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楼天台上,身披黑色兜袍的红瞳少年维鲁特正倚在护栏边,静静望着广场舞台上那抹优雅绚丽的身影。妖蜂、野鬼和工头全都一袭黑衣站在他的身侧,赛科尔则很不合群地靠在他身后的阁楼墙壁上,垂着头闭目休息。不多时,从楼梯旁边忽然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同样穿着黑色斗篷的伪装者蛇皮快步踏上天台,骂骂咧咧地向众人走来。
“潜入失败了?”维鲁特听到声响,头也不回地淡淡问了一句。
“大少……那看门的小子也不知什么来头,怎么都不肯让,我也没办法。”蛇皮悻悻地解释,自告奋勇地接了任务最后弄成这个结果,饶是他面皮厚也不由非常尴尬。
“没关系,赛科尔已经确认过……”维鲁特转身瞄了一眼那垂着头装深沉的搭档,比了个跟上的手势,缓步走进四面漏风的小阁楼内。
众人跟着他走入房中,只见正对门灰色的砖石墙上挂了副巨大的建筑结构示意图,图纸顶端贴着一张肖像画。画中人面庞俊美,一头金发灿烂无比,赫然是那位阿斯克尔领主萨隆殿下。
维鲁特走到墙边看着画像微微出神。萨陇阿斯克尔,这位成名已久的领主不但自己是位治疗术大师,还拥有很多钦佩他的追随者,不论人品和经历都无可挑剔。真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要发出刺杀他的任务,还是在京城这种藏龙卧虎之地……。想到这里,红瞳少年不由微皱起眉有些茫然,但转瞬他便收起了表情,转身盯着众人沉声说道:“目标已经到场……但一路都有叶迟随身护卫,只能等到酒店照计划行事……妖蜂,点子都布好了吗?”
妖艳女子缓缓闭上眼睛,一阵无声魔力波动后又猛地睁开,那双眼此时竟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方格,格子中还不断有微光闪过。她沉默地呆立半天,又闭上眼睛撤去神力,再睁开时双瞳已恢复原样。
“全都布好了。”妖蜂微笑着伸手理了理长发,她的声音干涩粗哑,与她娇柔的样貌很不协调。
维鲁特点点头,他阖着眼沉吟片刻才又说道:“时间不多了,我再重复一遍计划。前门由野鬼率队负责佯攻仓库制造混乱,见红色信号灯行动。狼烟粉尽量多带,牵制得越久越好,不得随意杀戮以免对方察觉……听到了吗?野鬼?”
“呵呵……”花脸少年发出几声哼哼抬起了头,他一脸僵硬的假笑,眼中如寒冰丝毫不起波澜。
维鲁特警告似地冷冷斜了他一眼,对伪装者问道,“蛇皮,守卫制服都准备好了吗?”
“备好了,大少!都发给他们了。”
“后门就看你的表现,见蓝色信号灯行动。带好突击用的装备,万一露出破绽必须第一时间控制,绝对不许有丝毫失误!明白了吗?”
“放心吧大少!不会有问题的,您放心,放心……”蛇皮紧张地拍着胸口直打包票。
维鲁特点点头,又对光头大汉说道:“工头,你们马上去管道隐蔽处安排起来,见黄色信号灯行动。破坏之后就去后门接应蛇皮,没问题吧?”
“没问题,咱弟兄办事什么时候失过手?”黑脸汉子一口答应下来,满是自信地回道。
“具体安排就是这样,见白色信号所有人即刻撤退不得恋战!先回港口据点,等风声过后再分头撤离……还有问题吗?”
“大少……能不能多给点□□防身,要是被追击还可以拖延一会儿……”蛇皮举起手有些讪讪地问道。
“……自己去问工头要。”
“没问题的话都去准备吧,随时等候信号行事。”维鲁特等了半天见再没有人提问,便草草结束了会议。
身负任务的几人纷纷下楼各自去做安排,只剩下妖蜂默默靠在墙角无聊地涂着指甲,维鲁特朝赛科尔一比手,走出房间又站到护栏边朝下望去。
广场上的演出已经换上了更为轻快的乐曲,光系修士们正在忙忙碌碌地用彩色玻璃镜制造绚丽灯光,将整个演出台呈现得斑斓多姿。洛维娜夫人也换上了一身鲜花造型的红色短裙,伴随着身周翩翩曼舞的青春舞者,看起来格外有张扬的活力。
维鲁特貌似专注地看着舞台,脑中却在细细推演行动计划,身边忽然传来了赛科尔带着不屑的懒散嗓音:“要我说,那叶迟也没什么厉害的!刚才要是试一把,没准已经得手了!你偏不让我去!”
“……我可没带骨灰盒……”维鲁特斜了他一眼,“你以为凭你这几下就能横行京城了?对上那个人,连老师都没有把握……”他说到此处略微一顿,沉默地转回头定定看着远方,那高耸入云的白色圣塔在夜色中依然清晰可见。
“喂!这话也太不吉利了吧!本少爷就算打不过,逃总逃得掉吧!”赛科尔双手叉腰怒冲冲一阵抱怨,却不知一个逃字已让他气势弱了三分。
“不要轻敌……”维鲁特并未转头,仿佛对他的愤怒毫无所觉,仍旧面无表情地目视着前方,“影之力虽然诡异,但也不是无法克制的……别忘了,八年前……”
“那是少爷我一时大意!再让我遇到他,你看我怎么,怎么收拾他!”赛科尔急着一顿抢白,丝毫不想露怯。
就知道嘴硬……维鲁特暗叹一口气也不再多说,继续望着楼下的舞台出神。
就在此时,天台另一侧的楼梯下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两人立刻往后一闪,警惕地躲到阁楼阴影里。不多会儿,脚步声越来越响,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身影出现在天台淡淡的月光下。灰衣人在楼梯口停了一下,便如同看破黑暗般将头转向了两人的藏身处。
“我说二位,为何要躲在阴影里待客?难道说,这便是你们南方人的习俗吗?”来人有些讥诮地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异常轻柔,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两人闻言缓缓走出,站到他面前,维鲁特上下扫了那灰袍人一眼,文绉绉地回道:“枯荣先生为何姗姗来迟,也莫怪我多留了心。”
“呵呵……在下被那位夫人的无双歌声所惑,不由得多听了一会儿,还请两位多多见谅。”名为枯荣的灰袍人发出一阵切割玻璃般尖厉刺耳的干笑,他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那双手瘦骨嶙峋状若枯木一般。
虽然这灰袍人全身透着浓浓诡异,但维鲁特也不是第一次与他会面,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道:“……此番有劳阁下,在下还有几个问题,想请阁下不吝解答。”
“请但问无妨。”
“在下初次尝试这心灵之法,不知是否会有后遗症?”
灰袍人闻听又轻轻一笑说道:“世人都以为心灵神力乃是邪术,想必阁下不会听信这般谣传吧?”他缓步走上前站到护栏边,负起手来望着楼下继续说道:“若说有什么后遗之症……初次经历之后确实会有一段不适的时间,视力会有些许减退。不过……也仅此而已,以阁下的体质不久后便会自然康适。”
“这倒是无妨……但不知此法是否稳定,不会突然中断吧?”
“哈哈……”枯荣大笑着摇摇头回道,“阁下太过小看我秘教团的手段了。此法一旦开启,便不受任何神力影响,除非……呵呵……”他转身瞄了一眼两位少年,语调怪异地说道,“你们自己解除。”
“如此便好……”维鲁特略松了口气,他与赛科尔默默对视一眼,再回头却见那灰袍人又专注地看起花藤舞台上的演出。
“……阁下此番前来,不知那位殿下是否还有吩咐?”维鲁特轻声向他追问了一句,但枯荣却并未回答,他聚精会神地望着楼下,那双干枯的手负在身后随着缥缈歌声缓缓打着节拍。
维鲁特等了半晌见他还是毫无反应便不再多问,他侧身朝赛科尔比了比手势,两人紧随着走回了阁楼。房间里依旧只剩妖蜂一人,她此时似乎有些困倦,正蜷着身子靠在墙角休息。维鲁特走到墙边继续看着那幅巨大结构图,他沉吟片刻,便从衣兜内取出一只墨笔,在图上写写画画做起各种旁人看不懂的标记。
赛科尔歪坐在房间中央的小木桌上无聊地看他画了半天,不由出声打断道:“我说,维鲁特,你真的要用那种方法啊?”
“……怎么,事到临头……怕了?”维鲁特头也不回,依旧专注地在写着记号。
“本少爷怎么可能怕!”赛科尔猛地跳了起来,一拍桌子以示抗议,“我就是,就是有点别扭……”
“别扭什么……怕我看见你隐私啊……都说了只不过是传输意识。”
“我这不是担心你体力吃不消吗……你就这么相信那竹竿?万一他骗你呢?”赛科尔嘟囔了几句,对那藏头露尾的灰袍人满是敌意。
“你以为我没调查过吗……事到如今,就算有些小问题也没办法改变计划了……”维鲁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转头木然地看着他,“你以为我费这么大劲是为谁呢?你要是能记住这张图,我何必多此一举……”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不就是一张图吗,本少爷早就记住了!”赛科尔说话间就扑到墙边盯着那张图上下看了一遍,转身自信地一拍胸脯。
“呵呵……”维鲁特一声冷笑,将那大图忽地一拍左右合起,袖着手盯住这蠢货,“我问你,一层有几对守卫,几对傀儡,巡察间隔时间分别是多久?”
“呃……四,四队吧……时间是,是三十分钟?”
“呵呵……二层一共有几间空房,想要避过守卫应该走什么路线?”
“呃……”
“哼!三层轮值的力量者守卫有哪几个?各自有什么神力?”
“呃……有个矮子,还有个肌肉男……还有……忘了……”
“……大楼一共几层?”
“五层!五层!这个我知道。”赛科尔总算寻到个简单的问题,急忙咧着嘴角连声答道,露出洋洋得意的小虎牙。
“是啊……猪也知道……”维鲁特低声嘲了一句,转头重新打开图画起记号来。
“……喂!你又骂我是猪!你别太过分啊!”
“……”
这房中轻松的气氛隐隐冲淡了凝聚在顶楼的黑色阴云,从天台往下看去,蚂蚁般的人海中依旧是一片沸腾。他们对将要到来的一切都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无限美妙的音乐世界里,等待着,结束时刻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