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台盯着那张杜鹃花的照片看了许久。
灰蓝色的椅面破旧已有了裂纹,杜鹃花瓣颜色暗沉,像一片深红色的血渍。
詹台皱着眉头思绪飘远,不知为何竟忆起读初中的时候,同班女生初潮来袭暗红色的校服裤子和她们坐过的印了血痕的板凳。
詹台甩甩脑袋,把这些无厘头窜进脑海的古怪念头抛诸脑后,暗自下定主意。
出事的公交车自浮现杜鹃花之后,已经再度被封存,并未上路载客。
詹台一身利落简单的短袖黑裤,简单收拾了一个背包,当晚趁着夜色,偷偷溜进出事的公交车停靠的立珊线始发站内。
出事的公交车停在公交枢纽的最里面,詹台手里握着手电筒照着车牌,挨个找过去。也许是因为案件诡异遭了司机的晦气,其他公交车停靠的地方都与出事公交车隔了很远,孤零零停靠在十几米外的大树下,孤岛一般。
四周万籁俱静,七月的夏夜却听不见半点蝉鸣,空气粘稠,仿佛凝结着一层看不见的血汽,腥味扑鼻。
詹台抽了抽鼻子,眯起眼睛,从背包里面掏出桃木剑攥在手里。
桃木剑尖轻挑,黄纸符燃起粼粼白光,倏忽闪了一下就熄灭了。符灰纷纷扬扬像黑色的柳絮,洒在桃木剑身之上,像是给木剑罩了一层黑色的薄纱。
老式的公交车,还在用传统的推拉窗。詹台绕着公交车一周,果然找到一扇没有完全推到底的窗户,桃木剑贴着窗边往里一蹭,就挤开了一条小缝。
詹台伸手拨开窗户,手臂用力,撑着窗边往上一跃,翻身就进了公交车里。
月光和灯光骤然消失,越发显得车内黑暗。詹台举着手电筒照到哪里,哪里就有小小一块明亮的圆圈。
手电筒左右移动,灯光照到的地方并无一丝异常,越发显得那些没有被照亮的地方阴暗可怖,映衬着时有时无的奇幻光影,引发出无边的想象。
人所有的恐惧,原是来自于未知。
就像此刻,他轻轻伸出手,摸着这朵鲜红欲滴的杜鹃花,却丝毫没有头绪它是如何一夜之间出现的。
不是油漆,不是篆刻,不是喷墨,不是彩绘。
像是生长在这个椅子上的一朵花,以塑料座位为土壤,将自己的根脉枝叶深深扎入,无论是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轻易磨灭。
詹台想了想,干脆灭了手电筒,掌心相对,指尖轻轻一捻,一小缕白色的火苗自他指尖窜出,灵巧得好似有了生命,小鱼儿一样跃到了浮现出杜鹃花的座位上。
白光似蛛丝,丝丝缕缕在花瓣之上蔓延,不消片刻在整个座位上结成了一个密密麻麻的白光巨网,又渐渐越裹越密,将那座位裹成一只又白又鼓的茧。
詹台凝目看着蛛网,轻声念道:“诸相非相,如视幻相,质真若渝,自见故明。”
白色的蛛网闪动着隐隐的珠光,忽明忽暗,片刻之后消逝在黑暗之中。
什么都没有发生。
詹台微微蹙眉,桃木剑烦躁地在地上来回划动。
他思索片刻,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便站起身来从车厢的中央走到了公交车的前方,边走边想。
夜深寂静,他踏在车厢里,脚步声格外突兀,一下一下像刀锋划过心尖。
詹台明明并不恐惧,可是身体像是先于思想意识到了危险,掌心不知何时开始渗出一丝丝冷汗,将桃木剑的剑柄都浸得滑溜溜。
詹台走到车前,司机的座位一切如常,右前方的上客车门也没有一点异状。他松一口气,转过身来。
转身那瞬间,詹台视线掠过车门旁的后视镜,瞳孔瞬间放大,浑身的肌肉霎时紧绷起来,整个人就势一滚,蹲在了司机座位的后方。
后视镜里,刚才闪现过一片红色的衣角。
云纹繁复,血红欲滴。
詹台咬紧牙关,手指握紧剑柄,深吸一口气之后,再度探出头。
这次,后视镜中却什么都没有了。
詹台走到车门前,贴着车门的玻璃往车身右后方看去,只看见空旷的停车场,和远处一排整齐停放的公交车。
那片红色的衣角,不论是什么,此时此刻并不在车外。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既然已经不在车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它上车了。它在车内。
詹台猛地转过身来大喝一声,桃木剑兜头自上劈下,叮地一声劈在了车厢的地板上,溅出一层黑色的符灰。
他借着腰力侧身抽剑,左右各打了一个剑花儿,竟是把阴山十方看家的本领都使了出来。
“人命无常,看青云、雨过山水。百年如梦,有似希夷,十年一似修真理。”詹台多年不念剑诀,此时仗着幼年打下的童子功,难得还能挥洒自如,长剑行云流水,黑符灰随剑尖笔走龙蛇,在空中画出一道道罡风法阵。
“罡风罚作阴山为鬼。心行常不昧。遍十方观照天地。”詹台头上冷汗渗出,手下速度丝毫不减,车厢像是随着他的长剑一起晃动,一整个晚上的寂静早已经不复存在,风声之中夹杂着鸟叫蝉鸣,间或传来一两声若有若无的低泣。
剑柄的温度一点点升高直至烫手,罡风阵已成气候,詹台心下稍定,左手捏诀,大吼道:
“三界之内,大映吾身,万物速现,洞彻交慧!”
罡风阵内白光骤起,法阵威力十足,一片片小黑雾腾起,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妖物来得不巧,被罡风阵轻轻松松取了小命。
车厢内一时灿如白昼,亮得连地上的蚂蚁空中的蚊子都无从藏匿。
詹台目瞪口呆,直勾勾看着出现在这一片亮光之中的人。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