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光没有生气, 他甚至几乎没有由此生出什么激烈的情绪, 跟旁边咬牙切齿又泪流满面的苏柏仿佛阅读的不是一个故事。
他仅仅只是想起了一些久远以前的场景, 他以为自己都已经忘掉了的事情。
三房两厅,窗明几净。
窗台花瓶里插着大捧的玫瑰, 花瓣娇嫩泛着阳光似的金色。
“黄金海岸……”齐光喃喃, 又惊异于自己还记得那玫瑰的名字。
一同涌上记忆的还有中年女人拿着玫瑰哼着歌往花瓶里插的场景, 边上中年男人拿着报纸嘟囔, 偷眼瞄着花瓶里的玫瑰。
是母亲节……
还是生日?
齐光记不清楚了,他只依稀能确定那大捧的玫瑰是他从花店里带回来的, 灿烂明媚的颜色是他母亲的喜好。
她喜欢花, 喜欢节日,喜欢精致又可爱的东西。
如果能见到希斯, 大概也会非常喜欢。
齐光眨眨眼睛, 让眼角聚着的水汽落下去,又轻轻蹭了蹭希斯的胸口。
羽毛蓬松而柔软地包裹住他,阳光的气息渗透进来。
心里面有个见不到阳光的小小角落, 被阳光所引诱着萌发新芽。
于是那些末世后齐光再也没想起来过的记忆,也跟着一起流淌回了记忆之海。
那些温暖的,快乐的,属于“过去”的记忆,
然后记忆里毛绒绒的啾啾就跳了出来, 小黑豆眼圆圆的满脸无辜,毛屁股翘着小尾巴,一扭一晃扑腾小翅膀。
傻乎乎, 还有点蠢。
齐光忍不住笑起来,嘴角扯出个上扬的弧度。
他推了推希斯从恋人的大翅膀里挣脱出来,擦擦脸上的水痕。
“我没事。”他轻轻说道,亲了亲满脸担忧的希斯。
这场由欲望而起,过于宏大的悲剧,反而让人难以生出本应有的撕心裂肺。
就像一场噩梦般,毫无实感。
——蹲在边上哭得像个傻子的苏柏对此很有话讲。
齐光叹气,抬头看着头顶变幻不定的斑斓色彩。
这些像是宝石镶嵌一样的东西其实是这艘星船的防御设置,从星船上最后的格罗里星人死后这艘星船就进入了自动防御模式,用胶质的防护膜包裹后伪装成货轮,只有用钥匙才能进入内部。
也就是他们从集装箱里拿出来的那个小方块。
上面格罗里星万岁的纹样,隐隐证明了这曾经是格罗里星的军用星舰,凝聚着格罗里星最高的星船制造技术。
齐光从口袋里掏出枚硬币,颠了颠向着头顶掷去。
硬币撞击在正中心太阳般的红色宝石上,击碎了什么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即周围像是发泄球内部的结构开始溶解,斑斓如梦境的色彩流水般落地,露出其后冷硬的金属色泽。
一同溶解的,还有安静到死寂的空气。
扑通、扑通。
远处传来微弱的声响。
腥甜的,让人喉咙干渴的。
血肉的气味在鼻尖缭绕。
“这边。”齐光毫不犹豫推开了手边的门,另一只手往后伸了伸。
他眼睛看着屋子里面,像是不怎么在意身后的动静。
不过在希斯的手放在他手心的时候,他立刻握住了恋人的手。
这艘星船有着一艘格罗里军用星船的标准结构。
控制舱,实验室,培育房,冷冻舱,处理室。
格罗里星对于人类身体的处理使用技术已经十分成熟,在星船上就可以进行捕获人类备体后的初步处理工作。
苏柏是运气足够好逃过一劫的那个,实验台上的白骨是运气不好的那些。
星船里的一切还处在运转到一半的模样,就仿佛厨房里做饭做到一半厨师去接了个电话,切好的菜热好的锅微微沸腾的油,正等着厨师回来继续烹调。
而培育房和冷冻舱里的那些……
“还活着。”齐光敲敲冷冻胶囊的外壳,能隐约听到迟缓的心跳声音。
他的嗅觉告诉他血肉还很新鲜,正好可以入口的柔韧甜美,昭示着里面的人还存在着生命体征。
不过能不能恢复意识就不知道了。
不论是冷冻上五年还是营养液里泡五年,对于大脑的损伤都是不可逆的,齐光可以利用精神力量刺激他们的大脑,可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醒过来。
而且醒过来面对满目疮痍家破人亡,或许很多人宁愿自己就不要醒过来才好。
何况这些都是格罗里星人研究丧尸病毒抗体的素材,他们的身体里都不同程度地被植入了丧尸病毒,到现在还能活着的都是跟齐光和苏柏一样的天然适格体,很难说身体里到底还残留着多少人类的部分。
“这么一直睡下去……很快就会再也醒不过来吧?”
苏柏隔着一层玻璃看着里面的人,里面的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他看得到从这些人身上延绵出的轨迹,不同的颜色却带着相同的青灰。
如果没有被他们发现,这些人不久后就会死去,体内丧尸的部分吞噬宿主,变成跟外面那些丧尸一样的怪物。
无知无觉,只有无穷无尽的食欲。
不用去烦恼自己半人半丧尸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也逃过知晓自己已然孑然一身的噩耗。
更加不用去面对这个操蛋的世界,反正人已经死了,又何须操心死后的洪水滔天。
“啧。”
苏柏咋舌,抬眸看向齐光。
“你觉得怎么样?”
齐光看看营养舱里面的人,又看看苏柏,发出疑问的声音。
就,没觉得怎么样啊。
他的情绪反馈也就对应希斯的部分修好了点,说得难听些,就算是苏柏要把这些还有救的人全都杀了,他也只是会考虑一下边上希斯的心情,避免给自己增添麻烦。
苏柏一看齐光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了,这位跟自己坏掉的地方不太一样,他们很难有什么共鸣。
“我有点嫉妒。”苏柏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想叫醒他们。”
只是看着这些营养舱,他都会控制不住地嫉妒。
有的选的话,他也想永远地躺进这小小的胶囊里,把自己的时间永远停留在末世之前。
父母也好,恋人也好,朋友也好,都停在没有背叛也没有抛弃的时刻。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可以逃跑。
苏柏敲敲营养舱的窗口,“天亮啦,该起床了。”
当然是要叫醒你们,一起体验末世的毒打。
齐光不置可否,只是让系统扫描了一遍星船,给了个确切的存活者数字。
“大概五百来人还有生命体征。”他说道,“能醒过来的大概一半。”
“你要叫醒他们,你要想清楚后果。”
齐光是不会负责的,他连猫和狗群都不想养,唯一愿意负责的只有边上的啾。
所以把这些记忆还在末世前的人唤醒,责任就全部在苏柏,不管是养起来还是丢出去自生自灭,都可能会影响到苏柏自身的安危。
“能醒过来,他们就跟我一样。”
苏柏露出丧尸化后尖尖的犬齿,盯着齐光的眼睛。
“就像我跟你。”
他们已经不完全是人类了,也无法再完全遵循人类的那套原则。
在他跟齐光第一次见面时,苏柏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他体内丧尸的那部分向齐光俯首时。
丧尸病毒为他们建立起了人类脆弱模糊的关系之外,更加明确而等级分明的等级关系。
他知道自己可以向齐光挑战,但在他胜利之前,他的本能要求他服从。
不可反抗,不可违背,不可对其不利。
这些还在睡着的家伙也是一样。
他赢不了齐光,可这些睡了好几年懒觉的家伙,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星船也有了,人也有了。
就等着飞向星际了【苍蝇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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