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压抑已久的少男少女们犹如出笼的猛虎,用各种方式肆意的宣泄着巨大压力下骤然放松的神经。
教室里到处飘扬着被撕的西吧碎的课本,那一沓沓见证着曾经的辛苦努力的试卷,伴随着高三生活戛然而止。乐然看着被搅的翻天覆地的教室,笑着摇摇头,她踏着纷飞的试卷缓缓走出教室。结束了呢,无论如何,她熬过来了。
高考结束对于大部分学子来说意味着幸福生活的到来,几个小伙伴相约出游,享受付出后的回馈,再没了老师的追办,父母的叮咛絮叨,毫无压力的玩耍占据了整个暑假。而乐文与刘老师告别后就开始琢磨着新一番的打工历程。
难得的暑假,对于她来说是另一种享受,她可以用这宝贵的时间全程打工。她考虑再三,显然洗碗工的微薄收入已经不足以支付大学昂贵的学费,她需要另辟蹊径。
乐文在人员密集的小区、公园门口踩了几天点,又去早市与批发市场溜达了几圈,到了第四天,她的羊肉串摊支了起来。
早上采购食材,下午串串,晚上出来烧烤,用废旧灯泡嵌在铁丝圈上,做成烤串两个字,一闪一闪的灯光下,乐文的羊肉串摊位就此开张了。而乐武则是从小就发扬勤劳肯干精神,力所能及的帮助乐文,早上把姐姐切好的肉穿成串,晚上又跟着姐姐一起出摊。他心疼大姐总被烟熏,搬了个小板凳踩在上面给乐文扇风。乐文不时的扭头看一眼懂事的弟弟,乐武总会呲着小白眼对她傻傻的笑。虽然苦,可俩人都很开心,每天收摊结束,乐武总会吃到大姐买给他的棒棒糖,那味道,一直甜到心里去。
在这过程中苏秋沁曾经告诉过乐文,可以到她的公司打工,乐文一口拒绝了,她的理由很简单,她已经欠了苏秋沁太多太多,负疚感太深。苏秋沁对于这个绝脾气的孩子是又气又佩服,到最后,也知道无奈的妥协。
那些艰苦的岁月,姐弟俩过着相依为命的日子。
乐文的肉串生意做的不错,许是照顾她一个小姑娘带着孩子,大家多爱吃她烤的串,小区很多大哥大姐都喜欢看这个文静的小姑娘面带腼腆的笑不发一言的烤串,偶尔还会遇到搭讪的,乐文只是淡淡的笑,那种不漏痕迹的笑给人强烈的距离感,让很多小伙子悻悻而归。可人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越珍惜。几天的时间,小摊位每日人满为患了乐文尝到了“暴发户”的快/感,数着手里的毛爷爷,她咧嘴笑个不停。这期间免不得被糖糖抱怨满身的羊肉味,乐文却不以为意,偶尔还带几串烤蔬菜给姐俩吃,苏秋沁尝过后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的手艺绝对的精湛。
那一日,乐文如常一般出摊,接近夜晚,生意仍旧不错,乐武蹲在地上帮大姐码啤酒瓶,乐文照常烤着肉串,正烤着听到一阵熙攘声,烟熏的她睁不开眼,等她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那闪烁的警灯已经到了眼前。
肉串摊被扣了,她从旧货市场收来的烤串工具也被毫不留情的搬上了车,无论乐文怎样说好话,可城管的一句“影响市容市貌”剥夺堵回了全部的辩驳。
这肉串摊是她的希望,承担着她大学的全部学费生活费,承担着她和弟弟的一切生活来源。看着所有的希望被搬上车,乐文绝望了,垂下头,把原本干裂的唇咬出了血。乐武看着姐姐,大大的眼里都是泪水,他猛地冲了上去,稚嫩的身体扒住城管牢牢不放,他发狠的咬着那些人的手,眼里冒着拼命的凶光。城管显然没把他一个孩子放在眼里,可乐武却像是发疯了一般,不管不顾的乱踢乱踹,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哀鸣。
坚强了许久的乐文在这一刻崩溃了,她用双手捂住脸,透过皲裂干燥的双手,眼泪不可抑制的流下,身体颤抖不已。
“弟,弟……算了……”
混乱中,不知是谁报了警。
到最后,姐弟俩都被带回了派出所。坐在警车里,乐文抱着怀里的乐武,感觉到他的瑟瑟发抖,凄凉的绝望一点点蔓延至周身,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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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秋沁将这一大一小领回家时,乐文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而乐武缩在她怀里睡着,许是做了噩梦,腿一抽一抽的乱踢。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就一直被关在看守区,在这过程中,乐文和乐武连一口水都没喝,警察一直在追问俩人的监护人到底在哪儿,还有乐武在,乐文怎么敢说实话,她一直欺骗弟弟爸妈出差外地打工,虽然明知道这个谎言不可能永远的留存,可为了慰藉弟弟幼小的心,她还是咬着唇死死坚守着最后的底线。那痛苦的泪水吞下又溢出,那一晚,如果不是苏秋沁的拯救,乐文不知要如何面对。
苏秋沁看到乐文时,她脚下步伐踉跄,面无血色,曾经充满微笑的眼里也是黯然无光,抱着乐武默默不语的跟在她身后。出了派出所的大门,深秋的冷风迎面吹来,刺骨的寒冷让乐文颤抖不已,她将怀里的乐武抱得更紧,灵魂也被这冰冷刺激的回归。
苏秋沁看了眼乐文,回手脱掉身上的呢绒外套,披在了乐文的身上。
这一次,乐文没有抗拒,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反抗什么了。
淡淡的柠檬香充斥在鼻尖,乐文低下头,豆大的泪水一滴滴往下流,她哽咽不清的说着:“对不起,给你找麻烦了。”
“唉,你这孩子。”苏秋沁叹了口气,“好了,不哭了。派出所那边我说清了,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乐武还是个孩子,可你已经满了十八岁,下次别再做这种傻事。嗯?”苏秋沁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安抚乐文的情绪,乐文呆滞的点了点头,看着她,“我的东西……”
苏秋沁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乐文的话,乐文临近崩溃的神情一下下揪扯着她的心,乐文半天不见苏秋沁回应,苦笑着低下了头看着怀里的乐武不再说话。
那时的苏秋沁很想抱抱乐文,可乐文就像是倔强的刺猬,将自己缩成一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把那锋利的刺对向外界。
苏秋沁蹙着眉看着乐文,怎么都觉得不能让这家伙再这么任性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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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苏秋沁如常一般的去公司,走进办公室,她拿起了电话,拨了熟悉的号码。
“我亲爱的小秋沁,找姐姐有神马事吗?”
接电话的是苏秋沁的大学同学张斐然,她是苏秋沁唯一交心的朋友,只所以能交心也是张斐然锲而不舍的用脸一再撞冰山撞出来的,从最初的冷眼旁观,到最后的交心,苏秋沁不得不承认,张斐卓不要脸的功夫天下第一举世无双。
“别闹,我有事求你。”
“哎呦我的妈呀,黄历呢?我是不是应该看看黄历?求我?你苏总也有事求我?”
张斐然的大嗓门让苏秋沁忍不住皱眉,她克制着脾气,说:“你帮我安排一个工作。”
“工作?我安排?放着荣华那么大一个公司不安排你放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秋沁,你是没睡醒还是脑袋被门夹了?”
苏秋沁深吸一口气,眼看着就要爆发了,张斐然见好就收,嬉皮笑脸的问:“别急啊,不闹了,说吧,到底是谁这么大的架,能让我家秋沁动金口?”
电话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片刻后,苏秋沁轻轻的说:“一个……一个朋友。”
“朋友?男朋友女朋友?新朋友老朋友?大朋友小朋友?”张斐然一阵坏笑,她了解苏秋沁的脾气,知道再这么下去就要挨冻了,言归正传的问:“安排职务好说啊,但基本情况你得告诉我。什么学历?硕士还是博士?”
“……”苏秋沁握着电话没吭声,张斐然惊讶的张大了嘴,“你不会给我找了个博士后吧?亲爱哒,你也太照顾我了!这要是让我老子知道得美死,他正愁我们公司文化底蕴不够呢,你简直是东风啊,东风!”
“嗯,你别误会,我是特意贴近你们公司文化底蕴找的。”苏秋沁忍不住打断张斐然的手舞足蹈,张斐然愣了下,握紧电话:“啊?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