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冷着,刘金路出了医院就打了个寒颤。
抬起头看了看阴沉沉像是要下雨的天,他低声的咒骂了一句,摸了两块钱出来找了辆三轮车,叫人送他回了住的地方。不过他没有从大路回家,而是往里绕了点路,偷偷摸摸的绕去了最里面一个小院子门口。
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立刻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不是旁人,正是打扮时髦的杨丹儿。杨丹儿在屋里和面打算包饺子,见刘金路来了,满手的面就走出来了。
“刘哥。”她甜甜一笑,把门给打开了。
一声刘哥,可比刘家大哥亲近多了。刘金路听了觉得心里暖暖的,也冲着杨丹儿笑了笑,走了进去。
杨丹儿四处看看,大过年的人基本都回老家过年了,这边租房子住的比较多,所以这会儿人很少,也没人发现她这边进来了个男人。
关好门回到屋里,见刘金路坐在床边和十岁的儿子摸起了扑克牌在玩,她淡淡一笑,却出声训了儿子,“小宝,你刘叔叔天天做生意辛苦了,你自己玩去,别闹腾着他。”
小宝一听,就抬头看向了刘金路。
刘金路见小宝像是委屈又像是生气的样子,忙摆手道:“没没没,刘叔叔很喜欢玩扑克牌,天天都愁没人一起玩呢,还好有小宝。”见小宝神色缓和了点,才转头说杨丹儿,“你看看你,咱们做家长的本来陪孩子的时间就不多,这难得过年时候清闲一些,当然该多陪陪孩子了。”
杨丹儿也不生气他语气里有责怪之意,而是道:“我这也不是怕你累着嘛,今晚上我做饺子,一会儿你多吃几个。”
论长相杨丹儿并不怎么出众,可她身上却有一种温柔亲和的气质,这是陈大红拍着马追也追不上的。刘金路越看越喜欢这一点,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叫着他刘哥,每叫一声他就觉得心就软了一分。到了现在,他是连杨丹儿的儿子也喜欢上了。长得俊俏的小男孩,听说考试次次考班里第一,这样的成绩,他那个只会莽撞打架的儿子刘东方,自然也是拍着马也追不上的。
“好,我一定多吃几个!”他哈哈笑着看向杨丹儿,没有发现杨小宝鄙视的眼神。
吃了二十多个饺子,又喝了热乎乎的饺子汤,刘金路拍着肚皮和杨小宝一起靠在了床上。杨丹儿出去洗碗洗锅,刘金路则催着杨小宝去睡觉,“时间不早了,赶紧的去睡觉吧!”
杨丹儿在县城一个厂里做财务,一个月的收入不算低,一个单身离异的女人带着个孩子,为了安全就租下了一个小院子。而杨小宝也有十岁了,再和妈妈住一起也不好,所以就让他在隔壁的屋子里睡,这下子倒是便宜了刘金路,来来去去方便的很。
杨小宝低着头很乖巧的道:“那刘叔叔我去了,你答应了开学送我去上学的,你别忘了哦。”
“好好好,不会忘的。”刘金路看着外面杨丹儿窈窕的身段,快速的答复着杨小宝的话。
等杨小宝去了隔壁,没有五分钟,杨丹儿就洗好锅碗进屋里来了。一眼瞧着屋里只有刘金路一个,就纳闷的道:“小宝呢,还说让我晚上给他看看寒假作业的,怎么自己跑了啊。”
一个比陈大红漂亮一点,又比陈大红温柔能干,还有学问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怎么能不让刘金路动心。他甚至在想,如果杨丹儿是刘东方的妈妈,有她教着孩子们读书,那刘东方现在肯定不会缀学了的。
“小宝懂事,知道我是来和你事情要谈的,所以就说困了去一边屋里了。”刘金路笑着朝杨丹儿张开了手,“快来坐下,你也累了大半天了,来我给你捏捏肩膀。”
杨丹儿温柔的一笑,“说好了啊,只是捏捏肩膀说说话,其他的可不能有了。”
这几天刘金路晚上都睡在杨丹儿这边,可杨丹儿收留他是收留他,但就是不许他近身。这睡了几晚上了,都没真正睡到,刘金路今晚上一看杨丹儿这个笑,心里就痒痒的不行,也不理杨丹儿的话,起来一把拽过人就抱在了怀里亲了上去。
刘家人尝试几次没有找到刘金路,而刘东方这里也没把刘金路来医院的事情告诉宋璇,所以刘家乡下这边只好把刘爷爷的丧事给办完了。
对于刘爷爷去世刘金路这个儿子不在现场,不管是亲戚朋友还是邻居,有直言相问的也有背地里偷偷打听的,刘奶奶是自打刘爷爷去世后就失魂落魄没了魂一样,刘金路刘银路两家人也没人愿意帮着遮掩,倒是陈大红,到底没有撕破脸皮直接说找不到人。而是给刘金路留了一条后路,说是他过完年就出去进货去了,因为没有买手机,所以联系不上。
是的,这好几年过去了,大哥大和bb机都在慢慢淘汰了,现在已经开始流行了用手机。只不过都是现在人所说的老爷机,但是在那个年代也不便宜的,所以刘金路到底也没舍得买。
虽然陈大红帮着解释了,但这个理由实在牵强,毕竟村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大年三十刘家这边是闹出打架的事情的。严重到刘东方都被打去县城住院了,这情况能小了吗?而现在刘金路没回来,大家也心里都各有猜测,只不过没有人直接说出来罢了。
刘爷爷丧事办完,亲戚朋友都走了,刘家这边也坐下来开始商量刘奶奶的事情了。刘奶奶一个人自然没有办法再继续种地了的,所以这生活费三个儿子肯定是都要给的。另外还有一个就是住处问题,刘奶奶现在年纪还轻,而且脾气又不好总闹事,所以刘路华和刘银路就都不想接了刘奶奶过去住。
陈大红更不想,要不是大年三十刘奶奶挑起事端,她也不会被刘金路打,刘东方的脸也不会毁的那么厉害,这次刘爷爷的丧事,刘金路也不会不在现场。所以她往桌子那一坐,就开启了屏蔽功能,桌上人说什么都和她无关,但是想要刘奶奶过去她家那住,那就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刘家大姑不高兴的拍了下桌子,拍板道:“就这么说定了,一年十二个月,妈一家住三个月,最后一个月在谁家,那过年就在谁家。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妈以前怎么照顾你们的,难道你们都忘了?现在妈还能走能动能给你们家里干点活呢,你们就不肯要了,那要是以后妈不能动了,难道你们就都不管了?”
刘路华和刘银路都没有吱声,袁翠却是忍不住了。刘奶奶这样的性子,要她来看,这次刘爷爷之所以会死,罪魁祸首就是刘奶奶和刘金路。都是这两个人把刘爷爷给气着了,不然刘爷爷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就会脑溢血死了。
想到刘东圆,她也顾不得刘银路是丢人还是不高兴了,直接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东圆奶现在能走能动呢,正好帮着家里干活,东圆大姑你要这么说,那正好。我们家的活我自己就能干完了,就不劳烦东圆奶奶辛苦了,你要是干不完,那就把东圆奶带过去好了。你也别说什么以后没有人照顾的话,我袁翠今天话就放在这边,这东圆奶老了病了,我们家绝对义不容辞,该掏钱就掏钱,该接人回来住就接人回来住。”
刘家大姑被她吼的一愣,想到了这个弟媳妇可是会拿刀砍人的,顿时也不敢和她再大声争辩什么了。转了头看向刘路华和颜如,“你们呢,你们怎么说?”
怕刘路华这个做儿子的说不出拒绝的话,颜如想要先说,可没想到刘路华却比她动作更快,“我和东圆妈想的一样,大姐要是想接妈过去住,我们帮着送过去,每个月虽然不种地没有米面可以给,但是可以给钱。这以后妈生病了老了不能动了,我们也一样会负责的。”
刘家大姑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这是什么意思,合着她这个闺女不是为了刘奶奶考虑的,而是为了自家有没有人干活考虑的?
陈大红也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在县城不需要人干活。倒是方红还在街上念书,平常又不住校,这早中晚三顿饭都得有人烧才行,她奶这要是不在家,我家方红怎么念书啊?”
一直没有说话默默坐在一边的刘奶奶猛然抬起了头,看着屋子中的几个儿女道:“我在家,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刘庄,就在这屋里。我气死了你们的爸,我要在老地方等他,他要是生气了想回来拉我一起走,也不至于找不到人。”
刘家大姑听了这话四处看了看,觉得身上汗毛都起来了,不高兴的冲着刘奶奶道:“妈,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啊?”
刘奶奶看着她,慢悠悠的道:“什么人吓人吓死人啊,死人是你爸,你还害怕你爸的鬼魂不成?”
刘家大姑这回是真的害怕了,看了看刘奶奶木然的脸,竟是再也不肯提要刘奶奶去她们家住了。虽然刘爷爷去世她也很伤心难过,可是刘奶奶这话实在是瘆人,她也不想冒那个险。
于是最终就决定刘奶奶还是留在乡下,但是三家人每家人一个月给五十块钱给刘奶奶做生活费。至于陈大红要留刘方红在家念书,那该给多少她另补。至于刘家大姑,给不给的随她的心意,大家不强求。
刘奶奶对此不在意,刘爷爷在世的时候家里的钱就是她收着的。现在刘爷爷去世了,那些钱也都还没用,她不缺钱花。她就是有点想不明白,刘爷爷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真的没有了的。
明明中午吃饭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下午也好好的,可是傍晚的时候她去看,人就昏倒了。她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如果她当时就放在心上,不是想着利用这个时机去把袁翠喊出来偷出刘东圆,刘爷爷一定不会死的。
这都是刘东圆的错,都是袁翠的错!
自打刘爷爷去世后,大家就发现刘奶奶的不对劲了,要么一个人默默的坐在一边大半天,要么就是看到袁翠和刘东圆了,就狠狠的瞪着。瞪袁翠也可以理解,但是瞪刘东圆,大家都觉得这不对劲了。要说刘奶奶,那是最疼刘东圆不过的了,怎么可能会这样瞪着呢?
众人没敢小看这事情,让刘银路先带着刘东圆和袁翠去了县城,而颜如和刘颜刘娇也被一起赶走了,陈大红也跟着一起去看刘东方和找刘金路,家里就剩下了刘路华和刘方红。
这些人不在面前,刘奶奶倒是不会恶狠狠的了,不过人还是木木呆呆的,不像之前那样。现在是到了做饭时间也会做饭,洗碗,吃饭,什么都跟正常人一样,就是不大爱说话。
刘路华在家一直过到了过完元宵节,见刘奶奶实在是没有别的出格的举动,就想走了。
“妈,我明天就走了。”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去了刘奶奶这边告辞。
刘奶奶没有开电灯,而是点了蜡烛。人坐在堂屋小桌子旁边,蜡烛照的她的脸忽明忽暗的。她听了这话愣了一会,才忽然转头看向刘路华,“去n市上班了吗?
刘路华点点头。
刘奶奶道:“这次还带着银路子一家三口人去?”
刘路华再次点了点头,他想不到刘奶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刘奶奶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立刻迸发出恨意,“不许带!你是怎么回事,那个袁翠,和她生的孽种都害得你爸死了,你还要带着他们去n市。是想把你也克死的吗?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妈,那你就不许带他们去,你告诉银路子,叫他把这对母子给我赶出去,不许他们留在我们刘家!”
刘路华目瞪口呆,他觉得刘奶奶是不是病了,而且是精神方面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不然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刘奶奶却全然不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她清楚的很,这事情就是袁翠和刘东圆的错,要不是他们惹了老头子生气,老头子怎么会气死。
“你听见没有!”她狠狠的抓住刘路华的胳膊摇,“你要是不听,我告诉你,你爸在地底下也不会放过你的!”
刘路华听得毛骨悚然,再也不敢提要走的事情了,第二天就连哄带骗说去看刘东方,把刘奶奶给带去了县城,找了县城里面看精神科的医生给刘奶奶看了一回。
精神科医生和刘奶奶聊了大半天,出来以后跟刘路华道:“我瞧着老太太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老爷子的去世对她的打击有点大,所以这事情在她心里怎么都抹不掉。而且她现在神智也都很清晰,就是觉得导致老爷子会去世的原因,就是三儿媳妇和小孙子,这个不是精神疾病,这个是偏执。她固执的这么认为,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其他方面的正常生活,只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叫她看到三儿媳妇和小孙子为好,免得刺激到她,让她真的得了什么精神病。”
“那她这一个人生活能行吗,她有这个念头,会不会自我伤害什么的,又或者会不会伤害村里的其他人?”刘路华还是不放心。
医生摇头说道:“不会的,你放心好了。我刚才问了下,老太太现在心里觉得最好的人是大孙子和二儿子,你们找了这两个人过来和她说说话,再看看她的情况。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果有,到时候再带来给我看。”
看刘东方倒是很简单的事情,中午他把刘奶奶带去了颜如租的房子那边,打算吃过午饭就过去找刘东方和刘金路了。
颜如看着刘奶奶坐在饭桌上,一顿饭倒是和往常一样,待她倒是不像上回冲懂时候那么生气了,而是平平淡淡的,就像之前刘东方被打伤的事情还没发生一样。
吃过饭,乘着刘路华出门的时候,颜如悄悄跟出去对他说:“我们来县城第二天东方爸就知道咱爸去世的事情了,是东方妈给他说的。他当时就很生气的找过来了一回,是银路子把他给撵走了的,我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反正没动手。怎么,他这么几天也没有去乡下看看吗?”
刘路华摇摇头,“没有。”
颜如道:“那你快过去看看吧,前两天东圆爸妈就带着东圆去n市了,那边的事情也不清楚。你去看看,要是可以的话就叫东方和他爸都过来一下。”
刘路华点点头,跨上自行车就走了。
刘金路这里,自打知道了刘爷爷大年三十的晚上就没了,他气冲冲的回来后就揍了陈大红一顿。不过这一次大概是心里伤心愧疚,所以打的不重,而刘东方也被上回打怕了,这一次并没有露头,所以这事情没有闹出来让人知道。
但是这几天刘金路是日日夜夜的借酒浇愁,不说话也不出门,更别提去做生意了。就摔了钱给陈大红叫她去买酒买菜,买回来就躲在屋里喝,喝的昏天暗地天天醉的不行。
刘金路这个样子,陈大红暗暗着急,刘东方却生了恶念,恨不得刘金路喝死了才好。知道刘爷爷去世的时候,刘东方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哭,可他脸上伤的严重,正好结痂了,一哭就扯破了疼的厉害。他不敢大哭,不敢做表情,只能拿了卫生纸按在眼睛上,默默的流眼泪。
他心里真是恨死了刘金路了。
可是他想让陈大红和刘金路离婚,陈大红偏偏又不肯。他也不知道陈大红是怎么想的,刘金路动不动就打她,还气死了爷爷,还打自己,这样的爸他不想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大红就是不肯离婚。
他甚至和她说,离了婚不可怕,他会养着她的。他们可以另外租房子,另外起摊子做生意,有什么好怕的呢。就算一开始不大好,但是总不会挨打了。
“陈大红!”刘东方正想的入神,里面就传来刘金路的一声大喊,“陈大红,没酒了,去给我买酒!还要花生米和鸡腿,你他妈的给我快点去!”
刘东方从自己住的小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看着陈大红匆匆的拿着钱跑了出去。他忍不住伸出手一拳就捣上了墙壁,他是下了十成十的力气,这一下子手背就破了。
“哎呀,你这是怎么的了,好好的,怎么自己伤自己啊?”刘东方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女人走了进来,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你是谁?”刘东方问道。
杨丹儿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担心的看着他的手,道:“你家有医药箱吗,你看你这手伤的,我给你处理一下吧?”见刘东方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这才又补充道:“哦,我姓杨,和你爸妈是朋友,你叫我杨阿姨就好了。对了,你爸妈呢,怎么没看见人啊?”
听说是爸妈的朋友,刘东方的警惕心放松了下去,“我妈出去买东西了,我爸在屋里呢。”
“我正好找你爸有事呢,我去看看去。”杨丹儿也不管刘东方的伤了,这么说着,不等刘东方提醒她刘金路在屋里耍酒疯呢,就大步去了堂屋。
“酒买来了啊?”刘金路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过去。结果话问出口了才发现不是陈大红那个胖瘸子,反而是一个身段窈窕,一脸温柔的女人。
“你,你,你是……”他伸手指着杨丹儿,你了好几遍也没你出来杨丹儿的名字。
杨丹儿很嫌弃刘金路这个样子,可是想到刘金路之前给的她五百块钱,她不得不忍下来。儿子成绩好,要学特长,那都是钱。她虽然工作体面,可一个月也就几百块钱的工资,又是吃饭又是租房子的,哪里够用。倒是这个刘金路,能舍得出钱给她,反正这刘家现在的情况她也看见了,她有信心让刘金路离婚跟着她过。
她当然不会和刘金路结婚,但是和刘金路在一起,让他赚钱给她养儿子倒是可以的。等儿子大了读大学了,大不了一脚踹了刘金路,到时候她跟儿子去外面的大城市了,刘金路就是想找她也找不到了。
“刘哥,我是小杨啊,你这怎……啊——刘哥,你干什么啊——”杨丹儿的尖叫声从堂屋里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