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到了现在还想不明白黑袍人之所以盯上玄清的理由,那宋青书就算是白活了两世了。
原来如此!
眼前这人,竟是在布局试图夺取龙元!
那存在于他记忆深处,沉眠于湖底的巨龙恐怕早已被他视作禁脔,只等他计划中一颗颗旗子一一归位,便要行那屠龙大计!
而在那之前,若有机会能以更轻松的方式额外获取些不在计划之中的龙元,又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与那沉眠湖底的成年龙相比,玄清这小小的一看就是尚未长成的幼龙,显然更好应付。
只是这人没想到的是,玄清身边的守卫力量远超他的预想。
是以如今失手被擒,却也怨不得旁人,只能说贪心太过,然技不如人。
宋青书摇了摇头,对玄清招招手,示意他解除对黑袍人的定身法术。
玄清见状晃晃尾尖,察觉不远处的黑袍人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威胁,于是乖乖依言照做。
下一刻,失去定身术效果的黑袍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虽气息尚存,却早已没了神智。
“师兄……这是?”
恰好吃完最后一块点心,将油布包裹折起收好的张无忌闻声,转过头来看看倒在地上的黑袍人,又看看面色如常的宋青书,语带疑惑。
宋青书倒也没有隐瞒他的意思。
他道:“略施手段罢了。此人心智已毁,稍后你带人处理下吧。”
张无忌闻言眨眨眼睛,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乖乖应了声好,就不再追问了——他向来很听师兄话的,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师弟o(* ̄︶ ̄*)o
将黑袍人交由张无忌处置,宋青书便带着玄清,与叶孤城一起返回紫霄宫。
归途之中,他将此前所得尽数与一人一龙分享。
“那湖底沉眠之龙绝非善类,以徐福所见,怕是称上一声‘恶龙’也不为过。如今徐福既已成了活死人,他那屠龙大计自然也已无从实施。若放任那恶龙不管,来日待它苏醒,不仅岛上住民,恐怕整个武国都将陷入浩劫。”宋青书道。
叶孤城闻歌知意,轻笑了声,道:“青书可是有心替那徐福行屠龙之事?”
宋青书神情坦荡,“阿城知我。”
若说宋青书对恶龙一身筋皮血肉龙骨龙元没有半分觊觎,那定然是骗人的。
但他生出屠龙之心,却绝不仅仅因为贪念。
他到底出身名门正派,心中自有一分悲悯,加之这些年身在武当耳濡目染,胸中更多了几分侠义,要他眼睁睁看着一国上下因恶龙觉醒无人制止而生灵涂炭,自是万万不能。
而叶孤城知他甚深,方有之前一问。
玄清神情懵懂,扭头看看宋青书,又看看叶孤城——屠龙?阿城的意思是说,青书要去杀死那条沉睡在不知名湖底的成年龙吗?
玄清张大眼睛,一脸担心地看向宋青书:“青书,你真的要去杀它吗?”
宋青书垂头与他目光相对,见小金龙眼里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关切和担忧,并没有分毫对同类的同情或求恳,不由微微一笑。
他道:“玄清不必忧心,我要屠龙,必定事前做好应有防备,不叫那恶龙伤我分毫,若我掉了一丝头发,玄清只管拿我是问。”
玄清听出他语气里的自信,想了想,严肃道:
“不,我不拿青书你是问,你若掉了一丝头发,我不问其他,只拿阿城是问就是!”
宋青书闻言一怔,随即嘴角微弯,扬出一点笑意——
“好。”他温声应道,目光与叶孤城隔空撞在一起,眼波流转,眸中尽是光华。
后者见状亦是唇角轻扬,与他相视而笑。
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这件事牵扯并不算广,但于普通侠士而言,内中却充满凶险。
因此宋青书不打算在事前便让宋远桥等人知晓,以免他们因忧心而执意与他同往,再承受不必要的风险。
但张三丰那里,宋青书准备据实以告。
“太师父踏入先天也有段时光了,武之一途,一味闷头闭关可也悟不出三千世界,不与人交手,又怎能知晓自己如今是何种境界?”
“可惜如今世间,能与太师父交手之人已是少之又少,你我虽也习武,但到底修的是玄门正统,越往后,与太师父的路便越不相同。”
宋青书对叶孤城如是叹息。
叶孤城本身就是由武道转而修仙,对宋青书所言更有一番自己的体悟。
虽说武道佛魔,修到最后同求的是长生久视,灾劫不再,因果不沾,自在逍遥,可谓殊途同归,但所走之路,具体却是各不相同。
张三丰之后的路在哪里,如今而言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摸索,无论叶孤城还是宋青书,都只能做个他山之石,充其量不过助他攻玉罢了。
因此此番与恶龙交手,对张三丰而言,倒是个不错的体验,既能让他检验晋升先天后的诸般手段,又因有宋青书在旁掠阵,而不至于有损性命,正可谓一举两得。
两人于是便入了战神殿,将前因后果与张三丰一说,他果然欣喜非常,连关也不闭了,拉着宋青书叶孤城两个就要往武国去。
宋青书哪曾见过他太师父如此活泼(?)的一面,当下哭笑不得将人拦住:
“就算要走,也要先与我父亲母亲和几位师叔交代一声,总不能他们眼一错,我们就无缘无故不见了吧?”
若真如此行事,依他爹宋远桥和几位师叔的性子,到时恐怕不只是武当,整个元国——哦,现在已经不叫元国了,不过也无所谓了——都要乱了套了。
张三丰被徒孙提醒,也不觉得有多窘迫。
自从晋境先天,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感觉整个人都松活了不少,沉淀百多年的心性近来愈发活泼,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变成了个老顽童的性子。
三人出了战神殿,直奔宋远桥所在。
宋青书自是不会直说他们是要去做屠龙勇士,对外只说张三丰静极思动,欲往武国一探,与那当世闻名的武国高手切磋一番,印证自己闭关所得,而他自己和叶孤城,则是与张三丰同往,以弥补当年未能去到武国的遗憾。
至于玄清,则被宋青书留在了武当山上,不过经过之前的教训,他给玄清留了不少威力巨大的符箓护身,又叮嘱张无忌好好照看小金龙,这才在玄清依依不舍的留恋中带着太师父和叶孤城下了武当。
三个月后,湖心岛。
从徐福那里得知惊瑞之日乃是恶龙最虚弱的时候,而恶龙头顶有七处死穴,徐福原本的打算是在惊瑞之日集齐世间七种绝世武器分别刺入恶龙七大死穴,以达到屠龙之效,但对宋青书而言,却是不必如此麻烦。
“太师父,可是准备好了?”
宋青书站在湖边,转头看了看身边一脸战意的张三丰。
张三丰含笑点头,“青书,有何手段,就使出来吧,让太师父也开开眼界。”
有些事,祖孙两虽未名言说破,但彼此心中却是早已有数。
张三丰早便觉出自己这徒孙来历不凡,但他从来不问。
皆因青书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从未与武当理念背道而驰,这些年来,上尊父母长辈,下友门中弟子,武当派三代首徒之名,绝非浪得虚名。
所以张三丰有什么好追问的?
无论如何,他都是大弟子远桥的儿子,自己的徒孙。
这就够啦。
老人家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徒孙,等他将那恶龙“请”出来,与自己一战。
宋青书被他笑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手中剑光一闪,早已被唤醒真灵,如今随着宋青书修为重上元婴,因而也得到极大修复的玄云剑便现出了剑身!
剑光飞速掠向湖心,随着宋青书神念一起,剑光勐地一涨——
一剑之下,湖水分离!
水光之中,湖底沉眠的巨龙蓦然睁开眼睛,一双龙眼之中,凶光毕现!
玄云剑清鸣一声,剑身荡起无数清光,缕缕剑意四散飞出,将分离的湖水阻隔的同时,似乎也锁住了一方天地,任凭其中如何翻天覆地,剑气之外,也是未传出一丝声响,未曾惊扰到岛上的任何一人。
张三丰长笑一声,道袍在剑气带起的罡风中猎猎作响。
“青书,老道我就先去会一会这‘神龙’啦!”
话音未落,人已是离岸而起,合身向湖中恶龙扑去!
***
张三丰与湖中恶龙这一战,便是整整半个晚上。
若非中途他已耗尽真气,浑身乏力,看他的样子,还能再与那恶龙战个三天三夜也不愿停歇。
但到底事有轻重缓急,宋青书能锁住这湖上空间一时,却锁不了一世,故临行前他们已是说好,最迟不过凌晨,就要将这恶龙斩杀,以免岛上居民醒来发现异状,徒增些不必要的麻烦。
“哈哈!这一战打得痛快!待回武当以后,想来我又要闭上许久的关,来消化此战所得了。”
张三丰坐在岸边,虽已耗尽真气,却丝毫不显得狼狈,只畅声大笑,眼角眉梢尽是酣畅淋漓,看得一旁的宋青书也叶孤城也不由跟着会心而笑。
“阿城可也要与那恶龙一战?”
看着湖中与张三丰大战半晚,虽显得有些萎靡,却仍旧目光凶恶的巨龙,宋青书笑问了一句。
叶孤城摇了摇头,“我之剑道,不在于此。”
说罢,退后一步,摆明将此事全权交给宋青书处置。
宋青书本也是玩笑一问,自知叶孤城观战半晚,对恶龙已是没了兴致,于是笑看他一眼,上前半步——
玄云剑本是立在半空,以剑气隔绝四方天地,如今随着宋青书心念一动,那耀眼剑光忽而在空中分化,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
其中一道剑光依然牢牢立于半空,执掌剑气屏障,另外七道剑光却是一闪之间,已疾射向恶龙头颅!
那恶龙摇头摆尾,两条粗壮前爪接连挥出,奈何却抵挡不住哪怕一道剑光,随着七道剑光一一刺中死穴,口中爆出一阵嘶吼,继而轰然倒地——
竟是被宋青书一招毙命!
张三丰和叶孤城看得眼中异彩连连,就连那恶龙身死,龙元已从其口中喷涌而出也未在意,而是各自回想宋青书此前分化剑光,一时竟都想得痴了。
宋青书无奈看了两人一眼,飞身过去,将那析出的龙元一把攥在了手中!
他正要打出法决,将龙元封存,却不想那龙元与他掌心相触后,彷佛受到了莫名的吸引,不待宋青书反应,竟一下渗入他的手心,紧接着无穷元力沿着掌心经脉,暴冲而入!
宋青书心下一惊,当即盘膝坐下,功法全力运转,吸收起龙元中的伟力。
叶孤城和张三丰从恍忽中惊醒,见宋青书此状皆是一惊,但见他脸色红润,虽身周气势暴涨,却好似并不如何难过,而悬在半空的玄云剑也轻轻晃动,好像在安慰两人,当下稍稍安下心来,一左一右护持在宋青书两边,不使他受人打扰。
玄云剑剑光轻晃,剑气结成之界渐渐缩小,慢慢地,湖水重新聚合,将湖底再度淹没,湖面上一片平静,彷佛屠龙之战从未发生。
而剑气所化之界,也最终缩小到宋青书三人身周不到三丈,将三人身影牢牢护卫其中,不受外界窥视。
宋青书这一入定,用了足足半月时光。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张三丰和叶孤城满是关切的面容……
宋青书微微一笑,感觉心头枷锁尽去,神魂前所未有明澈轻快——
“阿城,我已重回化神。”
他与叶孤城四目相对,眼中满是欢喜。
“待到重回武当,便可开启斩剑门。”
“阿城……可愿与我同往?”
叶孤城与他相视良久,忽地笑了。
“青书难道忘了?”他轻道,“天上地下,三千世界,无论青书去往哪里,我自是同往。”
宋青书莞尔。
正是如此。
从此以后上天入地,自有人与他同往。
那么,他便什么也不再怕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