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棉的流程还没走到“把鸭鸭介绍给哥哥”这一步, 两人就这样在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碰面,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但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如何应对, 就看到在她的认知当中, 本应互不认识的两个人,隔着人来人往的人流, 无声对视。
这个对视的时间之长,已经超出陌生人的范畴,迟钝如沈棉都察觉到了问题。
如果是素不相识的人,即便无意对上眼, 也应该很快就移开视线才对。
他们在看什么?
沈棉有点懵, 更有点匪夷所思。
哥哥和鸭鸭认识?
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
她尚处在震惊之中,紧接着又看到,江一行抬脚朝沈沣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棉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甚至怀疑地朝沈沣前后左右都看了看,试图确认鸭鸭的目标是不是另有其人。
可疑的人没找到, 她眼睁睁看着江一行走到了沈沣面前, 两个男人面对面。
江一行主动伸出手, 谦和文雅, 彬彬有礼:“沈先生, 又见面了。”
沈沣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江律师, 幸会。”
他们短暂而礼节性地握手,彼此的姿态都很沉稳。
但沈棉在原地震惊成了一座雕像。
哥哥和鸭鸭真的认识!
哥哥还知道鸭鸭是律师!
她自己前不久才刚刚发现江一行的马甲,那个时候哥哥还在国外,他怎么会知道?
沈棉的脑袋被一团迷云笼罩, 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站在两人跟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望着沈沣,一脸懵地问:“哥哥,你们认识?”
沈沣含义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沈棉继续懵懵地问:“你们怎么会认识?”
江一行微笑着说:“因为有一个共同想要守护的人。”
这句话把沈棉从蒙圈的状态中带出来一些。
——是因为她。
她小声问江一行:“那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一行也配合地低声回答:“上次你哥哥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上次……
沈棉依旧没搞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她至少明白了一点——上次哥哥回国,已经知道鸭鸭的存在了。
自己撒谎骗他的时候,他其实都知道。
内疚感死灰复燃,沈棉喜悦的心情慢慢低落下去,在哥哥面前抬不起头来。
江一行看到她丧气的样子,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想揉揉她的脑袋安慰,手还没碰到沈棉的头发,沈沣牵过她,很自然地避开。
江一行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
“我来接她回家,江律师没其他事的话,我们先走了。”沈沣的态度很明显。
江一行看向沈棉。
后者沉浸在愧疚之中,没有接收到他眼神的含义。
“沈棉。”江一行叫她,语气带着诱导,“没有什么要对你哥哥说的吗?”
沈棉的思维和他不同步,马上抬头说:“对不起,哥哥。”
江一行:“……”
她脸上写满自责,江一行最终还是把自己的“先下手为强”的策略放了回去,不忍心让她为难。
“回家再说。”沈沣道。
沈棉点点头,乖乖跟着他往车边走,要上车前才想起来,回头看向江一行。
江一行冲她轻轻一笑,很温柔:“明天见。”
沈棉挥挥手:“明天见。”
回家的路上,沈棉很安静。
哥哥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最重要的人,她不知道哥哥当时看着自己对他撒谎的样子,是什么心情,但她想一想就觉得很难过。
沈沣的表现没有任何异样,就像当初被她欺骗也不露声色一样,对今天的碰面同样绝口不提。
到了家,他脱下外套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哥哥和男朋友的区别在于,江一行每天都会问沈棉想吃什么,她所有的想法都会得到满足;哥哥从来不问。沈棉记事起家里就是哥哥做饭,他就像其他家庭里抚养孩子的爸爸妈妈一样,会在沈棉感觉到饿的时候,已经把饭菜准备好。
沈棉站在厨房里,特别自觉地自己找活儿干,她给江一行打下手已经打出经验来了,顺利从“捣乱”进阶到了“帮忙”。
沈沣没赶她出去,炒虾仁的时候还给她吃了一颗。她从小就喜欢偷吃。
这个举动让沈棉提着的小心脏一下子就落到实处了,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生我的气吗?”
沈沣反问:“生什么气?”
“我对你撒谎了。”沈棉发自内心地忏悔。
沈沣转过身来:“我没有生气。哥哥永远不会生你的气,不论你做了什么,都不用对我道歉。”
看着沈棉在他面前撒谎的时候,失望会有,伤心也有,但他不会因此生气。
他有自己的判断,知道什么对她好,什么不好;但她毕竟不是个小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小世界。
沈沣期望她顺遂,他会在她前方给她最好的指引;但人都有犯错的可能,如果她犯错,他也会在她身后为她兜底。
沈棉感动地抱住他:“谢谢哥哥。”
沈沣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吃饭吧。”
心里的石头搬走,心事解除,沈棉重新轻快起来,乖巧地跑去拿碗筷。
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心情很好,整个人都被一种幸福感包裹。
虽然和以前沈沣回国看她没什么差,但他这次回来的意义重大,这次,他是真的“回家”了。
沈棉晚上睡得特别安心,早晨醒来时沈沣已经做好了早餐,沈棉吃完饭,他又送她去上班,晚上到点便来接她。
连着几天都是沈沣亲自接送她上下班。
一个人孤苦伶仃这么多年,虽然沈棉心里不装事,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样子,但哥哥在身边的生活,真的不一样。
沈沣暂时休假,每天都在家里陪她,沈棉美滋滋享受着有哥哥的幸福生活,幸福得走路都在飘。
这天飘进电梯时遇到了江一行。
她的愉快肉眼可见,江一行看着,反倒不愉快了。
她连续几天一下班就没影子,江一行又忙着案子,连和她说几句话的时间都难得。当着电梯里不少人的面,他抬手揪住了沈棉的脸蛋。
“唔,痛!”沈棉把他的手扒掉,揉了揉脸。
不巧,行止的两名女律师就在电梯里,看到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都是一脸不可言说的窃笑。
温止宴在江一行旁边装护花使者:“干嘛呢,干嘛呢?欺负人家小姑娘,像不像话!来,小沈棉,温哥哥帮你揉揉。”
江一行扫给他一个“手不想要了就剁掉”的眼神。
“不用了。”沈棉马上拒绝,下意识往江一行身边躲了躲。
江一行低头看她,笑容明明很温柔,却不知从哪里渗出一丝凉飕飕的风。
“这几天心情很好,嗯?”
沈棉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又没品出来,老实巴交地承认:“嗯。”
温止宴的嘴闲不住,又插话:“什么事儿这么开心,赶紧说出来让你们江律师也开心一下,这几天不知道哪儿来的火气,天天怼我。”
沈棉瞅了瞅江一行:“你不开心吗?”
江一行微笑:“托你的福,不太开心。”
两个女律师噗嗤笑出声,温止宴在旁边啧啧啧一脸嫌弃。
沈棉十分茫然,还没来得及多问,电梯到了,大家呼啦啦一起走出去。
江一行有会要开,她乖乖回了自己座位。
江一行又是忙得一天不见人,傍晚才回来,在办公室继续忙碌。
到了下班时间,沈棉正在收拾东西,他的秘书李欣走过来,交给她一沓资料:“江律师说上次的巨额融资合同案你全程跟进,应该学到不少东西,写一份报告,明天之前交给他。”
犹如放假的前一秒老师突然砸下来一沓作业,晴天霹雳。
沈棉的脸上出现一个大写的“苦”字,忧郁地把资料装进包里。
等江一行忙完手头的事情,终于得了空闲,发现沈棉的办公位上已经没有人。
他拿出手机,给她拨了一通电话:“去哪儿了?”
“我下班回家了。”沈棉已经坐在哥哥的车上。
江一行挑眉:“你的报告写完了?”
“我回家写。”沈棉理所当然地说。
“……”
江一行靠在椅子上,无奈道:“我让你写报告,是让你加班,跟我多待一会儿,你倒是跑得挺快。”
沈棉愣住。
她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几天了,不想我吗?”江一行的声音隔着电话,温柔不打折扣地传递过来。
低低柔柔的嗓音敲击着耳膜,沈棉心里也变得软乎乎的,瞅了瞅开车的沈沣,小声说:“想的。”
“那明天加班。”江一行说。
晚上吃完饭,沈棉写报告时,电脑出了点小故障,她拿给沈沣修。
在沈沣旁边坐了片刻,她忽然说:“哥哥,你上次走的时候说,你回来之前,不许我交男朋友,我没有交。”
沈沣面上什么情绪都不显露,夸奖她:“你很乖。”
“那我现在可以交男朋友了吗?”沈棉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沈沣的视线从正在拆卸的电脑上抬起,看了她几秒:“你喜欢他?”
沈棉点头:“嗯。”
沈棉是一个不隐藏自己感情的人,她甚至没有其他女孩子在提到这种事时的羞涩,喜欢就是喜欢,直白、磊落。
“如果你是在问我的意见,我不同意你和他交往。”沈沣说。
沈棉其实预设了哥哥回来,就可以谈恋爱了。在她心里鸭鸭是很好很好、她很喜欢的鸭鸭,哥哥是会无条件支持她的哥哥,她从没想过沈沣反对的可能。
沈沣直截了当的拒绝让她愣掉:“为什么?”
“他不适合你。”
“适合的。”沈棉小小地抗争。她觉得自己跟鸭鸭很相配的,天造地设,特别完美。
沈沣拧下一颗螺丝,没说话。
不能否认,江一行很聪明,甚至称得上城府高深,他很优秀,还有雄厚的家世背景,无论哪一样,都足够吸引数不清的女人追逐。
他的个人品行,沈沣不予置评,但身边的诱惑太多,可供挑选的女人太多,意味着沈棉如果和他交往,需要面临许多竞争和危机。而以江一行的城府,如果想要欺她瞒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沈沣不希望她活得那么累。
他的妹妹没那么聪明,但一颗心是纯净的,沈沣不希望她收到任何伤害。
她不必要嫁人,他可以养她一辈子,如果她自己想嫁,沈沣更希望对方是一个普通的、温厚纯良的男人。
沈沣一直没说话,沈棉暗自揣摩了一下哥哥的心思,过了会儿,试探地问:
“哥哥,你是不是觉得他配不上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