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杀?”凤惊蛰却发出了一位“前职业现专业杀手”的质疑, “……像之前对待那个窝阔斤人一样, 让谢籍灰飞烟灭?那你有没有想过, 我们要怎么全身而退?还是说, 你可以直接把北燕的皇家卫队、谢家亲军、以及服从谢籍的月明楼一众人一起消灭掉?”
“但你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吧。”他试探道:“如果你真的可以做到, 又何必在月明楼里韬光养晦这么多年?”
姚玉容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最近才觉醒的力量?所以以前只能韬光养晦?”
凤惊蛰似乎考虑了一下这个可能性, 但随即他便肯定道:“鸾丙申的失踪,恐怕就是你的手笔。那个时候, 你就已经有着‘神力’了,是不是?”
姚玉容不打算让他知道太多,她笑了笑, 没有说话,试图营造出一种“你猜”“你猜你猜的对不对”“你再猜”的神秘感。
然后审视了一下自己剩下的卡牌:【龙师火帝】、【布射僚丸】、【起翦颇牧】。
这三张卡牌可以说,都有着非常强力的效果。强力到了, 用来杀死一个人,甚至都有点儿浪费——其中, 【起翦颇牧】并不适合刺杀。
要么用【龙师火帝】烧死他?要么用【布射僚丸】,召唤出吕布和熊宜僚刺杀他?
或者……当面用【剑号巨阙】。
当面啊……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姚玉容不是第一次让一个人消失了,但当面……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杀死一个人,还从未有过。
她忍不住好奇问道:“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凤惊蛰淡淡道:“不记得了。”
“那你最近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他仍然回答:“不记得了。”
姚玉容顿时蹙起了眉头:“那你还记得什么?”
“我只记得……如果我忘记了, 就说明,那很不好。”说到这里,凤惊蛰转头看了她一眼, 似乎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睛,“你很好奇?你也想试试,亲手杀人的感觉?”
“我劝你不要。”他沉声道:“继续用你的‘神力’吧。那样,就不会被死亡的鲜血沾到。你还是可以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但若是亲自动手——那可是能把你这个‘天山神女’,从神山拖入地狱的滋味。”
姚玉容不置可否道:“如果身在地狱,就一直向前走吧。”
这是二战时英国首相丘吉尔的名言,结合说话者的身份与当时的时代和环境背景,流传到了多年之后。
拿到现在或许没有了那种流芳百世的力量,却也算是一句颇有道理的箴言。
凤惊蛰却忍不住嗤笑道:“——你何曾见过地狱?”
姚玉容瞥了他一眼,“我睁开眼就是。”
……
原本西疆准备派人将姚玉容与凤惊蛰护送进入北燕都城。但考虑到人本来就是他们擅自闯入北燕边境掳走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几天之后,他们便顺利的抵达了北燕都城司州。
若是使团未灭,那么到达司州的时候,理应去找北燕礼部对接,于是姚玉容便带着凤惊蛰一起,前往礼部递上了名帖。
看到谢安的名字,礼部震动,反应极为迅速。虽然还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但立马请进去安排好了住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上报了礼部尚书,礼部尚书再直达天听,报告给了谢籍。
谢籍便下了旨意,让她入宫面圣。
这年头,家犹在国前,所以谢籍的旨意里很亲切的说,这是一场接待侄子的接风家宴,而不是国宴。
终于要见面了……
事到临头,不知怎么的,姚玉容却完全不紧张。大约是已经做出了决定?不仅不紧张,她还非常放松,放松的好像的确就是单纯的去吃个饭。
关于谢籍,她并未使用【孤陋寡闻】或者【聆音察理】这种搜集情报的卡牌,而是通过正常手段听说了很多事情。
自小聪慧,年少英才,出仕之时声望卓著,世人谓之谢家麒麟,一出即可安天下。
通俗一点,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轻轻一笑就能把你秒成渣渣”“你考试得一百分是因为你只能得一百分,他考试得一百分是因为试卷只有一百分”的可怕人物。
所以姚玉容完全没有使用卡牌——因为那只能通过谢温的记忆进一步的验证和了解谢籍的可怕——以谢温那么畏惧谢籍的性格,就算用了卡牌,得到的大概也只有“我哥很牛逼”“我哥真的很牛逼”“怎么办我哥这么牛逼”的无用消息。
对,就是无用消息。
搜索一个人的情报,是为了找出弱点,而不是为了建立一个无敌的形象,先打击自己的信心。
姚玉容不相信一个人能没有弱点——谢籍再怎么天才,再怎么优秀,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他再怎么知识渊博,谋略高超,也必然要遵循规律,会受困于历史的局限性。
诸葛亮多智近妖也只能星落五丈原,司马懿再怎么鹰视狼顾,一样要熬死曹家三代人,儿子才上位。
一个人即便聪明绝顶,没见过手机,没见过飞机,没见过空调……也绝想不出人怎么能相隔万里通话如在耳边、怎么能翱翔于九天之上,万里之遥朝发夕至、怎么能夏季炎炎没有冰块,室内却能冰爽清凉……
这也会让他想不明白,一个封建王朝的末路在哪,极限在哪,问题在哪,阶级矛盾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姚玉容的心情就越发的沉静了下去。
她带着凤惊蛰一起乘上牛车,驶向了北燕的皇宫。
宫中的偏殿,是今晚他们相见的地方。
在入宫之时,凤惊蛰在宫廷侍卫们的检查下卸下了腰间的长剑,背后的弯刀,藏在袖口里的匕首,以及靴子里的刺刀。
姚玉容对此表示:“……”
凤惊蛰却很是淡定:“我今天带的武器已经很少了。”
同时,他也用眼神隐晦的表达出了他的质询:“你手无寸铁,准备如何出手?”
……
谢籍,字南竹。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字,缘自少年时期,他曾在南山见到一截断竹,削尖后锋锐如剑,能如长木仓一般,刺穿皮甲。
他觉得君子就该如翠竹一般,平日里端直有方,但需内藏锋芒。
谢籍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但近些天来,他的精神却有些萎靡不振,总是时不时的,便能在脑海之中,听见一些模糊不清的低语。
他找过太医,但对方的神色无不在隐晦的透露出一个讯息:“你可能是准备疯了。”
有些人偷偷的说,这是他篡夺皇位的报应。
对此,谢籍嗤之以鼻,然后让月明楼的人找出这些传谣之人,一并杀掉。
报应?
真是可笑,北周末帝如此庸碌之人,有什么资格盘踞皇位之上?自是能者居之。
于是他试过对那些低语置之不理,大部分时候一切都很好,他的脑子里非常安静,一切如常。
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候,会飞快的响起无数模糊不清的声音,宛若无数的人在他的脑海之中窃窃私语——
……
…………
……回……
…………回合…………
……回合……开始……
……回合……结束……开始……
……月明楼……
……月明楼楼主的回合……
……托管……
这些声音出现的毫无规律,有些时候他正在读书,有些时候他正在批阅奏折,有些时候他正在骑马射箭,有些时候他正在与大臣议事……
每当这时,他都不得不捂住额头,露出痛苦烦躁的神色。
很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北燕新帝,谢家麒麟,谢南竹,似乎有头痛之疾。
随着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大,谢籍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他找遍名医,对方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让他安心静养。
于是又有流言说,他身患绝症,无药可医了。
谢籍不信是报应,但也许……他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但他与妻子只有一个三岁的幼子,尚未成人,若是他走了,北燕只剩他们孤儿寡母,怎么挡得住那些心怀叵测之辈?
他必须抓紧时间……扫清所有可能的障碍。
就在这时,他听说了谢安的消息。
南秦使团覆灭一事,是他一手策划的。但那时,他不知道使团之中竟有谢家之人。等得到消息,也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西疆之人也听闻过谢家三门五姓的名声,因此没有害谢安性命,而是将他带回了察尔罕。半个月后,又不知是何缘由,将他与自己的护卫放了出来。
——谢籍之所以知道谢安不是出逃而来的,是因为据礼部接待“他”的人说,“他”抵达礼部之时,衣着整洁干净,容貌毫无损色,神情之中没有半点仓皇悸怕。
无论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谢安的到来对谢籍来说,都是好事。
毕竟家族,家族,没有什么比家人更可靠的了。
谢家的根基在南方,这就导致谢籍身边长时间没有可靠之人能用。谢安是谢武之子,虽然是庶子,却一向颇有才名,即便身在北周之时,也能得知“谢三省”的名号。
若是自己时日无多……可以先将他培育起来……将妻子寄托与他。
虽然谢安今年似乎也不过十四——但十四又如何?
当年他十四之时,便已是谢家麒麟了。
就在谢籍思考着如何让谢安留在北燕,甚至都已经规划好“他”未来一步一步如何升官的官职的时候,谢安来了。
见到“他”的第一面,谢籍就略微感到了一丝违和——谢安那过于柔美的姣好面容,令他感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因而下意识的不大舒服。
但表面上,他仍然露出了亲切的笑容,“我与你父亲分别之时,还是少年,没想到眨眼间,他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闻言,姚玉容笑了笑,露出几分腼腆的神色——她很熟悉做这种表情——然后显得有些认生的唤道:“叔父。”
与此同时,她也在偷偷的打量着他——这个传说中的男人。
他身材清瘦,修长,与弟弟谢温相比,皮肤一样的白皙,大约是遗传,可是相比微胖的谢温,谢籍很是瘦削。
他的轮廓鲜明,眉毛很浓,眼睛很亮,年轻时,必然是位剑眉星目的俊美少年。
不过如今,却已经快要步入中年了。
不知道是谁说的,男人像酒,越老越醇,但姚玉容真心希望谢籍还是年轻些好。
又好看,又……好对付。
——起码比中年版本的要好对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