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俩人在段然奶奶的墓前告别。
段然边擦拭着墓碑上的字边断断续续说了一会儿话, 起身的时候, 看见孝然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朝着奶奶的墓碑, 深深鞠了一躬。
俩人从村口坐车到市里,然后叫了辆出租去机场,这次回l市, 他们订的是机票。
飞机是下午四点多抵达的,孝然刚开手机, 成泽的信息就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
“快来救我。”
“我才知道, 陈楚他妈是大学教授,说话一套一套的, 我的智商有限,已经用尽了所有智慧, 快扛不住了。”
“怎么关机了?你们俩能不能关心一下我?就知道在一起腻歪, 重色轻友,曲孝然,你再不来陈楚这只鸭子就真的飞了,到时就是逼我再去追段然!!”
孝然看着信息, 忍不住笑出来, 她把背包交给段然, 让他先回去休息,自己照着地址,打车去了陈楚家。
按了门铃, 陈楚出来开门,看到孝然的一刻,就明白了。
他刚要去叫成泽,成泽就火急火燎地冲了出来,一副终于解脱了的表情。又扭头跟陈楚诚恳地解释说:“真不好意思,工作上有急事,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就叫孝然过来了。”
陈楚没接话,心想工作?你都失业两月了还工作个屁,我就静静地看你胡扯。
听到门口说话的动静又迟迟没进屋,陈楚的爸妈也跟了出来。孝然看到两位老人,稍稍愣住。
陈楚的父亲,竟然是陈叔?!
陈叔明显也愣住了。
成泽还在继续胡扯:“陈叔,陈伯母,非常抱歉,我这工作上突然有点急事,得赶紧去处理一下,谢谢你们今天的款待,改天我再来看你们。”
陈叔和蔼地笑着:“成泽,你别客气,有空就来玩。”
倒是陈楚的妈妈一脸的严肃,虽然是客气地点头,气势上却有些压人。
成泽拉着孝然离开后,陈叔有些嗔怪的语气道:“看你把人孩子吓的,好好的说着话,非咬文嚼字,把人呛得说不出话来。”
陈妈妈若无其事地扶了扶眼睛,扭脸瞪了陈叔一眼,慢悠悠回道:“就你面善,我是恶人,行了吧。”
陈楚赶紧说:“妈,其实成泽挺好的。”
“你紧张什么?我活到这个岁数,观察人心,比你擅长。”陈母的语气严厉,脸上表情却很认真,“这姑娘挺好,挺实在,好好对人家。”
陈楚一听,顿时朝她咧嘴笑笑:“那是当然,谢谢妈。”
陈母故作嫌弃地瞥他一眼:“臭小子。”
孝然把成泽送回去后,又被她拉着说了半天话,刚下楼准备回出租屋,就接到了陈叔的电话。
这时天已经黑了,行人稀少,冷风扑面。
陈叔将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交给了孝然。
孝然打开,将里面资料拿出来,借着马路两边昏黄的路灯,一张张翻开来看,脸上表情莫测。
全是陈叔这一年来搜集到的关于成氏一些见不得光的资料。
孝然看完了,面无表情地把资料重新放回档案袋,眼睛抬起来,望着陈叔。
“盛宣的先前给你了,这是成氏的。本来前些日子就想给你的,但你不在l市,就拖了两天。”陈叔平静说道。
“陈叔,您知道成泽是陈楚的女朋友,还把这些给我?”孝然把成氏的资料递回到陈叔面前。
陈叔沉默很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你父亲,当初帮了我很多。他走之前,托我好好照顾你,帮助你。我这一辈子,老实巴交,安分守己,但答应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孝然听着,渐渐抿紧了唇,静了片刻,低声说道:“她不仅是我朋友,也是您未来儿媳妇。”
陈叔脸上的表情很深刻,回答:“是啊。”
孝然双手放在档案袋的两边,用手一扯,撕碎了调查资料。
陈叔看着她,有点诧异:“孝然?”
孝然扭脸望向这条街的尽头,天色已经暗了,看不清有什么。她表情淡淡的,却又无比坚定。
“我说过,有些东西,是不能辜负的。我憎恨成大勇,但不想伤害成泽,也不能伤害你们一家。”
孝然回到出租屋时,晚上八点多。
这个时间,佩妍却不在。
孝然一路风尘仆仆,先洗了手,又洗了把脸,换了干净衣服。佩妍还没回来。
孝然把那副《夏松》找了出来。
她将巨大的木质画框放在铁皮床上,拆开了外包装,又将画框翻过来,拿下背板,然后将手指探进画框左下角的卡纸下面。
什么都没有,她有点纳闷,手指又往里头伸了伸。
还是什么都没摸到。
她的心忽地一沉。
孝然稍一用力,把画框上的卡纸拽了下来,那里什么都没有。那张由成大勇亲笔签署的建筑材料的合作协议,竟然不翼而飞了。
孝然凝着眉头坐在铁皮床上,仔细回忆。
这时,佩妍回来了,她推开门,身上带着一股凉气。
“孝然,你回来了?”佩妍的心情似乎很好,朝着孝然笑着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孝然没答。默了一会儿,平静问道:“你看到我的东西了么?”
佩妍好奇问道:“什么东西?”
孝然抬起眼睛,望向她,表情很认真:“画里面的东西,一张合作协议。”
佩妍“咦”了一声,“这不是你父亲的画么,这里面有合作协议?我不知道啊,我没动过。”
孝然抿紧了唇,没再说话。
孝然一晚没睡。一整晚,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成泽的电话。
成泽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说她表面装好人,却在背地里阴她,竟然暗中搜集她父亲的犯罪证据,还给了宣屿,结果盛宣抓着成大勇的把柄,虽然没有举报,但作为交换,跟他要了两个稳赚不赔的项目。
今天一早,她还没睡醒,就被成大勇揪起来臭骂一顿,说她蠢,轻信别人,被人卖了还巴巴地帮人数钱。成泽心中恼火,便来骂孝然。
孝然在电话这头听着,半天说不出话。
这些是事实,她无话可说。
只是不知道,那张合作协议,是怎么到了宣屿手里?
后来成泽骂完了,摔了电话。
孝然再打过去,没人接,孝然接连打了几次,干脆关机了。
孝然低头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事儿不能这样,得说清楚。于是套上棉外套,羊绒围巾,打车去了成泽家。按了几声门铃,没人开,孝然在门口等了会儿,还是没人,于是孝然就在楼下等她。
外面下雪了,很快就铺满了屋顶,马路,和光秃秃的树枝上。
从早上到下午,孝然连饭都没吃,成泽一直没有下楼。
孝然发了条消息过去。“成泽,我在楼下,给我五分钟,我要解释。”
还是没有回复。
天色逐渐暗下来。这条街本来行人就少,加上下着大雪,偶尔才有一两个身影匆匆走过。孝然一个人在冷清的街道上茫然四顾,不时地望向这栋公寓的高处和单元口,始终不见有人下来。
到了晚上,起了风,雪一直没停。天气越来越冷,大风卷起地上的雪花直往她脖子里灌。她紧紧裹着棉外套,跺着脚,给自己冻得通红的双手哈出一点热气。
成泽还是没出现。孝然下意识地摁亮了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北京时间,六点二十。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手机响了。
孝然赶紧接起来。
是段然。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孝然,在哪儿呢?”
“外面呢,有点事。”孝然听是段然,特意压低了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不打冷战。
“一块吃晚饭吧。”
孝然说:“好。”她顿了下,又说,“不过要等一会儿。”
段然说:“行。你好了给我打电话。”
段然挂了电话,孝然继续等。
七点十分,还是没任何动静,孝然觉得自己快冻僵了。
晚上七点半,成泽下楼了。
她见到孝然,先是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板着脸,语气冷冰冰的:“给你五分钟,说吧。”
“那份建筑材料的合作协议,是在我手里,不过——”
成泽一听火了,忍不住叫道:“你终于承认了。”
“我还没说完。”
“你还想说什么?曲孝然,之前是我看错了你,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拜拜。”成泽说完扭头要走。
孝然拽了她一把,恳切道:“但那份材料,不是我给宣屿的。”
成泽甩了她一下:“不是你是谁?你刚才还说那份材料在你手里,不是你给她的,难道是佩妍啊?那屋里就你们俩人住。”
成泽这么一说,两人不约而同愣了一下,接着都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孝然说,“当然不是。”
成泽冷哼一声。
孝然望着成泽阴沉沉的脸,缓缓说道:“一年前,我爸走了。宋庭和盛宣联手坑了他,你爸也参与了。他早就知道宋庭和宣敬德的计划,却装得毫不知情,眼睁睁看着我爸被害死。我爸生前一直当他是好友,处处关照,成氏股市危机的时候,也是我爸出手相助,帮他渡过难关,到头来,还不如一笔划算的买卖。”
成泽听得眉头一皱。新界,盛宣和成氏之间的事,她虽然不清楚,但在家里偶尔听父亲打电话,说公司里的事,也能从中明白个七七八八,今天听孝然这么一说,那些事果然都是真的。
“我拿着那张建筑材料,是想找成氏麻烦,但是我放弃了。成泽,你说过,你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我也一样,所以,在你跟报复你爸之间,我选你。”
成泽紧紧抿着唇,脸上表情却逐渐缓和。她想起之前的庆功宴上,那时她误会孝然,骂她冷漠,心怀不轨,她一句都不肯解释,
现在急急忙忙赶来,在大雪天里等了一天,就是为了给她一句解释。她已经把她当朋友了。
“我说完了。”孝然说,“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我心里话。”
成泽凝眉神思着,问:“是真的么?”
孝然说:“真的。”
成泽半天不吭声,最后说:“我知道了。 ”只有这一句话,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到单元口的时候,她突然站住,在那停留了几秒,忽然扭头叫了一声,“孝然。”
孝然站在原地望着她。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语气缓下来:“打车走,冷。”
孝然笑了,说:“好。”
孝然等成泽上了楼,才扭头往回走。没走几步,脚步忽然一顿。
马路对面,段然就站在那里。漆黑的街道,昏黄的路灯下,雪花一片又一片,安静而缓慢地落在他头上。
他说:“等你半天了,饿死了。”
孝然的心猛地一酸。段然一直就在这儿,他安静地等着,不多问,也不打扰,等她处理好自己的事。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一句话。”
“幸福是什么?有人爱,有事做,有所期待。”
那一刻,孝然觉得圆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感冒了,嗓子疼得要死,对不起,晚更了!
抱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