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洲区皇冠酒店用餐区,大厅两侧的不锈钢门推开分别通往中西餐厅、大型宴会厅和自助餐厅,电梯和楼梯正对的长廊却是包厢。
室内人声鼎沸,门一关,走廊寂静无声。
长廊最隐蔽的包厢门被拉开,江蘅走出来,将里面的劝酒哄闹声统统关在身后,耳边一下清静不少,踱步前往吸烟区休憩,靠着窗疏通胸口的郁气。
从兜里掏出一颗硬糖,李瓒戒烟常备的糖果,不知什么时候藏在他衣服兜里,江蘅剥开糖衣,将糖果放嘴里,清新的甜味流淌舌尖,让他想起李瓒的吻。
江蘅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忙里偷闲得来的宁静很快被打破,有人暴力摔门,进入吸烟区,骂骂咧咧,夹杂几句白话俚语,身边似乎还有旁人低声下气地讨好,指望老板能歇气。
“扑你个死人头!你想害死我就直说,拐弯抹角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
“我不能拿主意,郑总明确规定就住皇冠酒店,就待在新洲区,哪里也不能去,除非招标工程结束。”
“你现在的意思是我妈的话是话,我的话就是屁?”
“不是这么说……但郑总是开工资的人。”
“你——!”年轻急躁的声音像被气到了,但见下属油盐不进就转换方式商量:“你也看到新闻,听到圈里的风言风语,参与招标的人都死了!死得多惨你见过没?还有万银实业的庾红樱,前两天就住这栋酒店,被人伏击,血流成河,差点就死了!”
“还敢说是安保最好的酒店,就这?”
“我不管,就算不能离开粤江市,至少换家酒店住,这里太危险。”
“但粤江市确实只有皇冠酒店最安全。”
“你榆木疙瘩——”
“注意噪音。”
突如其来的问候打断争执,两人看向江蘅,俱都不认识。
赵希:“你是谁?”
江蘅还在窗边的位置不动,只说了名字,纨绔子弟赵希还是认不出,身旁的秘书赶紧悄声提醒:“港岛江氏,实权在握的家主,和郑总、赵生平起平坐的人。”
说到‘港岛江氏’,赵希就已经想起江蘅此人,那是他爸妈都要笑脸相迎的人,也是他们纨绔子弟一辈子的阴影。
赵希连忙大步过来,伸手说道:“您好,江生,没想到能在这地方遇见您,我对您仰慕已久,一直想找机会结交,可惜一直无缘。现在看来是缘分未到,缘分一到,人在异乡也能遇到。”
江蘅似笑非笑,并无回握的意思。
赵希一点也不尴尬地收回手,继续热情开朗地笑:“您也住这儿?”
“长宏地产也有意青山工程,倒没想到你会是代表……刚才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不好意思。”江蘅没什么诚意地道歉。
“是我们没注意,在公共场合吵闹,打扰到您的清静。”
江蘅行踪成谜,听说去年还在英国放牧,偏巧这会儿出现在粤江市,该不会也冲青山工程来的?
赵希心思一通转,更加紧缠着江蘅聊天,多是没营养的废话以及套话,可惜功力不够,目的明显,露了短处。
江蘅适当打断他的话:“万银实业的庾红樱也住在酒店里,听说遇袭,安保连袭击者的脸都没看见。”
赵希冷抽一口气:“是、的确……挺危险的,江生不害怕?”
江蘅:“准备走了。”
赵希脸颊抽搐了一下,不着痕迹狠瞪一眼秘书,大佬都害怕地逃命去了,骗这榆木疙瘩死抓着郑女士的懿旨不松口!
秘书低头,苦着脸。
江蘅似不经意般提及:“你害怕?”
赵希尴尬笑笑。
江蘅微笑:“怕死是人之常情,我不也害怕?你秘书没说错,皇冠酒店安保的确是粤江市最优秀的。”
言下之意其他酒店安保更烂。
秘书连连点头:“说不定就是庾红樱就是住了皇冠酒店才侥幸逃过一劫,您看广市的林成涛也住五星酒店总统套房,不一样被杀?”
赵希愁眉苦脸,实在惜命。
江蘅适时说:“粤江市的酒店安保的确皇冠最佳,但放眼全粤江安保场所,皇冠还排不上号。”
赵希眼神立刻亮起:“江生,您知道哪儿最安全?我多少钱都愿意付……付双倍!”
江蘅笑意加深:“我在新洲区的别墅。”
赵希失望,私人别墅啊。
“同小区居民楼是警署楼,退休警察和其家人都住那儿。”
警察大院!赵希迅速握住江蘅的手说:“江生,江家和赵家是世家,我爸爸妈妈都格外欣赏你,经常在家谈论和你的忘年交,论起辈分来,我还得称您一声世伯——”
“客气就免了,你想住就住。”江蘅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将钥匙递给他,顺便说别墅的地址。
赵希精神抖擞,邀请江蘅一块儿聚餐:“桌上有位伯伯是规划局的,江先生不见见?”
江蘅婉拒:“还有人等。”
赵希眸色一闪,居然没兴趣?他是猜不出还是对工程没兴趣?
猜不透江蘅的赵希很快放弃思考,太费脑子,反正他的生命安全得到保证就行,江蘅这人能处。
赵希哈哈笑说不打扰江蘅清静,就带着秘书离开。
江蘅离开吸烟区,没回包厢,径直来到楼下大厅,接到助理来电:“老板您别告诉我您在合作谈判中途跑路了。”
“你负责谈判,最后我签字,我在不在无所谓。”江蘅到酒店大广场,路灯明亮,城市霓虹灯五颜六色,星空黑得发蓝。“合作今晚搞定。”
助理抱怨:“那得在原有获利基础上让点利,亏本了。”
少吃点利益算什么亏本?
江蘅懒得回应助理的不满,转身朝地铁口的方向走去,过红路灯时,回头看向原来包厢的位置,落地窗前出现两道身影,似乎在眺望地铁口的方向。
不必猜就知道两道身影是霍文鹰和程北。
***
东城区公寓,客厅内,李瓒满脸不耐烦地、艰难地敲击键盘。
江蘅盘腿坐在沙发上,无聊地刷平板,游戏音效时不时响起,为李瓒心口处的急躁添加火气。
“能不能安静?”李瓒终于忍不住开口。
江蘅眼也不抬:“脾气略大,忙什么?”
李瓒抓起桌面的镀银打火机扔还江蘅,又从旁边的玻璃碗里拿颗薄荷味的糖果扔嘴里用力嚼,将他从庾红樱那儿的问话内容陈述一遍。
“简单点来说,还是跟青山红馆案有关。”
“牵扯深,线索少,以前的档案没法用,一些之前做好的突破口也许需要重新审度,有些还可能废除,比如郑希这条线。”
江蘅放下平衡,俯身过来,下巴搭着李瓒肩头,看他电脑里的分析说道:“案件看似错综复杂,实际捋到头还是同源,线有两条,一是向昌荣和林成涛的死,一是庾红樱所代表的幕后真凶、红馆老板。”
“如果说向昌荣和林成涛的被害动机是复仇,那么凶手是A方,红馆老板就是B方,他们的共同点是红馆,而我们目前所得的线索里,还有一个没被摆在明面上的小红馆。”
“你是指圣玛利亚女子教堂。”
“同样姓程万科的‘程’,一样的徽章格式,慈善有时也容易被操纵成灰色地带,专收孤女的教堂,很相像不是吗?”
江蘅继续说道:“A方和小红馆或许有牵扯,复仇者、复仇原因和青山红馆有必然关系,这毋庸置疑,顺着这方向查下去一定能查出来。
其次是B方,你整理得很清晰,只要找到那只‘虎’就能解开所有谜团。”
“关键这只‘虎’毫无线索。”
“那就从庾红樱为什么被警告查起。”
“绕回原点?”
江蘅食指指着屏幕角落圈起来的名字,李瓒面色古怪:“楼吉?”
“听庾红樱描述的杀手很像楼吉。”
“的确。”
“你在程楠、吴永旺自杀的房屋里见过楼吉。”
“所以?”
“有没有想过林成涛被害时,他也到过现场?”江蘅翻到上一页的尸检报告说:“林成涛的保镖之一眉心中.弹而亡,和林成涛的割喉死法截然不同,也许来自两个凶手。”
“你意思是说楼吉分别参与过向昌荣和林成涛的死亡,如果没有第三方,那两人会像庾红樱一样被袭击、被警告,说明他们做过什么激怒红馆老板,但庾红樱曾参与青山红馆,凶手也将她的名字列入复仇名单里,她没完全脱离危险,至于楼吉……”
江蘅不合时宜地想起金三角康波营地那棵大树下,楼吉告诉他的某个真相,关于杀害他父母、队友的真凶。
“或许是为红馆幕后大老板卖命的走狗,也或许只是单纯的雇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