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歌者(上)
子夜时分,皇家学院宿舍内一片轻轻酣梦声。
月凉如水,道旁白色路灯下,蟋蟀和草蛉正欢快地演奏着小夜曲。突然,从楼内传出的一声惨叫打破了这宁静氛围,就连草丛中的虫鸣都为之一顿。
“啊――”
界海满头冷汗地从梦中惊醒。淡淡月光下,他瞪着布满血丝的大眼睛,脸色异常惨白,神情恐惧。“这里……是宿舍?”他失魂般盯着天花板,梦中一连串无序的诡异画面让他一时难以分辨自己的处境。界海惊魂未定地喘了半天气,下意识地抬头望望门边的石英钟,那泛着微光的时针才刚指到1点刻度。
“又是个噩梦……”少年长舒出一口气伸手擦擦额上的汗水,他坐起身靠在床头,皱着眉回忆起方才那恐怖的梦境,那仿佛一出古老哑剧,但却如此真实,就如同他亲历过一般。
梦境中似乎看到一面铜镜,里面浮现出阴森的黑影……巨大的黑蛇不停翻滚,缠绕着漫天的蓝色火焰……还有一个披着灰斗篷似乎抱着什么东西的男孩……一间破旧的杂货店……还有干枯的尸体!少年想到那狰狞可怖的干尸浑身打了个哆嗦,他用力甩起脑袋,似乎要将由梦中浮现的恐怖抛出脑外。
界海缓了好一会儿又试图再想起些什么,但脑海里此刻浑浑噩噩一片浆糊,梦中所见早已迅速消退再也寻不着了。少年只能又叹了一口气,他重新缩回被窝,拧着眉头翻覆辗转,最后终于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界海在窗外清越的鸟鸣声中缓缓睁开眼,昨夜的恶梦残留了些后遗症,从他额头还传来隐隐刺痛感,像有蚂蚁趴在那不停啃咬一般。“怎么都是这么奇怪的梦,莫名其妙……”少年揉着脑袋暗暗抱怨一句,起身做完洗漱,再一看挂钟,已是早晨8点多了。他赶紧套上制服背起书包,匆匆跑去教学楼。
也许是睡眠不佳的缘故,这一天课程下来界海觉得整个人疲惫得要命 。少年强打起精神,步履沉重地乘上电梯去学生会签到,他刚一进大厅,就觉察出今天塔楼里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这不大的木厅中此刻挤满了忙碌不停的各部干事,长桌上堆放着一叠叠厚厚的文件,不时还有人从楼上疾奔下来大声喊出编号,又立刻匆匆地跑回去。
“今天这是怎么了?”界海看了半天还是摸不着头脑,但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发生。他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细问,便小心翼翼避过来往奔忙的干事,一路小跑到顶层。
会长办公室也一反常态大开着门,皇太子舜面无表情地靠着座椅翻看书桌上堆成山的文件。他还是一身黑衣黑裤,戴着副细长无框眼镜,炽热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界海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舜闻声抬头,顺势将手中文件往桌上一放,摘下眼镜说道:“来的正好,有事要你去做。”他起身从书桌柜子里取出个白色徽章和一张诏令书,缓步上前递给界海。
少年疑惑地接过诏令一看,上面写着:“兹任命高中部二年四班界海同学为学生会特派洛维娜夫人告别演唱会特别助理,负责两方联络工作。”
“洛维娜夫人要开演唱会?”他茫然地看向皇子,虽然他并非那位夫人的歌迷,但还是有些惊诧于这突然听闻的重大消息。
“你不知道?没看报纸?”舜眯着眼睛有些惊讶,虽说这次演唱会的筹办有些仓促,但通告还是几天前就已经发布在各大报纸上了,这小子天天在书屋居然不知道?
“最近没怎么注意新闻……”
“怎么了?”舜听他这么说有点诧异,这小子平时都是笑嘻嘻的样子,难得见他有愁眉苦脸的时候。
“……就老做噩梦,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演唱会到底怎么回事啊?”界海不想多说免得脾气倔强的好友刨根问底,生硬地把话题拉了回来。
舜见他遮遮掩掩略感不悦,但眼下这忙碌关头也没空再问,便正色说道:“……那位夫人大概是最后一次在京城登台了,为了拿下主办权我费了不少功夫,所以现在时间紧迫……”舜忽然顿了顿,不想跟这糊涂家伙解释这么清楚, “总之,你一会就去冰泉酒店跟着那位夫人,有什么需要就报给后勤部安排。”
“一会就去?可我还要到书屋打工呀……现在店长也不在,要是我不去店里就没人了。不行不行,你还是换个人去吧。”界海连连摆手推辞,他早已答应过店长会好好看店,如今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书屋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理理书架吗,一天不去有什么要紧。舜面部有些僵硬,心中暗暗恼火。这助理职位还是他特意留下的,要是把名额抛出去,眨眼就会有申请书塞满办公室!真是白费自己一番心意!皇子不悦地哼了一声,走上前一把从界海手中夺过诏令,打开他背包就塞了进去,忽然不知看到了什么又愣住了。
“怎么用这么破的笔记本……尤诺没给你工钱?”舜皱着眉从包里取出一本破旧硬皮笔记,正是那星纹中突然出现的怪书。
界海惊讶地张大了嘴,这本书不是被他放在木柜里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他背包之中?他又仔细看了看旧书,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不是我的,是书屋里……我大概,大概忘记放回去了。你快把书给我,我一会送回去。”
送回去……舜听到这里眼帘微阖,暗自有了主意。界海正想将书拿过来,他却忽然抬高手臂,几步走到桌旁将旧书收进了抽屉中。
“你收起来干什么?”界海愕然杵在原地不明白他的意思,皇子轻咳一声,单手扶着桌面淡然说道:“这书先放我这,等你完成任务再来拿。”
“这……”界海顿时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他苦着脸朝舜做了个求情的动作,见他还是板着脸不说话,只得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答应就是了。”
虽然界海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但所幸皇子的目的达到了。舜想宽慰他几句,但又素来不会说好话,只能生涩地安抚道:“就耽误你两天,书屋出不了事――赶紧给我帮忙去。”正是忙碌的时候哪有功夫聊这些,皇子暗想着摇摇头,依旧板着面孔坐回靠椅,重新戴上眼镜审阅起那数不清的文件。
事到如今界海也无计可施,他理理书包又朝桌后的皇子抱怨似的说了句“走了”,便自顾自离开了办公室。他很快回到底楼,疾跑过校门,搭上列车一路西去,不久便抵达了目的地冰泉酒店。
这座酒店位于京城西北边的繁华商业区内,不远处就是北部飞艇平台,交通十分便利。5层高的主楼占地并不大,但在四周形状不同的建筑群中,它绝对会让你一眼看去就惊叹不已。
整栋建筑外墙采用艾格尼萨极北冰原底部挖出的寒冰所筑,冰面两侧抛光后再用三层的恒温玻璃包裹,使之永久保持凝结。扇形的宫殿式主体上高高阁楼耸立,楼顶点缀五彩华丽水晶,远远看去,整个酒店宛如冰雪王冠,浑然一体,璀璨晶莹。
界海立在站台外欣赏了一番这壮丽美景,心中暗赞了几句便快步跑向酒店大门。冰泉酒店作为艾格尼萨与r国恢复建交后共同缔造的标志性建筑,入住的宾客常有两国领导层中的实权人物,因此安保力量也格外森严。宽阔的大门前密密地排了三层巡逻哨卫,个个都全副武装牵着高大警犬。
界海走到门前岗亭,取出诏令和学生证,对那身穿黑色军服的守卫说道:“您好!我是皇家学院学生会的特派助理,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守卫接过一看,又上下瞄了瞄他,点点头道:“请跟我来。”他将证明递还给界海,带着他推开厚厚的玻璃门走进酒店。
酒店大厅内装饰得富丽堂皇,带着艾格尼萨人特有的格调。地上是光亮的水纹大理石方砖,镶着红木板的晶墙上挂满名画和人像,高高的大穹顶镂出形状不一的繁花图纹,里面还贴着五彩水晶薄片。大厅最内侧燃着香木的石壁炉顶挂了幅巨大的人物油画,中央立着两尊马蹄高举的骑士雕像,看起来非常威严气派。
守卫将界海引到大厅侧边的绒布沙发旁,伸手示意道:“夫人还未回酒店,请在此稍候。”少年点头称是,有些拘谨地坐到沙发上,守卫又朝他点头致意,便转身走出了大厅。
华丽会客厅中寂静无声,只有界海一人。他默默坐在沙发上环视四周,这格调高贵优雅的大厅似乎也和自己格格不入,总给他一股阴冷又带着傲慢的感觉。干嘛没事要我来这种地方……,少年心中郁闷,还是决定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就在他慢条斯理地翻着书包时,大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界海赶紧将书包放好,站起身朝外望去。
大厅入口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用力一推,快步走进一个瘦长身影,那人穿着白色的华丽长衫,眉目间满是傲气。界海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死对头玉茗,不由诧异地暗想:“他怎么会来这儿?”他这稍微一愣神的功夫,玉茗一眼就瞥到了他,挑着眉头大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玉茗厌恶地摆摆手,像是在拍着烦人的苍蝇,“赶紧滚开,这不是穷鬼该来的地方。”
“玉茗学长,我是学生会的特派助理,怎么不能来?”界海面无表情地回击,他原本还不喜欢这职位,如今倒是深以为荣了。
“助理?什么助理?”玉茗愣了愣,界海便从背包中取出那张诏令,一本正经地递过去。
玉茗也不伸手去接,他貌似随意地动动手指,一股细风突现将诏令从界海手中卷走,飘飘荡荡飞到他面前。他眯起眼睛接过诏令看了看,立时怒从心头起。
“混账!他怎么敢……!他这是羞辱我吗!?该死的舜!”玉茗气得双手一拉将诏令扯了个粉碎。他面色涨得绯红,这身份低贱的家伙居然能跟随在女神左右,而自己想来看看演出都不被父亲允许,简直让他又气又嫉得快要疯了。
界海愣在一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气愤,但上次已经吃过他的亏了,这时心中又不免有些紧张。玉茗恨恨喊了几句,突然猛地挥手放出神力,一阵剧烈旋风将界海围在中间,吹得他睁不开眼。那旋风越收越紧,界海都有点喘不过气,就听玉茗在一旁尖着嗓子连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赶紧给我滚!再让我看见你……”
他狠话还没说完,门外又传来一声声节奏平稳的脚步声,玉茗突然一滞,慌慌张张撤掉了那阵怪风。界海终于脱出旋风牢笼,他跌坐地上咳嗽了几声刚想骂人,却被玉茗一把拎住脖领,硬生生将他的话卡在了喉咙中。
“不许出声!听见没!”玉茗急促地低喝一句,随手将他甩到沙发上,飞快整理起头发和衣装。脚步声越来越近,玉茗的脸色也随之愈发奇怪,一副又是紧张又带着无限期盼的样子。不多时,厚厚的玻璃门再次打开,走进来一个靓丽身影。
来者是位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女士,戴了顶蓝色宽边礼帽,穿着水色低胸长裙,白色束腰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拖地裙摆上还点缀许多细碎蓝宝石,在灯光照耀下很是华丽。
她的面容不算非常精致,高高颧骨和细长剑眉使她看上去有些冷傲,雪白的脸庞略显消瘦,细细鼻梁下红唇微翘,带满了性感意味。
这位女士见到神色紧张的玉茗略有点惊讶,她款款上前弯起嘴角优雅一笑,轻轻说道:“又见面了,玉茗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