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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黑蛇名为应常羲,是一名土生土长的应朝山妖士,家住田安安的猫咪洞隔壁,自出生起便在应朝山的某处山洞中勤奋修炼,逾百年修得人身,五千年修得三十六般变化。此般道行,虽放在妖族算不得什么,但在安安她们的应朝山,已算得本领极其高强的大妖,是以他一直都是小猫妖的大偶像,努力奋斗的好榜样。

而说起田安安同黑蛇精的情谊,那也是不得不提的深厚。

在很久很久以前,应朝山中的精怪们并无如今这般和谐,恃强凌弱之风盛行,如老虎吃兔子,黑熊吃小鱼的惨剧时时发生,久而久之,整片山头便都笼罩在了一股阴霾之中。后来,常年受打压的小动物们忍无可忍,揭竿而起,抄起自家的萝卜同香蕉就去与猛兽们拼命,经过三天三夜的恶斗之后,双方皆损失惨重。

最终,山中年龄最长的狒狒精拐杖一挥,决意带领精怪们进行投票,选出两名法力高强,品德良好的大妖为山大王,既惩治为非作歹的猛兽精,又以身作则,爱护一众战斗力弱鸡的小动物。

安安一向告诫自己,要做一只义薄云天的喵。她认为,义薄云天的头一步,便是帮助自己的邻居加偶像成为山大王。于是乎,当天夜里,小白猫便叼着祖传小锣鼓出了门,跑遍了山头的每个角落,替黑蛇精拉票。

黑蛇平素在山中的口碑不错,从不仗着自己法力高强胡作非为,再加上小白猫卖力地奔走,便顺理成章地坐稳了应朝山二大王之位。

小猫妖与黑蛇精交情颇好,自从被封霄捉回太极宫,她便时时巴望着能逃回应朝山,回到一众小伙伴身边。

只是,田安安万万没想到,再次见到黑蛇大哥,斯人会是此般……猥琐得难以形容的情态――

好端端的一条公蛇,怎么说变母的就变母的了……

安安惊呆了,只怕是自己看错,便伸长了脖子望得更加仔细。却见那行妖族娇娘们在宫门前停了足,领头的美人面色淡漠,一旁侍女模样的从怀里掏出请柬,朝守卫递过去。

守卫打开请柬一瞧,面上的神情顿时恭敬了几分,揖手道,“原来是妖界蛇族的止鳎虢!

虽只是皇室的一个旁支,种苌砣醋杂幸还筛吒咴谏系钠取4匚烂羌昀窨斯牛咦骞髂坎恍笔樱嫔灏粒词橇氲阈θ荻济挥新冻觯蹲蕴岵浇斯恰i砗笠恢诘纳哐敲γeぷ畔搜先ィ伤朴tt说母吒龆性谧詈螅樟烁鐾涠芸毂阆p患恕

小猫妖皱眉,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惊喜。疑惑的是黑蛇精为何出现在此地,惊喜的是黑蛇既然来了,那是不是说明,她能……伺机和他一道逃走?

正忖度着,却惊觉帝君握住她五指的大手微微收拢了几分。田安安吓了一跳,回过神,视线往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望向神色清冷的上神,白净的脸蛋上表情有些做贼心虚,干巴巴道:“……怎么了帝君?”

……神天菩萨,她只是想了想要逃走而已,都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呢,不至于就被发现了吧……

封霄面上的表情漠然,两指捏住猫妖的下巴稍稍抬高,“方才在看什么,嗯?”

闻言,田安安的面色顿时变得有些迟疑,口里“呃”了好一阵儿才悻悻一笑,“没什么啊。”

他冷漠的目光往宫城方向掠了一眼,随后低眸俯视她,面无表情。

这道视线如悬了重物,沉沉教人觉得压迫。怂包猫怯怯的,被这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好在她怂归怂,心理素质还勉强过关,因清清嗓子,朝帝君露出个十分狗腿的笑容,恳恳切切地鬼扯:“帝君为神如此慈祥和煦,在小妖心中犹如再生父母,万万不敢有任何欺瞒!”

边儿上的珞玟同旭良正埋着头专心致志御云,骤然听闻“慈祥”二字,惊得差点儿被口水呛死。

然而封霄的反应却很平静,像是对乡下猫常有的语出惊神已司空见惯。他面色淡淡的,侧目瞥了眼大眼亮亮的小猫妖,随后收回目光,不再言语。

见帝君不再深问,田安安长舒一口气,暗地里却握了握小拳头――待开宴之后,她定要寻个由头溜走,找到黑蛇精,想办法与其一道,逃之夭夭!

有了庭言太子在前方引路,脸卡一刷,宫门处自然没有一个敢上前盘查的。

一路畅通无阻入得鬼都皇城,方见长达数里的迎亲队伍已经从妖族回来了。

在鬼族,皇室成婚是大礼,赴宴的宾客亦有专门的观礼台。庭言太子在前,毕恭毕敬将帝君引上高台,台上的六界诸人,包括鬼君妖君,皆是正了容色躬身揖手行大礼,神色间极是谦卑恭谨。

封霄帝君是上古尊神,受万世景仰受惯了,对于这种人人参拜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然而帝君以为常,帝君身旁的小猫妖却不然。

因上神一路都执着她的手,是以诸君行礼时,也相当于顺便拜了拜田安安。对此,她觉得自己受得理亏,受得心慌,受得相当有负罪感。

好在众人朝帝君拜过礼后便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并没有人过多的注意那只神色惶然,满心认为自己快要折寿的小猫妖。不多时,封霄神色淡漠地在最上位落座,诸君这才战战兢兢地也跟着坐下来。

俄而,几声啼鸣破云传出,只见远处穹窿之上,四只五彩神鸟拉来了一辆金装玉裹的车舆,红莲妖花铺洒一路。最前方一男子相貌堂堂春风满面,身着绛色喜袍,骑在威风凛凛的天马之上,从人到马全都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安安躲在帝君身后看稀奇,伸长脖子一瞅,估摸着那便是新郎官重光少君。不由半眯着眼叹上一叹:这位嫡七子不愧是上了榜的美男,果然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模样十分周正。

心中胡乱思索着,猫妖下意识地侧目,看向身旁那位俊美冷漠的上神,觑了觑那袭墨色华服同冰白肤色,再一抬眼,顿觉那位志得意满的重光元君……着实是太黑了,又披了一身大红喜袍,远观时,仿若一块硕大且会移动的炭。

果然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须臾光景,鬼族的少君已将那千娇百媚的妖族帝姬迎下了花舆。负责唱礼的是鬼族德高望重的长老,立于高台之上,面朝大荒,好一番抑扬顿挫滔滔不绝,两位新人则时而肃立,时而听从唱礼长老的指示行礼。

鬼族大婚的程序极其繁复,传至这一辈时已精简许多。然而尽管如此,当“礼成”二字从长老口中道出时,田安安仍已大眼迷离昏昏欲睡。

好在礼毕之后便是大宴,乐师们鼓瑟吹笙,身姿婀娜的舞姬们也翩翩入殿,这才重新令猫妖振作了精神不至睡着。

举世皆知,封霄帝君喜好清净,也不爱出席什么热闹场合,是以六界中,能有幸一睹帝君真容的人少之又少。如今能与帝君共处一室,一众神仙皆很激动,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与尊神接触的机会。

宴席开了没多久,前来赴宴的大神小仙们便纷纷围上前去,向帝君自报家门,顺道笑容殷切地敬上一杯酒水。

这头上神面色平静地应付着,那头的小猫妖则一面瞧舞姬一面嗑瓜子,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瞧得不亦乐乎。

没片刻功夫,一小盘瓜子儿见了底,田安安也终于在一众宾客中看见了那抹十分妖娆的熟悉人影――扮了女装的黑蛇精四下张望一番,随后便悄悄起身离了席。

她心头一慌,生怕黑蛇精一去不复返,便转头朝封霄同二位元君的方向一番张望。见无人注意到自己,复暗搓搓地站起身,往黑蛇精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

幽月的清辉倒映在忘川池上,粼粼波光美不胜收,池中盛放朱红色的曼珠沙华,妖异得夺人心魄。

二族结姻,鬼都普天同庆,宫中几乎也看不见什么守卫。

田安安随在黑蛇精身后一路行进,远离了大殿灯火之后,她疾步上前,一巴掌拍在黑蛇的肩膀上,“黑老二!”

黑蛇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唤吓得差点儿摔地上。回身一看,只见月光下立着个俏生生的绯衣少女,不由拍拍心口松一口气,将塞在胸前的两颗石榴往上推了推,语气十分的矫揉造作,“我还以为是谁呢,你想吓死你蛇哥么!”

应常羲说着,想起了什么,小手绢儿甩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登时僵住,目瞪口呆:“小猫?你怎么在这儿?”边道边伸手将她扯到一处影壁背后,眉目间焦急满满,“那日你去巡山,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咱们翻遍了整座山头都没找到你,可真是急死我了!”说到动情处甚至伸手拧了田安安一把,眼底泛红:“你个温桑,究竟死哪儿去了!”

她疼得低呼了一声,揉着胳膊呲牙咧嘴地吸凉气,“我说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打我!”说完甩甩胳膊,蹙眉续道:“我的事儿三言两语说不清。对了,你这么不男不女的,跑鬼都来做什么?”

应常羲甩甩手绢儿,挡住半张浓妆艳抹的脸,换上副十分神秘口吻:“此事也一言难尽,我跟你说……”

猫妖却满脸不耐地摆手,“一言难尽就先别言,咱们先离开,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言罢二话不说,攥了应常羲的左手就往宫门方向走。

黑蛇愣住,一边抽手一边急道:“你别忙啊,我这儿还有正事儿没办呢,松开小猫,你先松开……”

却在此时,一道银寒剑光从夜色中突兀乍现,剑身一晃,不偏不倚地挡在了田安安面前。

她一怔,“剑剑?你做什么?快让开。”

边儿上的黑蛇精眼睛都看直了,瞠目结舌――他该不是眼瞎了吧,这不是上古神兵定光剑吗,剑……剑?

神剑冷光迫人的剑尖左右摇晃,随后微微飞高,剑尖往大殿方向指了指,怒冲冲的样子,整个剑身胀鼓一片。

“你让我回去?”小猫妖眸子瞪大,急得都快哭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呢!快让开,若是被帝君发现我不见了,那就会……”

“会如何?”

蓦地,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安安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回过头,只见封霄就立在身后几步远的位置。墨色长袍不染纤尘,清冷俊美的容颜仿佛冰雕。

那双眼眸一如既往般沉寂幽黑,静静看着她,须臾后,他视线下移,停在她攥紧应常羲的纤白小手上,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

小猫妖被这种骇人的眼神吓住了,支吾着道,“帝、帝君,我……”

片刻的审度后,封霄面色冷漠地收回视线。他望向别处,音色极低极沉,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怒,“你准备去哪儿?”

田安安心中惶惶的,黑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惧同防备,“我……”

然而不待猫妖说完,封霄便长臂一伸将她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朝赶来的元君撂下一句话,嗓音如冰道:“将这蛇妖收了。”

在三十六天避世数万年的尊神,上律天时,下袭水土,看遍不知几何沧海桑田,心性之清定早已如若古钟。在珞玟的记忆中,帝君从未如此震怒。她心头一沉,当即拱手,诺诺地称了声是。

猫妖早被吓得魂飞魄散,急得脱口而出道:“上神为什么要收他?”

封霄帝君看也不看她,直视前方,目光同嗓音都极其冷漠,淡道:“你若不想他死,就乖一点。”

*******

因着猫妖意图偷跑一事触怒了帝君,鬼都之行也只好草草收场。

听闻封霄要连夜回九重天,将将把儿媳妇接过门的鬼君十分惶然,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便是自己招待不周,便惕惕请了好几回罪,诚惶诚恐挽留再三。无奈帝君心意已决,任鬼君如何苦口婆心也不做动摇,最终的结果,自然是赴宴的大半宾客全都出来送行。

尊神容色冷淡地踏云而去。猫妖晓得自己这回是翻了滔天大错,自是心虚不已,被他抱在怀中也不敢乱动,只眼观鼻鼻观心,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转过脖子往鬼都宫城张望一眼,却见冷月之下,宫门口处又跪了乌压压一片,倒像比今日迎亲还来得壮观。

她望了一望,又望了一望,心中到底还谨记着自己是戴罪之身,复很快又将目光收了回来。晶亮的明眸微闪,视线上移,看向头顶上方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但见上神清冷容颜如覆严霜,起菱的薄唇亦微抿着,面色阴晴不定。

这副模样,但凡不是个缺根筋的,便都看得出他在生气。田安安心惊胆战地打望一阵,只觉心情,更加沉重――

封霄上神今次的气,只怕比上回被她说老时,更要大了数倍= =。

田安安为猫的优点有许多,其中一项,就是善于进行换位思考。譬如此时,她强迫自己站在封霄的角度琢磨了一番,便由衷觉得,这位尊神的气,生得也算理所当然:毕竟在“主人”心中,宠物当视自己为世间之唯一,如今自己意欲偷跑被捉个现形,很显然并未视封霄帝君为自己的唯一,是以他气上一气,安安也姑且能够理解。

只不过,他不由分说收了黑蛇精一事,她就有些理解无能了。

猫妖心中暗自忖度着,眼风一扫,瞥了眼珞玟元君手中的紫鹾7讲旁诠矶蓟食牵籽矍萍箸浼莱稣夂闪谏叨笸跻煌肺硭鹈哦济幻宄惚徽馍舷筛樟私ァ

田安安着实是深感惭愧。

清清嗓子斟酌了会儿词句,小猫妖做了个深呼吸,抬手扯了扯那位上神的前襟,谨慎开口:“帝君,今日之事……小妖私以为,您老人家恐怕是有些误会……”

她在怀中,清甜幽香无风自来,封霄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道,“没什么误会。即便有,也将错就错,我不想听你解释。”

“……”将错就错,这是什么意思?田安安着实震惊了,嗫嚅道,“可、可是帝君,我过去在应朝山时,听闻过您许多传说,传说里说,您老人家执掌六界战事,一向是极深明大义明察秋毫的呢!”

封霄低眸觑她一眼,语气十分冷淡地重复了一遍:“深明大义,明察秋毫?”

猫妖点头如捣蒜,“是啊!”

“那你耳朵不好,听错了。”帝君说这话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说罢微顿,清冷的黑眸朝身旁的二位上仙一睨,“旭良珞玟。”

二位元君心知尊神动了怒,原是噤若寒蝉地立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乍然听帝君唤自己的名字,当即肃容揖手,异口同声道:“在。”

“回太极宫后,将那蛇妖关入锁妖塔。”

话音落地,不光是小猫妖,就连两位元君都被呛住了。旭良珞玟数万年前被便跟随封霄左右,一贯秉承“对帝君忠心耿耿忠贞无二”的理念,帝君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两人也从未有过质疑。只这一回,恐怕出了些意外。

旭良元君弓腰揖手应着是,肚子里却打了好几回腹稿,半晌方试探着道:“可是……帝君,凡投入锁妖塔的妖物,皆是在凡界为非作歹为祸一方的。帝君要将这蛇妖关进去,不知他所犯何事?”

“对啊!”一听封霄要将黑蛇精关进锁妖塔,田安安也稳不住了,情急之下慌忙道:“帝君是恼小妖意图逃走,小妖也愿意一人做事一人当,可是、可是常羲君实在无辜!”

她语气焦灼,眉眼间甚至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意味,与平日畏首畏尾的小模样倒大不相同。封霄垂眸看她,心中不悦至极,面色却漠然如常,语气也一贯的不紧不慢:“为了这个蛇妖,你的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这句话,隐隐约约有些冷嘲热讽的味道。然而小猫妖心下着急,也顾不上那许多了,只攥紧了小拳头义正言辞地说:“小妖虽不才,但好歹也懂得道义二字!帝君若真将他关入锁妖塔,那同滥杀无辜有什么分别?”

“无辜?”封霄一哂,唇畔流丽的弧度却有些轻讽的意味,“你觉得他,很无辜?”

安安皱紧了眉头瞪他,“当然无辜!”黑蛇精不过浓妆艳抹来参个宴而已,虽丑是丑了些,但罪不至死啊。若真被这位上神关进锁妖塔,那才真的是冤死了好吗!

帝君神色淡淡的,侧目瞥了眼身旁的旭良珞玟二人,“那蛇妖欲拐走我的猫。二位元君以为呢?”

旭良珞玟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儿被唾沫噎死。定了定神后双手长揖,正色道:“真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啊。”

“……”真是喵了个咪的,你们昧着良心说这番话,也不怕遭天谴么(sf□′)s┻━┻!

小猫妖觉得自己快被气炸了,然而一丝理智尚存,知道不能真与这上神叫板太过。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小脖子抬高,一双白生生的小手将封霄的衣袍攥得皱巴巴一片,压抑着怒火道,“帝君,此事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黑蛇精没有蓄谋已久,也没打算拐走我,咱们在鬼都碰上,纯属偶遇。”

她这番话语速极快,白皙的脸蛋由于太过焦急而布上红云,显然是打心眼儿里担忧那只蛇妖。封霄低眸审度她一阵,随后点了点头,算是听进了她的说辞。

猫妖见状松一口气,正以为这只上神总算准备讲点理了时,清寒入骨的嗓音复又平平响起了,漠然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那蛇妖仍要严惩。”

安安只觉得眼前一黑,急得快哭了:“为什么啊?”

晚间星云浩瀚如海,出了鬼族的大荒结界,方觉人族也已夜色遍布。入秋的光景,夜风已沾染了丝丝寒意,猫妖耳后的几缕青丝在夜风中轻舞,偶尔拂过他修长的手指,触感柔和微凉,拨撩犹如羽毛。

封霄答得理所当然,“看不顺眼。”

“……”小猫妖扶额,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同这只脸皮太厚的尊神讲道理了,沉吟片刻后,她咬咬牙,决意豁出去了:“帝君,我之前也说过愿意受罚,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了常羲君,真要解气的话,把我投入锁妖塔好了,喵!”

这番话,田安安几乎是用吼的,语气凶狠恶劣得前所未有。只是眼下的情况实在特殊,毕竟黑蛇二大王是她的好兄弟,她平日里怂包了点,但关键时刻为兄弟两肋插刀什么的,绝不在话下。

如是琢磨着,朝龙族上神怒吼了一通的小猫妖挺挺小胸脯,强迫自己壮起胆子来。而一旁的两位元君则是眼睛都瞪直了――他们敢指天发誓,纵观数万年的六界史,绝没有哪位神仙妖魔敢用这样的语气,同连天帝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远古尊神说话。

……帝君平日里到底是多宠这只乡下猫,竟把她惯得连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都不知道了……

听小猫妖怒冲冲地斥完,封霄眸色一凛,略微低头朝她靠近几分,嗓音低得发冷,“你觉得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天知道田安安都快吓尿了,但依然硬着头皮同他对视,盯着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有几分寸步不让的意味,只话语出口有些结巴,“我、我没这么觉得!”

“……”帝君脸色沉得十分不善,薄唇微抿,收回了目光不再言语了。

四下一片死寂,气氛也变得诡异了几分。女元君在后头观望了一番封霄同他怀中的绯衣少女,竟觉越瞧越不对劲。她皱了皱眉,忍不住拿手拐子撞了旭良一下,捏了个传心诀道,“旭良元君,我觉得有点奇怪。”

旭良侧目看她一眼,十分谨慎的样子,回道,“怎么个奇怪法?”

“我观察许久了……帝君待这猫妖,与另些个养宠物的十分不同。”珞玟元君眉头越皱越紧,道。

一旁的白衣神君却嘁了一声,“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呢。放眼九重天上,其它神君仙君养的都是威风凛凛名震八方的凶兽,只帝君这一只,道行最低修为最次,自然不能与其它人比了。”

珞玟面上的表情似信非信,“是因为这个么?可是帝君好像很喜欢这只小猫呢。”

旭良道,“这还不难想明白么?这只小猫妖模样讨喜,性子也十分有趣,帝君清修避世数万年,难得见着些有趣的物事,喜欢这只猫也正常。”

“是么?”女元君挠了挠脑门儿,满眼困顿之色,又嘀咕道:“而且我总觉得,今日帝君非要办了紫鹾锏纳哐淮笙袷潜毁翡铝送切纳找猓炊袷恰

旭良元君好奇,“像甚?”

“像……”珞玟尽量斟酌词句,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像……打翻了醋坛子。”

“咳!”旭良一个趔趄险些摔下云头,极难得地一拂袖子义正言辞地斥道:“胡扯!帝君怎么可能对一个猫妖打翻醋坛子。我看是你今日出来得太急,脑子被门夹了!”

“……”

******

三神一猫同行,若是摆在猫妖老家应朝山,那便是相当完美的麻将阵容。只可惜,上古尊神对麻将不感兴趣,又或者说,尊神对世间诸事都很难感兴趣,放眼六界,能令封霄瞩目一二的,除了怀里这只颇不让他省心的小猫妖之外,便只有天地之秩序,苍生之兴衰。

近日魔族异动频繁,早在几日之前,流光涤非二位元君便领了尊神之命前往察看。当封霄一行从南荒鬼都回到太极宫时,二位上仙也刚好回天界复命。

抬眼一瞧,只见南天方向璀璨金光逐风而至,流光同涤非忙忙驻足,朝法相庄严神色冷漠的尊神揖手,恭恭敬敬见了个礼,道,“帝君。”

猫妖已化了兽形,此时正盘着尾巴蜷缩在封霄怀中,一对尖尖的小猫耳朵耷拉下来,看上去情绪不佳。

帝君神色倒是如常,淡淡颔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抚摩她柔软蓬松的小白毛,问二人道:“有结果了?”

流光躬身应了个是,平日里便十分冷肃的面容更平添几分凝重,沉声道:“帝君,我二人往魔界十三州走了一趟,得到一个消息――魔君苍刑,已于三日前醒来。”

此言一出,珞玟同旭良皆是心头微沉,相视一眼,彼此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珞玟沉吟须臾,面色鲜有的端肃,道,“若我没有记错,上回的神魔之战,苍刑为帝君的昆吾剑所伤,已在魔族的弥生池中睡了整整十万年……怎么会说醒就醒呢?”

涤非蹙眉摇头,“具体是何缘由,我二人就不得而知了。”说罢抬眸望向封霄,嗓音沉了几分,“帝君,因着苍刑沉睡之事,魔界也随之沉寂了十万年之久。举世皆知,魔君苍刑嗜血好战,如今他醒来,只怕两族又要起诸多纷争。”

一整天都在奔波,小白猫原本又气又疲乏,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后却精神大振,原本趴趴的小耳朵也瞬间竖得老高――乖乖隆地洞,她听见了什么?在弥生池底下睡了十万年的魔君苍刑,竟然特喵地醒过来了?

其实这并不是田安安大惊小怪,而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劲爆了。

作为一只勤奋好学的喵,安安幼时读的书不多,但对六界史却烂熟于心。而十万年前的那场神魔之战,绝对堪称六界史上极其浓墨重彩的一笔。

相传,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魔君苍刑率麾下魔将向神族下了战书,在天界诸神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彼时神族分为两派,一派认为该战,观点是“神族乃天地主宰,魔族犯我天威,自然当诛”。另一派则认为该和,观点是“我族向来慈悲为怀,苍生万物负我,我却不能负苍生万物,魔君苍刑此番挑衅,想来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点化点化就好”。

群臣争执不休,天帝别无他法,只能亲自去往三十六天的太极宫,请封霄帝君的法旨。

史书中,关于这一段的描写,是这样的:

帝君持昆吾,拭剑而哂,“魔君杀戾之气太重,当以杀止之。”而后率神族一百零八虎将迎战,斩敌十万,伏苍刑于天之涯海之角,大败魔族,正天规,安天下。

魔君苍刑身负重伤,沉入弥生池中一睡不醒,这一睡便是十大十万年。魔族群魔无首,自然不敢再造次,是以神魔二族便难能可贵地止了战。

孰料白天不懂夜的黑,魔君苍刑他这一觉,竟然猝不及防地就睡醒了。小白猫瘪着小猫嘴由衷感叹:世事真是无常啊。

田安安这头正伤处悲秋地感叹着生活,忽觉后颈的毛毛一紧,她惊恐地喵了一声,紧接着便被封霄给扔到了地上。

帝君他老人家的动作勉强算得上轻柔,扔她时又纡尊降贵地俯了俯身,是以小白猫虽然吓了一跳,却并没有被摔着哪儿。她疑惑地摇了摇尾巴,小脖子仰高,警惕兮兮地瞪向那只面容沉冷,高大无比的上神。

封霄似乎不打算让这只猫听魔族之事,他低眸觑她一眼,淡道,“回寝殿去。”

“喵?”安安是只记性不错的喵,自然不会忘记,她和这只帝君还在吵架,对他的态度也顺理成章的恶劣。她气呼呼地喵喵几声,眼风儿扫过元君手中的紫鹾煊值溃骸暗劬慊姑淮鹩ξ也话押谏呔度胨亍!

封霄随手理了理被那小猫爪弄皱的衣襟,不答话,只眉目淡漠地道:“我说,回寝殿去。”

“……”安安咬牙,毛茸茸的猫脸皱成了个小包子。抬眸又看了眼那紫鹾闹薪棺迫从治蘅赡魏危缓枚宥遄ψ樱硎植磺樵傅赝薜罘较蚺病

见小猫妖离去,珞玟元君探首一望,只见月华清凉如水,毕浮池中,摩柯曼陀罗花盛放如雪,清风拂叶,徐徐染开一池流丽的水纹。小白猫孤零零的小身影行进于夜色中,显得颇有几分孤零可怜。

经田安安方才那番提醒,旭良元君也想起了自己手里还拎着个葫芦,葫芦里还装着只蛇精,因朝封霄试探着开口,道,“帝君,这蛇妖……当真要投入锁妖塔么?”

封霄的表情随意得漫不经心,淡道,“暂时不必。小猫想代他受过,如此义薄云天,我自然得给她机会展示展示。”说完转身回宫,自然而然的语气。

四位元君面面相觑,不敢置喙,只垂着头跟了上去。

***

跑路被逮,此为一惊,听闻了魔君苍已醒,此为一乍。一个晚上间如此的一惊一乍,小白猫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儿很有几分承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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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小白猫大眼睛一扫,瞧见了摆放于桌案前的一个水壶,暗花雕纹,大大的一只,一看就装了很多水的样子。

她眸子一亮,连忙撒开蹄子颠颠儿地跑了过去,后肢使力一蹬,跃上桌案,翘着小尾巴,绕着那长得标志的水壶转起圈圈。只见这壶中的确盛了不少的水,汁液清澈,甚至还有丝丝醇芳四溢而出。

猫咪通常谨慎,见着什么都要先用爪子挠一挠。安安迟疑了会儿,随后小猫爪伸出,蘸了些来尝。汁液入口,冰冰凉凉,竟极是甘甜醇美,她十分欣喜,也未作多想,只埋头就咻咻地舔饮了起来,粉嫩的小舌尖卷着水液往嘴里送。

一连喝了大半壶,小白猫打了个嗝,抬起猫掌摸摸自己的小肚子,觉得很撑,便直接抱着尾巴在桌上睡了下来,脑瓜子随之便有些晕乎乎的。

就在这时,定光剑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剑身幽光闪闪,映衬着满室夜明珠的光芒,格外夺目清寒。在小白猫眼前飞来飞去。

安安大眼迷离,被毛毛遮挡的小猫脸微微泛红,视线追着那把神剑飞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地喵了一声,怒冲冲道:“剑剑!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剑剑!竟然把我准备偷溜一事告诉封霄,叛徒!喵!”

神剑飞来飞去的剑身骤然顿住,似乎呆愣了下,随后剑尖一弯耷拉下来,十分可怜又无辜的模样。

小白猫只觉脑子越来越晕,抖抖毛站起身,四只小猫掌也有几分虚软无力。她甩甩小脑袋趔趄了一下,勉强站稳了,复又抬眸,有些醺然的眸子望向定光剑,继续控诉:“不要跟我装可怜,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封霄……封霄帝君将你赠给我,就是为了时时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防着我逃跑。”

说着说着,小猫妖毫无意识地化为了人形,趴在桌上万分伤心的样子,凄凄然道,“亏我当时还感动了那么久……”说罢扬起脖子仰天长叹,“真是愚蠢啊。”

寝殿之外,封霄已经同四位元君说完了事,想起今晚的结姻宴上,猫妖盘算着逃跑之事只吃了些瓜子,便去厨房给她做了份清蒸鱼。

尊神将鱼端进寝殿,甫一进门便听见一道娇柔的嗓音闷闷想起,咕哝着口齿不清:“定光剑,你究竟有没有身为剑的自觉!分明是我替你开的封,你怎么能对帝君念念不忘呢?我当猫真是当得太失败了……”

封霄挑了眉,随手将鱼放到了一旁,进了内室,看见今日逃跑未遂的小猫妖趴在桌子上,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白皙肌肤上透着一丝妩媚的薄红,面前摆着一个酒壶,里头的冰瀑酒泉少了大半。

安安的脑子已经完全迷糊了,隐约瞥见个人影,细细瞧了半天才认出是谁。她呆了呆,片刻后小胳膊一抬狠狠拍桌,中气十足地吼道:“封霄?你来得正好!坐下,我和你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