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就没有去问过他。”
在鬼母驱使着自己的鬼子咬上和尚们的脖子的那一刻, 在顾卿手里的符箓已经蓄势待发就要甩出来的那一刻，了觉小师傅的一句话让鬼母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
鬼母周边的气息似乎很不稳定。
了觉小师傅道, “阿弥陀佛, 贫僧曾经看过一念师祖留下来的笔记。除了他对佛法的见解之外，师祖在笔记上曾经记录过，曾经有一位女子，在音律、棋艺、茶道各方面涉猎颇深, 被师祖引为知己。”
“他……还说了什么？”鬼母的眼睛里闪烁了一下。
她从来没有想过, 一念会在留下的书籍里提到自己。
法明大师叹息了一口气，然后补充道，“笔记上记载, 那位女子在一次上香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师祖曾经碰见过那位女子身边的婢女, 当年的那个婢女已经成为了一位贵妇人。问起那名女子的情况, 贵妇人说，那名女子早年已经嫁人去了。”
法明大师神色复杂, 师祖的笔记和眼前鬼母说的，明显是有一定的出入。
他相信师祖不会在留下来的笔记里做假, 那么问题肯定就是出在了那个叫做小桃的婢女身上。
“ 不会的，小桃不会骗我的。”鬼母喃喃自语。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不愿相信。
“如果施主真的觉得，你的婢女小桃没有骗你，这么多年来曾经有很多机会, 你为什么没有去查探真相呢？！”了觉的话很直接，戳破了鬼母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
其实，当初她就是不信的。
她自卑于自己的身份，并且从来没有相信过，一念会喜欢自己，会愿意和自己离开。
而成为九子鬼母之后。她就更明白了，他是和尚，而自己成了鬼怪，就更加不可能在一起了。
没有再去见过他一面，心里虽然猜到了成功嫁给孙老板的小桃，在当年那件事里或许做过什么。
但是，她宁愿把一腔的怨恨放在了一念的身上，只是为了掩盖她内心的自卑与痛苦。
小桃的儿子，长大后因为赌钱败光了家业，被赌场里的人砍死在了一个小巷子里。
她看着小桃因为贫穷困苦还有丧子之痛一点点的疯狂。
恨那个让自己成为九子鬼母的男人吗？
当然是恨的。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但是，她的神魂被拘禁在那本用特殊材质做出来的百鬼录中，根本没有办法报仇。
不过，那个男人也没什么好下场。
用如此手段谋财害命，只为了收集齐一百个种类不一样的鬼怪做成一本特殊的法器，他很快被当时的正道人士所发现了。
接着，就开始了到处逃命。
那个男人，怕自己辛苦制成的百鬼录被正道人士发现给毁了。想要先把百鬼录放在一个地方封印起来，自己则偷偷的躲起来，等过了风头再回来把书取出来。
被封印的时候，不知过了多少年。
等到鬼母发现封印再次被打开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从一个看起来年轻俊秀的书生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
鬼母成功报仇了。
被封印的时候，她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切断百鬼录和那个男人的联系，让自己能够杀了他。
她成功了。靠着一点点的消磨，百鬼录和那个男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弱。
随后，男人当然感觉到了。他过来打开了封印，想要重新炼化百鬼录。
趁着那个时候，鬼母驱使着鬼子们，吸干了他的血肉，然后自己一口吞了他的魂魄。
是的，鬼母体内一千多个鬼魂中，害死她的那个男人也在其中，只不过他早就完全被鬼母消化掉了。
***
本来，吞了那个男人，鬼母就可以顺势的掌控百鬼录中所有的鬼怪，然后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但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正道人士居然还一直有人盯着那个男人。
在鬼母吞食了那个男人之后，后面的正道人士也赶到了。他们发现了百鬼录，但是以为是百鬼录炼化吸食了过多的精血男人才死的，没有发现鬼母还有自我意识。
隐身在百鬼录中，他刚看到了各色嘴脸。
有的人想要把百鬼录占为己有。
有的人则认为这是本邪书想要把他彻底给毁灭了。
还有的人则认为，里面的鬼怪大多数也都是被那个男人所害的可怜人，希望度化他们。
最后得出的说法就是，在这里重新设一个封印，拥有度化效果的封印。
百鬼录里的鬼怪，将会在这个封印里，一部分得到度化，重新归入地府获得投胎的机会。另一部分难以度化，最后在一日复一日的封印中，完全消磨掉所有的力气，化为灰烬。
他们没有想到，在日复一日的封印之中，百鬼录中的其他鬼怪居然都还在。
虽然消磨了所有的记忆，但是因为还有鬼母这个可以控制百鬼录的存在，所以里面的鬼怪根本没有办法脱离百鬼录，进入地府投胎。
沧海桑田。
原本一片荒芜的封印之地上面，盖了一座大厦。
不知触动了哪里，让封印有了破损，他们也终于有机会，可以在7月10日那天逃脱出来。
鬼母吸食过太多的鬼魂，完全融合的，一千多个里面，大约也就200个左右。
那些鬼魂的记忆本来就够麻烦的了，还要那些尚未融合完全的鬼魂，不断地在她的脑海里打架，都想成为主宰。
以前，鬼母还可以勉强控制。
但是就在刚才，因为想起了往事，又被戳破了长久以来自己的怨恨都是假的。
心神震荡之间，还没有消化的身体里的800多个鬼魂，开始了造反。
仿佛在看一场现场的“变脸”。
鬼母的脸不断地变化着。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喜怒哀乐，不同神色不同样貌，都在她的脸上一一浮现着。
仿佛嫌弃一张脸还不够多似的。
鬼母的全身上下，一张张人脸挣扎着跑了出来。似乎眼前的鬼母完全由人脸所组成。
感觉到周围的气场慢慢的开始紧绷起来。
“ 不好！”躲在一旁的顾卿和姜墨言以及就在鬼母旁边的法明大师他们都感觉到了不对头。
瞬间的，发明大师和了觉小师傅他们挣脱了束缚，向陷入混乱的鬼母攻了过去。
——之前被束缚的样子，都是为了诱敌假装的啦！
顾卿和姜墨言也撤掉了隐匿符，一个人手持噼里啪啦冒着雷光的桃木剑，一个人挥舞着带着一丝丝金光的锁链，向鬼母攻了过去。
鬼母的脸不断的变动着，发现周围有了危险，迅速定格成一张陌生的脸。
似乎是由一个个不同的人的脸的各个部分拼合出来的，看起来相当怪异，并且分外狰狞恐怖。
“你们……都给我死！！！”鬼母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嚎叫，然后控制着九个鬼子，向着顾青他们攻了过来，长大的嘴巴里，满满的都是尖利的牙齿，碰到一下就会被咬下一块血肉。
还分散在大厦各处的厉欢等人就忽然发现。
本来他们趁着一个个鬼怪落单的时候，已经把其中的一部分控制起来了。
剩余的一部分，在听到顶楼发出的一声嚎叫之后，就不再四处游荡，而是迅速聚集起来向着顶楼冲了过去。
意识到，可能是顶楼他们那里出了问题。厉欢他们赶紧显露了身形，大部分留下来阻挡这些鬼怪往上的进程。
而厉欢则带着地府赠送的玉符向着顶楼迅速冲了过去。
厉欢到达顶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卿他们在九个鬼子默契的配合中，奋力拼杀的场景。有几个修为差一点的和尚已经被鬼子咬到受了伤。
她拿出玉符，正准备召唤判官鬼差过来帮忙。
就听见“嗖”的一声。
一支火红色的箭射了过来，直接命中了鬼母全身上下近百张面孔中的一张
——正是鬼母生前婉玉的那张脸。
即使因为融合了太多的鬼魂，导致了思维混乱。但是作为主导的，依然是婉玉的鬼魂。
那火红色的一箭刺穿了婉玉的额头，可以说直接刺到了鬼母防御的最薄弱的一点。
鬼母发出一声哀嚎，上百张脸同时发出哀嚎……那个声音，也着实让人想堵住耳朵的。
周围的九个鬼子迅速退了回去。
他们围在鬼母的身边守护着她，防止周围的进攻。同时，通过和鬼母身上联系的那根红线，把自身的养分全部供给给鬼母。
本来大概两三岁大的鬼子，一点点开始变小。慢慢的变成了大约刚出生婴儿的样子，并且还瘦得皮包骨头的。
婉玉勉强的恢复了过来，身上的鬼魂们也因为受到了攻击，这时候反而一致对外了。
“是谁？！”婉玉朝着箭射过来的方向望去。
顾卿几个也因为鬼子他们退了回去，而暂时停了下来，也向着那个方向望去。
“啊嘞啊嘞，似乎挺有趣啊！”一个好听的女声。
映入眼帘的，是一男一女。
男的应该是类似于护卫一样的，一身黑衣，跟在女的后面。
而女的，手里拿着一张火红色的长弓，身上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衣裙。
很显然，刚刚那一剑就是他射出来的。
她的身前，是一红一白两只狐狸。血红色的眼眸，低声嚎叫，呈现出一种战斗的姿态。
顾卿的眼神动了动，那只红色的狐狸，似乎看着有点眼熟啊！
顾卿几乎立刻就记起来了，谢珏跟她提过的，当初那只重新由人变为狐狸的小红狐，以及他的母亲白狐娘娘，似乎被什么人给抓走了。
现在看来，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而且这个女人看着也特别的眼熟。
回忆之后，顾卿想起来了。
连环女子凶杀案中，那个控制胡一鸣杀人，然后用灵魂供养自己恢复美貌的女人！
***
看样子，对方是敌非友。
“你是什么人？”鬼母婉玉问道。
一箭就能找到自己的弱点。这个人到底是谁？！
“嗯……”对方的食指在下巴上戳了戳，露出小女孩一样可爱的表情，笑道，“你可以叫我，阿樱。是樱花的樱哟！”
“百鬼录……听着挺有意思的呢。不如就送给我玩玩吧！”
谈笑间，她又是一箭射了过来。
这一次，射的对象是厉欢。
鬼母被射中了最薄弱的一点，身体里的鬼魂乱斗还没有完全平息，不足为虑。
现在，争夺百鬼录最后归宿的，只有厉欢和眼前这个叫做阿樱的两方。
险险的躲过这一箭。
厉欢和阿樱对上了，似乎还有点打不过。
顾卿让姜墨言过去帮厉欢拖延一下，让她有时间聚集灵力使用玉符召唤判官和鬼差。
七个和尚和两只狐狸打了起来，红狐和白狐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只有战斗本能。他们不怕疼也不怕死，一直在消耗自己全部的力量，战胜眼前的对手。
阿樱后面的黑衣男人，速度很快。身形一闪就冲过来，直取鬼母。
鬼母现在处于虚弱状态，动弹不得。只要控制住了她，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百鬼录所在的位置。
顾卿对比了一下自己的灵力，比那个黑男人可能还有点差，但是还是咬着牙冲了上去。
先拖延一下，希望楼下的那群玄学界同仁能够快点赶来。
顾卿的愿望是很难实现了。
楼下的那群人本来还在阻拦一直往上的百鬼录中的妖魔鬼怪们。
忽然，周围就多了几个战斗力惊人的纸人，不分敌我的进行攻击。
现在，他们也陷入了苦战之中。
黑衣男子的眼睛里充满了暴虐。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暴虐的阴气。
他是人，又不是人。
顾卿想起了曾经被塞进胡一鸣身体里的暴虐灵魂。这样的手法如出一辙。
相比于顾卿他们一行，鬼母显然更讨厌后来出现的阿樱和黑衣男子。
所以，现在是顾卿和虚弱状态下的鬼母暂时合作，共同抵抗黑衣男子的攻击。
另一边，厉欢终于找到了机会启动了玉符。
她身上的灵力，迅速被玉符所吸收。
天空中，凭空出现了一扇大门。
感觉到了浓重的威压，从门里散发出来。阿樱直觉不好，冲着那边还在缠斗的黑衣男子道，“速战速决！”
这话一出，顾卿他们这边的压力陡然增大。
黑衣男子像是突然爆发了一样，肌肉一块块隆起，上面是青筋盘虬着，“杀！！！”
一掌打了过来。
鬼母控制着鬼子们扒在他身上啃咬，但是黑衣男子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这一掌还是打到了鬼母的身上。
瞬间，将鬼母击了个对穿。
鬼母迅速萎靡了。
知道这样下去恐怕不行，鬼母看了看黑衣男子，又看了看一旁的顾卿。
她道，“你们都想到百鬼录吗？我给你们！”
她的手，从虚空中往下一按，仿佛伸进了一个黑洞，再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本线装的书。书上写着百鬼录三个字。
然后鬼母把书一抛，抛向了顾卿的方向。
顾卿一看，这丫的是在祸水东引啊！
她有心不想拿书，但是这本书如果落在了对方的手里，怕是事情会更糟。
于是一伸手，和黑衣男子同时抓到了，百鬼录。
而后对了一掌，又往各自方向一扯，一人扯了一半。
顾卿倒退几步，吐了一口血。
黑衣男子一看，正想往顾卿这边来抢夺另一半。就听远处的阿樱喊道，“别追了，快撤！”
原来，“吱呀”一声，鬼门开了。
百鬼录一裂两半的瞬间，整座大厦的所有百鬼录里面的妖魔鬼怪，全都瞬间消失了踪影。
而判官以及两个鬼差刚刚从鬼门走出来，就听到厉欢道，“判官大人，她们要跑了，快追！”
感觉到阿樱身上有股似有若无的熟悉的气息，判官身形一闪，带着两个鬼差向阿樱他们逃遁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