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惜的是, 月明楼似乎并不坚持清明节放假的传统。
不仅如此, 凤惊蛰还要求所有女生织造白布, 以供楼中丧事所用——好在这些白布也可以算作抵债之资, 虽然不可能全盘勾销, 但也聊胜于无。
不过……她们还得自己负责自己的“孝衣”, 于是不少人短斤少两的想省下更多布料抵债,但姚玉容却给自己和凤十六做的偏大——想也知道以后恐怕不止一场葬礼, 小孩子长得快,干脆做大一些,多用几次, 省的到时候又要做一身,更废布。
这就导致两方人其实都很小气,却小气的完全不是一个方向。
在其他人都穿着捉襟见肘的衣服时, 他们瞧着衣袂翩翩,宽袍缓带的姚玉容与凤十六, 当面上吐槽他们浪费,背地里却十分羡慕那种风流的姿态。
姚玉容怀疑自己身上【魏晋风流】这个被动状态,可能被这宽松的衣服激活了一下。
凤十六对此欲言又止,他跟其他所有人一样,都很不习惯身上负债的日子,总想要早点还完, 无债一身轻,才感觉轻松逍遥。
对此,姚玉容表示, 真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看这训练的情形,她就知道,他们就算这一时拼死拼活的还完了债,以后估计还得继续欠。
既然如此,何必把自己逼的那么狠?
不如先保证自己的生活质量不会断层,再用余力去努力还钱。
就好像……你欠了花呗三千块,这个月工资也只有三千,全还了怎么生活?还不是要继续欠?
倒不如先来个分期付款,先还个几百,剩下几千保证生活,细水长流的慢慢还嘛。万一天有不测风云,你死了,钱还没还完,那还能算你多赚了一笔钱花了!
当然,后半句话只是开个玩笑。姚玉容只是想起了自己突然穿越之前,还欠着的那一千多花呗……也不知道最后,有没有人帮她还了……
而凤惊蛰收下了足够多的白布之后,似乎一夜之间,姚玉容就发现山脚下的红颜坊与无缺院里,多出了无数白色。
花园里那些争奇斗艳的花朵都被白布所覆住了,院内的每棵树上,都系起了白条。远远望去,几乎像是一夜之间,天降白雪。
终于,到了到清明节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换上了白色的孝衣。
女孩们简单地编了一条辫子,没有任何装饰,与男孩一样,在额上系上一条白布,便跟在凤惊蛰的身后,安静的下了山。
到了山下,他们才看清每棵树上,都垂下了长长的布幔,有风吹来,便在空中随风飘拂,宛若招魂的旗幡。
令人望之肃穆,感之寂然。
他们就这么沉默的穿过了红颜坊,路上还遇到了另一些也穿着孝衣的队伍,由年长的教官带领着,似乎是别的年级的学生。
这些队伍的教官都彼此以眼神交流,相互沉默的对视,然后点头颔首,以示礼貌。
于是他们身后的学生们也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不敢吭声,一个个低眉垂眼。
终于,他们离开了红颜坊,进入了无缺院。
而无缺院和红颜坊一样,满院裹素。
姚玉容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发现没走多久,就瞧见了一两个院落,却不知道是哪两个院落。
这些院落看起来一模一样,与红颜坊的木屋外观样式也差不了多少——大概是月明楼的制式房屋——虽然都造的颇为雅致,可千篇一律的看多了,也难免俗气起来。
不知道,姚玉容心想,凤十六所在的凤院在何位置,麒麟院、九尾狐院、冉遗鱼院,又会在什么方向?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凤惊蛰带着他们,迈入了一个门口挂着“演武堂”的牌匾的院落。
当然,此刻那块牌匾上,也缀着白布。
而进去之后,姚玉容便开始观察起四周的环境。只见这个院落很大,几乎和后世的中学操场差不多大。
这里似乎是无缺院的男孩们用来对战的地方,一进去,便能瞧见角落里堆着许多兵器架——大概是后世中学的操场加礼堂二合一效用的场地。
在正前方,几张木桌拼成了一长条,上面摆满了牌位。不远处放着一些乐器,一些女子正坐在自己的乐器前,进行最后的调声。
九春分在身旁低声解释道:“每年清明,楼里会将上一年在任务中殒命的前辈统一祭拜。据说,第一个仪式是红颜坊与无缺院的坊主院首会每人念上一篇祭文,但无缺院现在院首空缺,大概只有红颜坊的坊主一个人出面了。”
“然后,据说会有祭舞。不知道今年会是由谁演出。”
九春分知道的这些讯息,八成都是从他兄长九乙辛那知道的。
这么说来,那位九尾狐院的现任院首,恐怕泄露了不少事情。这让姚玉容有点郁闷——因为青叶几乎守口如瓶,半点多余的消息都不肯轻易告诉她。
她又凝神去看那些名字,想看看会不会有自己有印象的存在——当初,除了凤惊蛰外,她还记得一个名字——丙申。
可无缺院的牌位能从姓氏上看出这些逝者来自哪些院落,却对姚玉容毫无帮助——因为她并不知道丙申姓什么。
牌位众多,没过一会儿,姚玉容就看花了眼。她只知道,她看过的牌位上都没有丙申这个名字。
而那些明显是红颜坊的名字里,却连是哪个院出来的都辨认不出,只能由人群里时不时响起的女孩的哭声判断,那或许是她们的姐姐。
相比之下,无缺院哭泣的男孩非常少,他们大多只是面无表情,一脸严肃。
当姚玉容他们进入演武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按照年级站好了好几列队伍。
凤惊蛰走到了二年级生和四年级生之间,于是姚玉容在自己的左边瞧见了正一脸惊喜的冲她挥手的冉初七,以及右边正在对她微笑的红药。
——还有凤十二。
此刻,他正站在红药的身边,也在对着她,和她身边的凤十六微笑。
他比红药高上一些,与她说话的时候,便总会垂下眼睛望着她。那神色充满了温柔耐心,眼神里仿佛溢满了无奈与宠爱。这时候,他凤眼的线条优雅妩媚,眼尾似有似无的略微上扬,十分撩动人心。
无数的人都在明里暗里的打量他,偷看他,欣赏他。
而当他抬起眼来的时候,眼睑之上便会在眼尾处弯出一道月牙般动人的浅浅痕迹,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凉薄与迷离。
那张脸,实在很适合出现在杂志封面或者电影屏幕里,他站在人群之中,竟然好看的格格不入。
姚玉容想起了红药说他解决下药的方式就是色诱女生,那一瞬间,她很理解那些女生为什么如此轻易的屈服在他的美色之下——如果他愿意主动站在你面前,和你柔声细语的说话,你也会受宠若惊的愿意为了完成他的愿望,而万死不辞的。
不过,凤十二的眼神略微迷离,看人的时候,还总是习惯性的微微眯起,更显风情,可不管怎么看,姚玉容都觉得……
他应该是近视了……
没准还散光。
“这小子怎么能进凤院。”而在姚玉容朝着冉初七挥了挥手,又回以红药一个微笑后,她听见麒初二正在不满的低声抱怨:“他应该进红颜坊才对吧。”
有那么一瞬间,姚玉容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而凤十六转头看了他一眼,冷静道:“长得没他好看,并不是我们的错,不必妄自菲薄。”
麒初二:“……”
九春分:“噗。”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的问姚玉容:“我觉得我长得还可以,你觉得呢?流烟?”
姚玉容还没说话,仙儿已经一个一个的指了过去:“平平无奇!平平无奇!平平无奇!在十二哥哥的面前,所有男生都是平平无奇啦!”
麒初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是你的十二哥哥?恶不恶心?”
“哼,十二哥哥是红药姐姐的搭档,红药姐姐是流烟的姐姐,我是流烟的好朋友,那红药姐姐自然也是我的姐姐了!所以十二哥哥,就是我的十二哥哥了!”
就在仙儿理直气壮的串着逻辑的时候,九春分忽然“嘘!”了一声。
他们抬头一看,只见凤惊蛰正板着脸走来,连忙都闭嘴低头不语。
一瞬间,姚玉容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上学时候的升旗仪式上。
班主任·凤惊蛰走到他们身边,以一种非常严厉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扫过以示威慑,然后呵斥道:“别说话!安静!”
于是大家都默不作声,假扮鹌鹑。
好在他们没等多久,人就到齐了。而无需什么良辰吉日,祭典就此开始。
红颜坊的坊主莲步轻移,一袭白衣,俏丽出尘,却神色端肃的走了上去。
她扬声道:“人有生老病死,旦夕祸福;天下朝代更迭,反复统裂,皆乃天意,不可违背。但我等却身负使命,逆天而行,不得不拼尽全力,以求天命之下,已尽人事。”
“在去年,共有三十六位姐妹与七十四位兄弟,永远的离开了我们,长眠在了大地之中。但愤怒与哀思都毫无意义,我等理应秉持先辈遗志,谨记使命。”
姚玉容有些懵逼,不知道是何等使命,但四年级及其以上的年级学生们,却似乎已然知晓,此刻都神色沉肃端凝,不少人还眼含热泪。
……所以一个杀手组织,到底是有着怎样高尚的使命啊!?
可惜现在并没有人告诉她。
只听坊主继续道:“为这一百一十位兄弟姐妹,祭大司命与少司命!”
说完,她便转身退到了一旁。
旋即,乐队声起,一男一女两人一袭白衣,自两旁飞出,盘旋着翩然落下。
那女子容貌清秀绝俗,白皙的面容上以朱砂勾画纹路,艳丽多姿,却又因为那出尘悲怆的神色,更显圣洁。
那男子容貌倒是普普通通,面容上以黑墨勾画纹路,同样繁复,却与女子的图案不同,显得威严大气。
他们开腔而唱,男子声音低沉浑厚,女子声音惆怅婉约。
他们所唱的歌词,有些像是屈原的《九歌》。
而姚玉容却一下子认了出来,那舞姿绚丽的女子,正是青叶。
“啊,今年是这样啊。”九春分低声的开始讲解:“以往祭舞的该是红颜坊的坊主与无缺院的院首,不过……今年红颜坊的坊主能跟谁跳呢?大概退了一步,选择了红颜坊如今的众院之首,惜玉院的青叶和她的搭档吧。”
姚玉容左右瞧了瞧,只见大家似乎都被精彩的舞姿所吸引,她便好奇的轻声道:“我从没听青叶姐说过她搭档的事情……”
“搭档总得捂好才行嘛。”九春分却并不意外的嘿嘿一笑,“你没听说过一句话?月明楼里,红颜坊要防火防盗防姐妹,无缺院是,防火防盗防兄弟。”
这熟悉的句式,让姚玉容吃惊不小,她瞪大了眼睛瞥了他一眼,好奇道:“这是谁说的?”
“不知道,我兄长告诉我的,据说流传已久。”九春分耸了耸肩膀,嘻嘻一笑:“至于你的青叶姐姐,搭档叫做鸾丙申。我兄长说,她总想追上小怜姐姐,却也找不到凤院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鸾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屈原的九歌逼格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