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绣和韩钰在清明过后,就在燕子巷住了两日,姐妹三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开心。
薛宸终于不用再穿着素服,薛绣给她挑了一身粉蓝色蜀锦绣蝴蝶花纹的交领襦裙,韩钰亲手给她梳的坠马髻,整个人看起来就亮眼多了。
如果说从前穿着素服的薛宸是一朵小茉莉,那么穿上带颜色衣裳的她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粉颊桃腮,清纯中带着些许的艳丽,又长了一岁,个子也比去年要高出一截来,整个人便修长了许多,薛绣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中薛宸的侧脸,说道:
“宸姐儿长大了呢,都快和我差不多高了。”
她们三人中,薛绣最大,所以长得也是最高的,然后是薛宸,最后是韩钰,韩钰就好像被神仙施了什么法术般,就是不长个儿,去年和今年几乎都不用重新做衣裳,为此她自己也十分的苦恼。
薛宸转过身来,对她们笑了笑,对韩钰夸赞道:“从前都不知道咱们钰姐儿有这手艺,梳的头发真好看。”
韩钰展颜一笑,说道:“嘿嘿,主要是你人长得标致,就算我手艺差些,你也能带的住。”
薛宸笑着去到了养兔子的笼子前,拿过一些洗干净的菜叶子送到兔子嘴前,就见兔子在笼子里立起了脚,用前爪捧着那片菜叶子啃咬起来。
韩钰看的稀奇,怎么说都要抱出来玩一玩,兔子比去年的时候,要大出许多,如今一只手掌都已经托不下它了,薛宸真的很担心,要是再养下去,会不会养成大猫那么大,那可就太大了些。
今日薛绣和韩钰是来喊薛宸出门游玩的,三人相约去定慧寺,据说定慧寺中的早芍药和茶花都开了,薛绣如今十四岁,算是大姑娘了,由她领着薛宸和韩钰出门,大人也是准许的,三个姑娘,多派些护卫也就成了。
薛宸确实有很长时间没有出门游玩,自从卢氏去世之后,薛婉突然出现,从那时开始,她就一直神经紧绷,疲于应付徐素娥,到如今卢氏的三年孝期满了之后,她才稍稍的感觉到一点的放松。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这句话说的真是不错,当薛宸她们坐上套好的马车出了门,才走到南郊边上,天就开始下小雨,幸好薛宸习惯在马车后备上蓑衣和雨伞,将之分发给随行护卫之后,三个姑娘也将车帘子乖乖的放了下来,车里亮起了一盏明珠灯,虽然不比日月明亮,但在这车厢中还是很方便的,用不着点火烛,就能照亮周围。
三个姑娘都感觉有一点点的兴奋,因为马车外小雨淅沥沥的下,夹杂着一些风声,而马车里却很暖和,并且一点都不潮湿,亮着一盏明珠灯,三个姑娘窝在车厢的软榻上,吃着蜜饯,说着话,别提多温馨了。
薛宸靠在最里面的书架上,手肘下方垫着一只大迎枕,偶尔和她们搭上一句话,但更多的时候,她都静静的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
也许是这个环境让薛宸觉得特别安心,沙沙的雨声,呼呼的风,暖暖的香气,温和的话语,这种宁静是她两世以来都没有经历过的,与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说着,就觉得眼皮子打架,竟然歪在一旁睡了过去。
梦里她的魂魄似乎游离在外,飘飘荡荡的,穿梭在无尽的风雨之中,周身有些发冷,微微动了动,就感觉冷气似乎又大了些,这才睁开了眼睛,就看见薛绣和韩钰正趴在窗户前观望着什么。
窗户大开,所以薛宸才会觉得发冷性。
“你们看什么呢?”
薛绣和韩钰回过头来,薛绣放下车帘子,说道:
“是不是有些冷?我们在看外头的雨,虽不是暴雨,但总下个不停了,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先前车轱辘好几回都有点打滑,若是再这么下下去,咱们今晚也不知能不能赶回家了。”
定慧寺位处南郊山上,车道蜿蜒而上半山腰,若是天好路就好,天若是不好,那这路可就泥泞难走了。
薛宸倒是没有太担心,说道:“到时候看吧,若是真不能下山,也不用勉强,我让人回去报个信,定慧寺中不是也有女眷居住的禅房嘛,咱们来了总要添香油的,住一晚,寺里该不会拒绝才是。只是咱们都没带丫鬟,晚上若要留宿,少不得都得自己动手了。”
薛绣和韩钰听了薛宸的这番话,倒也觉得不那么担心了,自从卢氏去世,薛宸受到重视之后,薛家东府那边是越来越把这位大小姐放在台面上了,薛宸如今管理着燕子巷的府邸中馈事宜,这些事情,都是她们想象不出来的复杂,但是薛宸就能治理的井井有条,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所以,大家也就从心底里信任这个明明不大,做事却十分稳妥的姑娘。所以,三人之中,虽说薛绣的年龄最大,但是真正遇到事情,三人还是多听薛宸的话的。
她们三人出行,遇上雨路难行,叫人回去报讯,在外头留宿一宿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反正有护卫守着,三人住一起,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好不容易,马车走上了山,山里的主持派了小沙弥前来迎接,虽然是雨天,但是定慧寺中的信徒依旧不减,三人拜过了真佛,添了三百两的香油,就让小沙弥带她们去了后院的禅房。
定慧寺的后院禅房修建的也与其他寺庙并不相同,是在百花园中修建的一处庭院式禅房,分男宾客与女宾客之所,禅院如一座大的四合院般,两边建着通廊,以南为男宾所,往北为女宾所。而虽然下雨,但这禅院周围的景色还是相当不错的,亭台楼阁,水榭花香,十步一景,相得相宜。
薛宸她们难得出门,并且三人都没有带丫鬟,便拢共要了一间禅房,三人决定就算晚上回不去,也是睡在一起的,而护卫们则就住在对面的禅房之中,两边离得不算近,但也不算远,只要大声呼叫便能听到。
三个姑娘可以说是从来都没有过这样在外的经历,原本是相约来赏花,可却遇上了雨天,雨中赏花虽然也是一份雅趣,但终究不美好,并且女孩儿的裙摆容易沾染泥浆之类,便也不敢出门走动,便就着雨声,三人在禅房中写字画画,玩乐了大半日。
薛宸和韩钰倒是安之若素,唯有薛绣一人似乎有些不走心。时常去窗边观望着什么。
韩钰正画完了一只水鸭,举起来观看,正好看见薛绣趴在窗子前翘首以盼的背影,说道:
“哎呀,绣姐儿你就别担心了。咱们反正是约出来玩耍的,赏不赏花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韩钰以为薛绣是因为约定了来赏花,却遇上大雨而心情郁闷,遂出言开导道。
薛绣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朗声回道:
“嗯,我知道。你们先画着,我瞧瞧外头的景致就来。”
韩钰纳闷极了,远远的凑过去看了一眼,就见薛绣站的那面窗户往外看,只可以看见蜿蜒的山路,并没有多少美景,一时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便也不勉强她,自己拿了书画去找薛宸玩儿。
而薛宸此刻正画好了一片竹林,没根竹子似乎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般,插、入地面,笔挺的飒飒威风,竹叶似乎有所摆动,林间的风感跃然于纸上。
韩钰咋舌薛宸的画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只可笑的水鸭子,顿时觉得人比人气人,货比货得扔的挫败感。
偏偏薛宸还没有丝毫的自觉,转头看着韩钰,问她画的什么,韩钰支支吾吾,藏藏掖掖,就是不肯给薛宸看。
两人正闹着,床边的薛绣突然开心的跳了起来,然后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一抹可疑的红潮,还有满脸的春光灿烂。
韩钰和薛宸对视一眼,两人表示都不太明白薛绣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而这种困惑,一直维持到夜幕降临。
天色垂下之后,雨才稍稍停歇了下来。而禅院之中又来了另外一拨客人。
尚书令家的元公子,如今已经是探花郎的元公子,竟然从禅院的垂花拱门走入,而他身后则还跟着两个人,这两个人,薛宸和韩钰也全都认识。
这下,两个姑娘才明白薛绣一定要今日邀她们来定慧寺赏花的真正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