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游青鸾的教师宿舍内。
池羲懒洋洋趴在电脑桌边, 视线一直盯着屏幕右下角, 眼睁睁看着那里显示的时间从17:45一点点变成17:55。
很好，他又成功消耗的生命中漫长的十分钟。
昨天夜里, 他跟游青鸾在医院附近的大排档吃完烤肉, 池羲有点撑。
两人没有打车, 踩着昏黄的路灯, 慢慢悠悠往八中走。
直到校门口，池羲已经倦了，困得朝他挥挥手，“我回学校了。”
“等等。”游青鸾突然叫住池羲, 递过来一串钥匙。
“明天下午六点，你来我宿舍。”
“啊？去你宿舍做什么？”池羲小同学接过来，顺嘴问。
关于‘每月最后一个周末互换’的规律，只是游青鸾根据前两次情况推测，并没有实际依据。
他无法100%确定小青鸾过来, 便没有明说，含含糊糊告诉池羲, “你记得过来。”
游青鸾只是懒得过多解释, 随便敷衍了句。
然而池羲小同学脑回路九转十八弯, 立刻对这段话进行深层解读。
通常，游魔王很少把一句话重复两遍。
如果他愿意耗费时间重复，表示这件事很重要。
再加上今天下午语文课，游青鸾全程表现不太正常, 竟然把反常表现的那么浅显。
惹得池羲更觉得事态紧急，他甚至翘了数学课，翻墙离开八中后，直奔家属院那个豪华贫民窟。
但池羲用备用钥匙打开门，才发现游青鸾并没有回来，房间里安安静静，还有点冷清。
贫民窟比平常整齐，散落的衣物和资料都收起来了，屋子有明显布置过的痕迹，仿佛要接待什么客人。
正中央，地毯上支了一张小矮桌，桌子上摆着昨天买来的零食玩具和衣服，还有几套最近刚发售的高三文科模拟试卷。
池羲经常来游青鸾宿舍，知道他住处平常有多么凌乱。
那个人私底下慵懒又散漫，如果没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他很少屈尊降贵亲自收拾房间。
偶尔大魔王丧心病狂，还会使唤池羲帮自己收拾。
想必等会要来的人应该对游青鸾很重要，难道是昨晚他要找的那个？
池羲绕着大魔王亲手整理好的小桌子转了几圈，瞻仰那个麻烦又金贵的男人，难得劳动的成果。
小同学体内求生欲罕见发挥作用，让他终究没有大咧咧坐过去，破坏收拾整齐的桌面，免得被等会杀回来的游魔王灭口。
他后退几步拉开电脑椅，坐在电脑桌边，随便抽出一张化学竞赛题开始写。
前些天，游青鸾已经替自己报名东平市竞赛考试，全东平只有两个化学竞赛名额，通过市考试才能拿到省考名额，进而参加国赛。
虽然化学竞赛考试，整个东平也没几个人参加。
可对手都是有竞赛经验的人，为得到竞赛名额，辛苦筹备几个月甚至几年。池羲想要凭借运气和天赋通过考试，概率实在太低了。
池羲勉强自己写了几道题，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距离六点还有半个多小时，他干脆把试卷推开，琢磨打两局游戏，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
结果他打开平常最喜欢的游戏，也玩的心不在焉，感觉怎么都无法集中精神。
连续输了两局之后，池羲干脆退出游戏。
他觉得自己心烦意乱，莫名有些急躁，却说不清楚为什么急躁。
习惯性摸摸自己口袋，想抽根烟打发时间，结果摸来摸去，浑身上下却只找到一根棒棒糖。
“啧，怎么又是棒棒糖？”池羲皱了下眉。
他现在看到棒棒糖，就会想起游青鸾那个变态，总拿自己当小孩哄。
唉，棒棒糖就棒棒糖吧，将就着吃，有总比没有强。
池羲憋屈的撕开塑料包装纸，刚把糖送进自己嘴里。
宿舍外面的走廊，终于响起一连串脚步声。
小同学早就等的急不可耐，匆匆站起来拉开门，跟外面回来的人抱怨，“喂，你好慢……咔嚓。”
池羲话刚说完半句，看清楚朝自己走过来的小青鸾，用力咬碎自己嘴里的棒棒糖，发出清脆的响声。
“咦？”小青鸾受到他半句抱怨，茫然眨眨眼睛，一脸无辜的说，“我下次尽量走快一点。”
“小凤凰，怎么是你？”池羲惊讶的盯着他，“你哥哥呢？”
池羲看到小少年，当然觉得惊喜。
可明明是游青鸾叫自己过来，他怎么突然消失了？
“他……”小青鸾张开嘴刚要回答。
“又回家了？”池羲接过话，抢答道。
对于这个说法，小青鸾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认真告诉池羲，“他去约会了。”
“哈？！”这下换成池羲茫然了，“他居然有约会对象？”
谁如此想不开，愿意跟游青鸾那种变态谈恋爱？
他约会对象怕不是疯了吧。
与此同时，被自己认为‘疯了’的池先生，刚跟自己男朋友交换了一个快要窒息的吻。
“游总，你怎么了？”接吻间隙，池羲努力维持自己最后的理智，努力跟游青鸾拉开距离。
他直直凝视对方双眼，仿佛想从他眼里看出什么。
游青鸾勾起一个寡淡的笑，没有半点笑意，随意糊弄道，“心情好，突然很想临幸你。”
“游总，这个玩笑并不有趣。”池羲捧着他的脸，用大拇指给游青鸾按了个酒窝，“瞧，你哪像心情好的样子。”
游青鸾回避了心情好坏的话题，又向前两步缓缓逼近池羲，“所以你不愿意侍寝吗？”
“你明明知道我的想法，又何必明知故问。”池羲哪可能不愿意？从遇到游青鸾开始，他惦记了对方整整六年。
可是真等到这个时候，池羲却没办法轻易接受男朋友邀请。
“你会后悔的。”池羲露出一反常态的认真，深深看着他说，“游青鸾，我不想看你换着花样折磨自己。”
“咦？折磨自己？”游青鸾视线往下压了压，盯着腰部以下打量，若有所思说道，“原来你技术那么差，难怪一直不肯跟我上床。”
池先生：…………
我技术哪里差？
你一个没试过的人，不要随随便便人身攻击好吗？！
“放心，我能折磨的人那么多，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游青鸾心情似乎好了些，慢条斯理跟他说，“只是我现在很烦，想找点刺激的事情。你如果不想陪我，我还有很多选择…”
“游青鸾！”池羲连忙叫住他，生怕再让游青鸾的继续说下去，自己头顶该长出一大片青青草原。
“呵，紧张什么？”游青鸾满含嘲弄斜了他一眼，“我对别人没兴趣，否则你早该绿了。”
“呼——”跟他谈恋爱真考验心脏功能。池羲长长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你刚才想说什么？”
“池先生如果不陪我，公司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游青鸾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现在并不想回公司，又改口说道，“实在不行，我勉为其难在上面也行。”
“呃……”池羲听到这话，沉默了整整两分钟，脑内进行了108次天人交战，才终于下定决心跟他说，“好吧，如果是你，我都可以。”
“噗嗤——”游青鸾全程观察他的反应，笑声终于染上了欢喜和温度。
“池先生这算是邀请我？”游青鸾恶趣味捉弄他。
“嗯。”池羲回答的格外坦然，把主动权交给对方。
“咦，池先生可真会强人所难。”游青鸾故意上上下下打量他，目光挑剔，带着半真半假的嫌弃，“明明知道我对你硬邦邦身体兴趣不大，也懒得出力气。”
“游总……”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游青鸾眉峰一挑，质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换个称呼？每天只知道叫小凤凰，难道池先生有恋童癖，只跟高中生亲近。”
“可是，你还不是叫我池先生？”池羲满脸无辜地说。
池羲求生欲强到一定境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因为六年间游青鸾一直没改过称呼，搞得他也只能生疏又礼貌的称呼游总。
游青鸾听到这话，奇奇怪怪瞪了他一眼，“先生原本就是亲近的叫法，难道你不知道‘我先生’是什么意思吗？”
……我先生？
池羲后知后觉想起来，似乎决定交往之后，游青鸾对自己的称呼才从‘池经理’变成‘池先生’。
当时池羲还以为，这是游青鸾划清界限的方式。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改改。”男朋友废话太多，游青鸾已经说得有些累了，敷衍的问，“亲爱的怎么样？”
“……你还是叫池先生吧。”
从游青鸾嘴里冒出‘亲爱的’三个字，总让人毛骨悚然。
“行吧，池先生，你成功消磨了我所有的耐心。”游青鸾脱掉外套，扔到旁边沙发上，勾勾手指示意他跟自己上楼，“本来我应该剥夺你的选择权，不过这种你情我愿的事，姑且还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嗯？”池羲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路盯着游青鸾的腰臀线。
还没看几眼，男朋友仿佛背后有眼睛似的，转过来居高临下俯视他。
“我说，你视奸了六年还不够吗？”游青鸾带着满满的嘲讽。
“你知道？”池羲惊讶。
“你眼睛都快把我扒光了，想装不知道都难。”游青鸾翻了个白眼，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他说得如此露骨，已经不是暗示了。
池羲没有直接回答，他眸光骤然深沉，突然伸手握住游青鸾的肩膀，把他推在墙边，“如果你明天后悔了——”
“我…”游青鸾刚想说，自己才不会因为着点破事后悔。
就见池羲表情变得无比温柔，软着声跟他说。
“我就把你养在家里，每天哄三次，直到你气消了也不停。”
“游先生，你想怎么生气都行，记得给我留一口气。”
“我还没有跟你白头偕老，我不能死。”
游青鸾被他黏糊又温吞的态度，突然弄得没了脾气，推着池羲说，“你好烦，离我远点。”
“抱歉，”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哑着嗓子说，“来不及了。”
**
夜色深沉，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比外面高了十几度。
仿佛经历过一场浩劫的床上，薄被突然掀开一角，裹在里面的男人翻了个身。
“几点了？”游青鸾转过来问。
“已经快两点了，你肚子饿吗？要不要我给你弄点东西过来吃？”
“不用。”游青鸾嫌弃地说，“你弄的东西不能吃。”
“呃…”池羲再次对自己的手艺绝望了，“那你想吃什么？现在快餐店和24小时便利店都营业，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游青鸾把池羲准备起来的身体压回去，“睡觉。”
池羲依言躺在他身边，侧过身，盯着游青鸾的脸仔细看了半晌，确认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刚才‘大逆不道’的事情生气。
“小凤凰。”池羲试探着叫了声。
“你叫谁？”游青鸾立刻问。
“叫你。”池羲不怕死的回答，“其实在遇到那个孩子之前，我一直想这么叫叫你。”
论年纪，池羲比他整整大半岁，叫小凤凰好像也没毛病。
游青鸾没再理他，安安静静躺着，仿佛睡着了。
池羲却知道他很清醒，而且估计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不喜欢吗？那你想让我怎么叫你？”池羲又换了几种叫法，试探他的反应，“青鸾？青青？鸾鸾？阿鸾？”
“池羲。”游青鸾说话声顿时咬牙切齿，“你在测试我的容忍底线吗？”
“我错了！”池先生滑跪非常迅速，从善如流选择自己最喜欢的称呼，“暂时叫你大凤凰好了。所以，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游青鸾说。
池羲迅速领悟，“不能告诉我啊。”
“没有不告诉你，只是真的无关紧要。”游青鸾原本也不打算隐瞒，闭着眼睛，三言两语讲清了全过程。
池羲全部听完，才说，“所以……这些年都是你误会了伯父？”
“我误会什么了？”游青鸾平静的说，“只是我知道的真相，跟他以为的真相存在偏差而已。归根究底。整件事情没有谁是无辜的。所以闹到现在的下场，也只能说咎由自取。”
池羲已经心疼坏了，皱着眉说，“可你又做错了什么呢？”
“现在翻旧账没意义，改变不了任何事。”所以游青鸾才说，自己知道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真相。
游川辉的解释，对他来说，早过了应该发挥作用的时效性。
“比起那些……”游青鸾突然睁开眼睛，盯着他问，“池先生，你的守宫砂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