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咀嚼声进入每一人的耳中, 那些仓皇而出的月族人被无数血藤捆缚, 又有无数的叶苞,张开利齿,咬在他们的每一块血肉之上。
从前他们吞吃仙人, 都要大口啃咬,十分快意, 而如今被血藤吞吃时,却能感觉到身体不断虚弱, 血肉不断流失, 他们痛苦不已,更是恐惧无比!
由猎手至猎物,由肆意妄为, 到落入血藤之腹。
其中惊怖之情难以言喻。
月族人当然是反应快的, 虽说好些在被咬中的刹那,就浑身酥软, 没了太多反抗之力, 却也有一些意志更坚,作孽更多的却不信邪,飞快拍动双翼,想要立即逃脱出去,遁入虚空里!
然而, 这四面城墙之外,共有十万八千血藤,而那月族人的总数, 也只不过八百余人……如此庞大的差距,哪里是他们想要逃走,就能逃走的?
每逢挣脱一根血藤,就有数十根上百根猛扑而来,铺天盖地,俱是一片血红!
渐渐有不少月族人,都化为了一张骨皮,落了下来。
原本几位领袖统帅诸多九天玄仙,还有意相助一把,却没料到这些血藤涌出之后,便如此轻易,就将那许多的月族人全数困住了。
这般可怕的妖藤,却是从何而来――
元汀玄仙猛然回头,目光就落在那仙人城里,中心之地的徐子青身上。
在他的眉心,一点血光微微闪动,面色亦微微发白。
霎时间,元汀玄仙了然。
这也是那徐子青的仙法!旋即他又觉震惊,能化出那许多天兵已是极其厉害,而今却还能有这血藤,凶猛无匹!
那徐子青,到底……
元汀玄仙的反应,自也落在了另几位领袖眼里。
他们顺其视线看去,很快亦就注意到徐子青了。
同时,他们也已猜出,心头更是不自觉生出一个念头来:好在此人为我仙界中人,好在此人非是与吾等为敌……
徐子青的仙元,的确消耗很多了。
他先前支持十万八千天兵行动,其实时间短促,只用了两成底蕴,但而今为了一次将所有月族人杀灭,他却是释放出容瑾的全貌,叫它随心而为,自然消耗更多。
容瑾刚出,他的仙元已消耗三成,待它将月族人绑缚吞吃,又去两成。
但徐子青却不会停下。
他双手之中,各握一颗仙泉珠,不断弥补自己的消耗,与此同时却对容瑾传音,叫它莫要回归,大吃一场。
那些领袖们心绪复杂,如今也时时留意场内,叫诸多玄仙好生准备。
他们看出徐子青正在极力支撑,尽管信他并不鲁莽,却也要做好完全防备,若是他一旦失败,就要将那些尚未被吃尽的月族人斩尽杀绝。
而诸位玄仙也看得分明,那漫天的血藤中,每一面城墙前,都分出数千根,直冲而起,生生地捅进了那虚空之内。
是了,仙人城内众多轮盘,用出许多力量,将空间震动,将月族人驱逐而出,但却不能确保无一遗漏。
果然,那些血藤间或之间,就在那尚未稳定的空间里,捉出几个正在内中疯狂躲闪的月族人来,再一个窜回,用好些血藤包裹,奋力吞噬起来。
有目力神通的玄仙,此刻骤然惊醒。
他们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用神通刺入虚空,同样不断搜索月族人的踪迹。
每每发现有遗漏处,他们便将那方位高声出口,传遍四方。
登时就有无数血藤疯狂而出,朝着那一片猛然搜刮而去。
不多时,自然又要拖出一二月族人来。
直至那虚空里,只有那震荡的空间,无数的空间碎片,却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影了。
那一张张月族人的骨皮,也终究是全数落下,在地面堆积成山。
因着嗜血妖藤凶残无边,将那众多的月族人尽皆解决,云冽在一旁的作为,反而并未激起许多人的注意。
但直至现下,月族人全数伏诛,众领袖、众玄仙们方才察觉,那化身数十的云冽已然尽数回归本尊,仍旧立在徐子青的身侧,就如同他不曾有过任何举动一般。
而且,吃尽了月族人后,那些妖藤们,又朝着地面上那些怪物的身躯刺去。
怪物们陨落不久,一身血肉还算鲜嫩,容瑾得了徐子青的命令,虽有些嫌弃,却还是将它们也都吸干。
之后,才化为一道流光,四合为一,并没入徐子青的眉心了。
原本以为至少要城破血流的大战,竟然因着周密的安排,嗜血妖藤的纵横,就此消弭。来了这数千玄仙,本以为会有许多陨落,而今竟只是区区数人仙体被斩断,但这时,也都极快恢复。
――除此以外,再无伤亡了。
几位领袖目光扫过。
前方是一片废墟,许多石窟、石洞,都在之前怪物们的侵袭中,被弄得满眼狼藉。仙人城的底蕴尽出,但这一场大战,却是全胜。
曾经那月族人的威胁,在如今看来,竟如同过眼云烟,不复记忆。
众多的九天玄仙们,虽然松了口气,神情却也有些感慨,有些复杂。
那许多的同道陨落了,而他们活到如今,能加入这一场大战,却仿佛如坠梦里。
不多会,元汀玄仙朗声道:“回城,庆功!”
霎时间,群仙应和,再没有一丝愁绪。
这时的徐子青,一面极力调息,一面靠在自家师兄身上。
他看着满地的骨皮,微微叹了口气。
有嗜血妖藤为本命之木,有知命天木为道身,他几乎可以统御万木,能率无数天兵。容瑾本性凶戾,尽管极为厉害,但在不必要之时,他也不会将其释放出来,造成如此杀戮。
十万天兵为徐子青自创仙法第一式与第二式相合的招式,极为厉害,在大战之中,能有奇高的能力。
之前徐子青用这仙法,也是想要磨砺自己。
只是,随即他却发现那些怪物即为月级妖魔,而月级妖魔互相吞噬,实力居然暴涨,更在月族人之上!
既然如此,他又怎能让月族的血肉留下?
于是,徐子青这才让容瑾出手,不但要将月族人彻底留下,还要让他们的尸身也再无任何利用价值。
以容瑾的本事,他正是成功了。
至于剩下的骨皮,自有诸位领袖收拾,他功成身退,不必再做扎眼之事。
此刻,整个仙人城里一片沸腾。
消耗了力量的九天玄仙们仿佛不知疲惫,纷纷在各自领袖的命令下,收拾残局,将城中底蕴,也尽皆收起。
而全城大宴,亦缓缓展开――
全胜之后,全城皆庆。
在大宴之上,五位领袖都在首座,招呼众仙,之后最重要的贵宾之位,就是徐子青与云冽两人。
师兄弟两个都不喜热闹,但如此盛世之中,又有如此功劳,就不能推辞了。
仙人难醉,大宴上有无数美酒佳肴,众仙尽情享受。
同时,从几位领袖到众多玄仙,都纷纷举杯,向徐、云二人相敬――就连那素来满心恨意的离恨玄仙,也不例外。
云冽不擅应酬,性子又冷,少了许多打扰,而看着亲切的徐子青,纵使他曾放出嗜血妖藤,也同样叫人生不出惧怕,转而捉住他去。
徐子青无奈,只得一一回敬。
没多久,他就面色泛红,竟需得云冽揽住,才能支撑下去了。
满殿玄仙见状,都是哈哈大笑。
经历之前那一场大战后,这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众仙之间,关系也更深刻几分。
这一场全城大宴,足足延续了有两日两夜。
许多玄仙都醉了,再顾不得什么仪态,横七竖八地在殿中瘫软下去。
徐子青靠在云冽怀中,将头搁在他臂膀之上,笑意满面。
云冽一手抚他侧脸,神情不动,犹若磐石,稳固如山。
又一日后,众多玄仙慢慢散去。
倒是几位领袖与他们的心腹在一处,又要摆一场小宴。
仍旧是要感谢这徐、云二人,当然也是要加深感情,有些事情商议。
徐子青已然醒转,他便在一些揶揄目光里,自师兄怀中直起身来。
他面色有一瞬赧然,但很快,又平静下来:“诸位不必多礼,之前众仙群宴,一些事情不便说出,如今正好告知各位。”
听到此言,五位领袖神色一怔,都冷静下来。
元汀玄仙与徐子青最是熟稔,知他非是无的放矢之辈,既然有事,必为大事,便也端正了神情,询问道:“徐仙友请说,吾等必洗耳恭听。”
徐子青轻叹,顿了顿后,略有迟疑:“那些攻城怪物的由来,诸位想来已有猜测。”
此言一出,满室静寂。
尽管并不欲提起此事,但这些领袖都是底蕴最为深厚的天之骄子,即便按捺在心底,又哪里会当真不知?
只是不愿想起罢了。
如今徐子青戳破此事,他们的心情,也凝重起来。
尤其是那离恨玄仙,眼里更是闪过一丝杀意。
那嫉恶如仇的月殒玄仙一手捏碎了酒盏,冷声道:“不错。女仙――那月族的牲畜,太可恨!”
在这月幽之境,那般的怪物,那般的变化,正是极为明显……那是月族人凌辱女仙,生下的月族后裔。
之前有数千玄仙丧命,内中自然少不得女仙。
但当时众玄仙只以为是也被吞噬,但如今看那些怪物足有数百头,又生成如此庞大,哪里还能不知道,其实凌辱女仙之事,月族早已为之?
也是,月族总数只有千余,死去的玄仙则有数千,他们吞噬过一些,剩下的一些,恐怕就是喂给这些后裔。
否则再如何邪恶的后裔,在出世之后又怎会突然成长得这般巨大?自要有许多供给,方能如此。
而月族后裔之间可以彼此吞噬,也可以吞噬玄仙,逐渐与月族人越来越接近,最后就变作真正的月族人,也不足为奇――甚至因着它们一路吞吃,转化后大约比寻常的月族人更为强悍,从之前它们的表现,亦可得知。
如此话题,很是沉重。
许多念头在众多玄仙心里闪过,又收敛下去。
几个领袖喜意一扫而空。
元汀玄仙看向徐子青,叹息道:“这般惨剧,定要告知给诸位天君。”
徐子青点了点头:“自当如此。”旋即他的眉宇间,也显露出一股凝重,“但诸位可能不知,这些怪物……在下曾经见过。”
此言一出,数位玄仙皆捏碎了酒盏,更有太过震动,几乎要弹跳而起的。
真鹏玄仙快言快语:“什么,你见过?”他双目圆睁,极为震惊,“徐仙友,可不能诳言!如此怪物,你在何处得见?”
但几位领袖心志极坚,一瞬想起之前这怪物现身后,云冽连番数度的举动。
莫非不仅徐子青见过,云冽亦见过?
……也不足为奇,他二人乃是道侣,若是齐齐见过,也是理所当然。
徐子青知晓诸位领袖、玄仙的惊异,也不卖关子,就直言说道:“倒不是在仙界见过,而是在下界。”他缓缓吁了口气,“我与师兄自下界飞升之前,曾经历一场席卷九千世界的天地大劫,那大劫之中,作祟之辈,唤作‘界外妖魔’。”
嗓音悠悠,不疾不徐。
师兄弟二人在下界时遭遇天地大劫之事,就缓缓地,一一道出。
足足过了有两个时辰,方才说尽。
待最后一声落下后,殿中沉寂无比。
良久,钧天玄仙才迟疑道:“徐仙友的意思是,这些怪物,正是那统御无数妖魔,袭击九千大世界的……月级妖魔?”
徐子青叹道:“是。”他慢慢说道,“师兄已然试过,诸位也已然试过。这些怪物的弱处,与那些界外妖魔一般无二。头顶的肉瘤,胸口的凹陷……月族人头顶银角乃是最坚硬之物,而最坚硬之物尚未形成前,便是极弱之物。同理,月族人胸中有心核,界外妖魔则是心脏,心脏未尝不是极弱的心核,而那凹陷之处,又未尝不是尚未形成的,本应会有的坚固的防御。”
每一句言语,都是极为恳切。
毫无……破绽。
五位领袖阖目。
都到了这地步,以他们的心境,自不会再欺骗自己。
但他们的心中,却同时卷起了惊涛骇浪。
若月族后裔即为月级妖魔,那么最初的月级妖魔,从何而来?莫说在下界,只说在那九虚之界里,界外妖魔肆虐已久,而这个“已久”,又是多么久远?若这是月族的图谋,那么这图谋,又是从何时开始!
但下一刻,五位领袖心里却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个念头来:如此久远,恐怕在月族人被困于无数仙阵中后不久,就已然――
那么,他们最终能够破坏仙阵,再不受控制,与此事又是否有关?
徐子青亦想了许多。
他们刚刚飞升不久,月族人就脱困了,而他们飞升之前,下界那般混乱的大劫也才刚刚结束。
这其中,应当也有关联。
这五位领袖,若无意外,将来必成天君之位,他们所想之事立足于仙界之上,更是极为长远。
他们想道,若是下界那场席卷九千大世界的大劫并未破除,那么那无数的大世界都将遭逢巨大磨难,甚至崩溃许多大世界、小世界也未可知。到那时,恐怕就会有许多年头,都再无仙人飞升了……而一旦没有仙人飞升,仙界的形势,就会越发严峻。
徐子青也很明白。
正如在下界时,凡人是修士的根基,所以在大难临头时,无数的修士都去保护凡人,将他们迁移。
只因诸多宗门都是知道,若是凡人灭绝,那么就寻不到有灵根有天分之人来修仙,每一个宗门,便都会面临断代甚至同样灭绝的危机。
同理,在仙界中,虽有许多天人代代繁衍,都来修炼,但他们并不会人人成仙,更有许多,要为仙人服侍。而且整个仙界的人数,又怎么比得过下界?
天人成仙者,天生仙人者,在仙界的确占有极大势力,但下界飞升仙人的补充,于仙界而言,也是不可或缺。
仙界天人天生占了许多便宜,不少成就仙人时的考验都不及下界飞升仙人,若是没了或者,仅仅依靠前者,恐怕也难以渡过诸多难关……迟早,仙人纵不凋零,也再也无法成为震荡整个仙界的势力。
月族的图谋,当真是……
太可怕了。
好在,他们终究并未成功。
想到此处,几位领袖的视线,都落在这师兄弟二人身上。
他们心中倏然有个奇异的想法:不论在下界还是在仙界,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意无意间,能被他们二人察觉,难不成,他们乃是应劫之人?
每逢大劫,都有秉承天地气运者横空而出,遇难成祥,进境飞速。
这些大气运者立于何处,气运便在何处。
月族有无数图谋,若都是毁在此二人手中,这两人便算上在时间仙阵之内,也只修炼了两千余年……说不得,他们便当真是在劫数来临时,仙人中的镇压之人。
这般心思一闪而过,几位领袖都是说道:“如今当尽快离开月幽之境,将此事告知给诸位天君。否则若月族抢先一步,对吾等又有不利!”
众玄仙皆是应声:“是!”
徐子青看去,就见领袖们一指点中眉心,齐齐引出一道光辉。
他心中诧异,却若有所思。
元汀玄仙引出之后,便来解释:“吾等进入此地,必不得出,但若吾等能将月族杀败,便可通报天君。”
五位领袖是天之骄子,还有一些玄仙,也同样深受天君看重。
这般的人物紫府之内,都有天君留下印记。
直待事情一成,就能联系。
徐子青与云冽并无此物。
知命天女似乎早有所料,又仿佛只是历练他二人。
但不论如何,如今他们便未有此物,也无丝毫妨碍。
很快,这些光辉闪现,诸位领袖,都传音进去。
紧接着,这整个月幽之境中,天色黑暗下来。
滂湃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入。
好几道声音犹若闷雷,在高空巨响。
“好一个月族,竟敢如此放肆!”
“杀我儿郎,不共戴天!”
“滚!莫非要撕毁协议不成!”
“哼――”
最终,一片平静。
随后天光大亮,一切消隐。
每一位玄仙周身都散发出靼坠猓缶陀屑蟮奈ψ愿呖张绶侨季砹私ァ
月幽之境封闭,众玄仙得胜而出!
天君殿,神鼎里无数气运交织,彼此对峙,鏖战不休。
在无数的高座中,距离五大王座最近之处,又多出一尊奇特宝座,上方盘膝之人,正是一位神色慈和的温婉女子――知命天女。
今日与往日一般,众天君皆镇压气运,十分尽力。
突然间,好几位天君都隐隐生出一种感觉,旋即齐齐将那些光辉释放出来。
这一刻,足足有上百道传讯,进入他们的识海之内。
其余天君察觉,都看了过去。
只见那些天君神情猛然一变,身体骤然一僵,随即就是遏制不住的狂喜。
如此激烈情绪,极是罕见。
众天君不由问道:“发生何事?”
一位天君禁不住说道:“本君弟子传讯而来,告知月幽之境里,所有月族玄仙尽数伏诛,我仙界玄仙,还有五千余!”
另一天君也道:“本君弟子,亦如此说。”
还有天君说道:“本君弟子亦然!”
上百传讯,所说之事一般无二。
王座上五位帝君,都是不禁喜悦。
若是一人二人如此言说,尚要斟酌,但上百位天之骄子皆是如此言说,那便必然不会有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