为会轻功,直接飞了起来,可依然受了点伤。
聂柏昶等人也惊到了,却并未停下,趁着这个关头直接往前冲。
焦昀扔了最后的秘密武器,一出溜儿从树上滑落下来,骑上马就开始跑。
几乎是同时与聂柏昶等人汇合。
聂柏昶看到焦昀的一瞬间眼底迅速就猩红一片,“你……”他想问他怎么回来了?
捏着马缰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焦昀瞪他一眼:“你什么你?还不跑?”
再不跑命都没了!
他果然猜对了,这些人真的是要他的命的!
田倚林看到焦昀也吓到了,却又不得不承认幸亏对方竟然能弄出那般的动静,否则这次他们根本跑不出来。
实力悬殊太大,根本没任何悬念。
即使损失了好几个人,身后十几个人迅速追过来。
田倚林脸色大变,其余活下来的另外四个人对视一眼,却是突然调转马蹄,直接面对那些人,“田爷,带聂公子他们走!我们断后!”
田倚林眼底闪过动容,他没回头,继续带着聂柏昶往前冲。
聂柏昶闭着眼,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宁雄已经很多年没吃过大亏,将剩下的十几人分成两部分,带着近十个死士继续往前追。
就这么一直跑了不知多久,还是被追了上来。
聂柏昶咬着牙,他,焦昀,田倚林三人背对着背,瞧着远远把他们围住的宁雄等人。
“跑,还继续跑啊!”宁雄一脸狼狈,死死磨着牙,恨得不行。
焦昀气喘吁吁瞧着这些人,咬着牙,直到在劫难逃,他突然攥住聂柏昶与田倚林的手腕。
赌一赌吧,只希望能把他们带进空间。
如果早知道有这一遭,他就提前试试能不能把聂小柏给带进自己的空间。
可他心里却很不安,他怕极了会失败。
性命攸关,他也顾不上暴露不暴露了。
只是就在他攥着两人的手腕默念着进空间的时候,无论他念多少次都丝毫纹丝未动。
甚至连他自己也没进.去。
焦昀一张脸白得惊人,果然,他带不进.去别人,除了他自己。
就在焦昀要松手的时候被聂柏昶死死攥着,他的声音又轻又带着安抚,“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焦昀红着眼瞪他,“说什么的,你也不许有事。”
聂柏昶却是看着他,笑了笑,只是下一刻,却是用手刀将焦昀给砍晕了。
田倚林脸色大变,“你!你这是作甚?”
聂柏昶却是已经把焦昀扔到他的马上:“带他走!”
“不行!”田倚林的职责是护住他的命!
聂柏昶却没回头:“他死了,我也活不成!放心,我会活下来的,他没安全,我不会死!”他从靴子旁摸出两把匕首,一把慢慢咬在牙间,另外一把则是拿在另外一只没拿着剑的手里,“走!”
田倚林听着那一句突然明白什么,低头看看焦昀,再看看聂柏昶,他的武功只是一般,怀里这个更是身手不行,他咬着牙。
几乎是同时,聂柏昶就开始行动。
宁雄一开始没动,可没想到他根本没看上眼解元竟然真的会武且身手极好,出其不意直接杀了他两个死士。
在这一瞬间竟真的厮杀一个口子,与此同时,田倚林拿匕首一扎马屁.股,本来已经无力的骏马嘶一声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聂柏昶则是在旁人飞身直接凌空往下一旋,速度极快,竟是直接砍了那些死士的马蹄,挡住他们追杀的去路。
血雾弥漫开,把他身上的衣服染红,他站在那里,瞬间与死士厮杀在一起。
焦昀再醒来觉得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他无意识揉着发痛的后颈。
刚捏两下,昏迷前的一幕涌入脑海,他迅速看了眼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他们这匹马很慢的往前跑。
马已经快脱离,速度并不快。
他抬头往上一偏,就看到一脸疲倦的田倚林,“聂小柏呢?”
田倚林咬着牙,眼圈有些红,“你的命是聂公子换来的,等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去救他!”
“停下!我要下去!”
“焦公子!你最好现在别说话!”一想到此刻公子可能已经没命,田倚林浑身都凉了。
主子的任务他没能完成,他对不起白家对不起主子的信任。
焦昀看他不打停,直接翻身从马上跳下来。
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马早就脱离,速度并不快,焦昀并没受伤。
田倚林吓一跳:“焦公子,你这是作甚?你知不知道公子他可能、可能……”
焦昀已经爬起来,他知道自己身手不行,即使先去过去也是拖后腿。
他从怀里掏了掏,摸出两个瓶子,与之前他扔过去的一模一样,“这跟之前爆炸的东西一样,只是里面的气体很少,点燃后效果也很弱,炸不死人,但是有之前的效果在,吓唬他们争取救人也是可以的。你若是能救下聂小柏就朝这个方向来,到了这个路口,头也别回,往另外一边深山里走,马留给我。”
马屁股上的血还没干,他们离开的应该还不远,这会儿回去还来得及。
田倚林愣愣接下两个瓶子,“焦公子,你……”
焦昀却已经从空间里掏出一套衣服,竟是与聂柏昶身上穿的一样。
天黑,田倚林压根没看出他怎么拿出来的,可看着这一幕,哪里不知,“焦公子,这不行,公子到时候怕是……”
焦昀:“我自会想办法活下来。我要是没去找你们,你尽量拖延,若到了实在不行,就告诉他,无论如何让他好好的,我答应他的话从来没食言过。告诉他,我会回来的,让他等我。”
田倚林眼圈红的吓人,却也知道这时候来不及,他咬着牙,突然跪地给焦昀磕了一个头,几乎没停歇,咬着牙朝前冲去:“焦公子,你只要撑过今晚,明日救援就到了!”
焦昀没说话,他不知道聂小柏这时是不是还活着。
可即使他去也帮不了什么,他空间已经没那些气体,提取出来太难,他只来得及弄这么一点。
如果聂小柏真的没了,他就进空间,只要活下来,那些混账一个都别想活,他得给聂小柏报仇。
可如果聂小柏还活着,那他就引开那些人,至少他还有空间,等把人引开实在讨不了的时候,大不了钻进空间里。
他看着田倚林消失在黑夜里,红着眼咬着牙把头上的玉冠扯下来重新梳成与聂柏昶相同的发型。
穿好衣服,又从空间里掏出另外一套深色的,与田倚林身上的差不多。
他砍了树枝扮成人形,捡了树枝塞进衣服里,把另外的衣服撕成布条绑在后背上,装作是一个人形。
如今是天黑,只要离得远就绝对看不出来。
他准备好一切,喂着马躲在暗处,心里却说不清什么滋味,又慌又乱,他怕极了,怕聂小柏已经没了。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脸上一片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动静传来,焦昀猛地直起身,一双眼亮得惊人,他在路口远一些的地方,一直死死盯着。
突然,一道身影背着一个影子迅速跑着往这边靠近。
快靠近路口时,传来一声吹口哨声,是他们的暗号。
焦昀松口气,望着快到路口时突然一个闪身钻进荆棘从中朝着远离官道往林子走的身影。
焦昀最后痴痴看了眼,等差不多了,他猛地扯了一下马缰,反而朝着身后的动静冲了一些距离,之后就等着钻进一旁的草丛。
等差不多了的时候,猛地拿起针刺入马的几个穴道。
马几乎是瞬间仰起头嘶鸣一声。
这一声在空寂的夜色里极为明显。
焦昀没再继续等,就开始朝前前方狂奔,只是他边跑边往后看,等确定那些人真的追上来的时候,焦昀松口气。
马已经脱离,虽然跑得不快却也比那些两条腿的快。
只是早晚有力竭的时候,他只能尽可能把这些人往更远的地方带。
直到天开始蒙蒙亮时,焦昀身下的那匹马终于体力不支,一头栽到地上。
焦昀在地上滚了几圈,身后宁雄等人差点累瘫,他们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跑啊,还继续……怎么是你?!”宁雄等人追上来时,早就恨得牙痒痒,刚想劈过去,可看到不远处爬起来的人傻了眼。
焦昀一步步往后退,他身后不远处就是一棵参天大树,只要到了树后,他直接躲进空间里即可。
他喘着气朝逼近的宁雄等人笑,“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该死!等先弄死你!就不信那小子已经伤成那样还能跑到哪里去!”大不了回去一寸寸地毯式搜索!
“是吗?”焦昀已经余光看到身后的树干,就在他要过去时,身后隐约似乎有什么声响传来,可他太累了,只是就在这时,他觉得身后像是有什么嘭的一下穿进他的身体。
焦昀在那一瞬间脑子嗡的一下失去反应,脚步明明想挪过去的,却无法动弹。
他低下头,就看到三根羽箭刺穿了他的身体,其中一根就在心口。
他瞧着那三个箭头的血顺着滴落下来,头顶第一缕日光洒下来,他仿佛能看到那箭头上反射出的流光。
他慢慢转过头,看到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批人,为首的男子手里正拿着一把大弓,手里三根羽箭重新搭在弦上。
焦昀最后失去意识前,只觉得自己像是猛地被什么给拽去,最后听到的就是一声恍惚仿佛隔着一层水雾模糊不清的声响,渐行渐远,“宁羽你杀了他还怎么逼问……下落……”
……
焦昀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等他终于醒来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着般。
等他慢慢睁开眼,四周的情景很眼熟,等再细看,正是他在空间的厨房。
他这是……最后关头还是进了空间?
焦昀浑身轻飘飘的,最后那个叫宁羽的拉弓搭着三根羽箭的模样让他彻底清醒。
坐起来,才发现不太对劲。
他在空间里是不是高了点?他这一抬手都能摸到天花板了。
等低下头一看,焦昀终于知道不是自己在空间里高了,而是……他此刻是飘在空间里的。
他望着自己透明的身体,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特么……这别是最后关头身体没进来,魂魄进来了?
卧槽,那他身上岂不是要有六根箭?那不死得透透的?扎成刺猬了?或者,他当时就是因为身体死了,所以他才身体没能进来,只剩下魂魄被吸入空间?
焦昀彻底傻了,默默念着出去。
结果他的魂魄依然在空间里。
焦昀慢慢把自己轻飘飘的魂魄往下降,他这是被彻底封在空间里了?
要是聂小柏知道自己死了……
他几乎无法想象这画面。
不行,他得想办法出去。
焦昀接下来一直在尝试出去的办法,却都得不到法门。
他像是被困在这个厨房里,彻底与外界失去联系。
他在空间里飘来飘去,等飘到冰箱前,望着上面的倒影,里面映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俊脸。
说熟悉是因为自己曾经看过二十多年,说陌生是因为……这不是他后来穿成小孩后一直长大后的那张,而是他前世魂魄的脸。
他的魂魄被重新剥离,是他穿来前的魂魄。
焦昀即使再不愿相信,他的身体……怕是真的死了。
焦昀暴躁不已,既然默念不行,他直接用透明的魂魄开始四处乱撞,可都重新被吸回来,最后他瞧着厨房的门。
之所以没试,因为他自从得了这个空间,就只有这么大一块地方。
他望着那道曾经开启过无数次却也被阻挡无数次的门。
深吸一口气,突然伸.出透明的手,碰了一下门把。
意料之外的,一声咔嚓声后,门……竟然开了。
焦昀飘在那里傻了眼,这道封了十来年的门,竟然……开了?
他望着缓缓开启的门,瞧着映入眼帘的客厅,他的身体就躺在沙发上。
双手拿着一本书搁在胸口,双眼紧闭,无声无息的。
他无意识飘近,望着他曾经极熟悉的那张脸。
双眼紧闭,就像是睡着般,这么多年,竟像是静止,从未变化过。
他怔怔站在那里,终于想起来,他当年是因为连续熬夜看专业书,之后拿到证书一下子轻松下来,给自己请了好多日的假。
当时闲来无事翻看一本随手买来打发时间的小说,结果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等他当年再醒来就已经是昀哥儿了。
他望着那本打开压.在胸口的那本书,封皮上赫然四个字《白帝史记》,当时他在书店的时候还以为是历史神话里的那个白帝,就随手买了。
结果,是一本励志逆袭暴君史,剧情他早就忘了。
鬼使神差的,焦昀伸手去拿那本书,只是等他透明的手指刚碰上搭在胸口上自己的手时,顿觉一股力量猛地把他再次吸进自己的身体里。
等焦昀再睁开眼时,眼前的视线早就调转。
他睁着眼,桃花眼眨了下,长长的睫毛遮下,随即又缓缓睁开,他慢慢抬起手,望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僵在那里:他这是……回到原本的身体了?
大概是因为这个空间一直是静止的,他的身体与当年一样,并未任何不适,只除了有点不习惯。
等他慢慢坐起身,想起什么,突然慢慢走到厨房,望着眼前熟悉的小空间,他闭上眼像试一试,可想起若是真的能回去,他这模样怕是会吓到人。
半个小时后,焦昀换上之前留在空间的衣服,戴上假发后,闭上眼像是当年进出空间的办法,默念一声。
等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棵参天大树。
他回头,落入眼底的就是一条官道,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焦昀望着灰扑扑的道路,一颗心彻底放下来:他真的……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