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大会结束时,曾经有人遗憾这次仙缘大会结束得太早,虽然纪骜那一剑确实很让人惊艳,但是一月的比赛时间刚刚过半,三千名参赛者还剩下半数,最强的那几个都没碰面,更别说分胜负了,就这样结束了实在太过可惜。当时就有许多人在那凭空想象要是当时秘境没破,一路厮杀到最后只剩最强的几个人,姬明月对上纪骜,还有偏安一隅的萧烬燕鲤也来凑热闹的话,那场面该有多精彩。为此还有许多人吵得面红耳赤,就是为了争论姬明月和纪骜到底谁更强。
如果他们看到今日的景象,大概不会觉得遗憾了。
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之后,林涵们已经在离大湖不远处的山谷里暂时安顿了下来,五个人里面倒有四个伤兵,再加上一条奄奄一息的小胖鱼,都需要休养,这个山谷有点像秘境中那个,风景秀丽,满地灵草,也是三面环山,唯一一个出口还通往大湖,易守难攻,所以他们准备在这停留一段时间,把伤养好。
晏飞文是闲不下来的,安顿下来第三天,被林涵灌了一大堆药下去之后,就带着神羽木走了,说是昨晚听到了云天宗爆发魔灾的消息,决定出去打探一下情况,林涵本来不放心他,一定要姬明月跟他一起去,晏飞文竟然还嫌弃姬明月长得太过显眼,自己偷偷溜走了。好在姬明月也消失了,应该是默默跟在他后面保护。
纪骜大概是因为这一年的分离落下了心理阴影,这两天就跟在林涵身后亦步亦趋,基本不让林涵离开他视线,连晚上休息时都抓着他手腕,被晏飞文好一顿笑话,林涵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太好,所以等到今天下午,还是借着给小胖鱼抓灵兽吃的借口把他赶出去了。
小胖鱼伤得确实是重,也确实是能吃,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昏迷,像条死鱼一样浮在水里,但是这两天放进去的几只灵兽它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偷偷吃掉了,林涵也就放心多了。
晏飞文回来的时候,林涵和萧烬正在山谷四周布置阵法。萧烬眼光脱俗,埋阵器时偶然发现奇花异草,指给林涵看,大都是灵草,两人一边挖药草一边布阵法,进度并不快。
“咦,不是说只住几天吗?你们怎么布起阵法来了?”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晏飞文带着崭新的风雷翼,十分炫耀地悬在空中,他向来喜欢调戏林涵,朝着他抛下一个小葫芦。
林涵接过来一看,里面全是些基本物资,看得出晏飞文对他们的生产能力是相当有信心的,买的都是基本得不能再基本的原材料,给林涵的都是些种子小苗,至于萧烬干脆是些新鲜矿石,连提炼都懒得提炼了。
林涵还好,萧烬接过去看了一下,直接气笑了。
“你也太看得起我们了!”他笑的时候总有点阴沉的味道,仿佛下一秒就会祭起七绝金钩阵杀人不眨眼一般:“晏飞文,你不如直接买一块地,林涵种地,我采矿,应该更省钱一点。”
晏飞文朗声大笑。
“这不是没办法吗?”他笑得十分坦荡,眼睛如月牙般:“魔族现身的消息都传开了,现在人人自危,外面就跟末日来临了一样,什么东西都卖到天价了,材料灵药都比平时贵了四五倍,成品丹药跟法宝更不用说了,就这点东西,基本把我家底都掏光了。”
林涵听得心中一沉。
“外面情况已经这么糟了?”他一脸担忧地看向萧烬:“我们要不要尽快离开这里,再不走等魔族蔓延开就来不及了。”
五人中萧烬心机最为深沉,如果说纪骜是天下无敌的大将,那他就是运筹帷幄的军师,一路走来,算无遗策,寻常聪明人只是善谋,他却善断,每次做出来的决定都极为明智,现在最能打的那两位都是闷葫芦,只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晏飞文玩世不恭没个正形,只会在关键时候提点几句,所以林涵有事都是和他商议。
早在当初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就林涵和萧烬就权衡过,大泽地处朱雀大陆中央,现在由妖兽占据,自然显得相对偏僻,等到大劫爆发,修真者流离失所,大泽肯定会承受人潮的冲击,有人的地方就有魔族,他们留在这里并不安全,最好的办法是休养一阵,然后南下,南瑶岛处于海中央,又有五大宗派之一的武力坐镇,相对较为安全。
然而这些天萧烬的想法却发生了改变。
“我在想,你上次跟灵犀说的那些话是有道理的。我们现在一堆凝脉期,去到哪里都是当棋子。五大宗派虽然不济事,但至少也能支撑一两年,大泽物产丰富,灵兽灵草应有尽有,矿产应该也不少,我们大可以花上一年时间在这修炼,增强自身。你上次提的那个建城的想法,也不是不可以……”
他说到林涵的心坎上了。
林涵对外人戒心很重,瑶妃仙子虽然有大恩于他,但是浩劫来临,像纪骜这种需要漫长培养期的天才价值大不如前,南瑶岛又不以剑修见长,真到了危急关头,谁知道他们是会把纪骜当核心弟子来保护,还是把他推出去当炮灰。
“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建城?”林涵的眼睛亮了起来。
树上的晏飞文正擦拭着刚杀过人的神羽叶,听到这话,也来了精神:“这主意不错,我们有阵法师,有丹药师,自己建城,种种地采采矿,多潇洒。”
林涵也被他气笑了。
“我们种地采矿,你干嘛?”
“我负责帮你们打架抢东西啊,”晏飞文把腿往树枝上一架,青衣敞着领口,一身匪气:“以后我们占山为王,收过路费,看见有钱的就抢他一票,多潇洒。”
萧烬看了一眼他身后沉默地站在树梢中的姬明月,这两天天气回暖,山野间草木疯长,生机勃勃,但是姬明月往那一站,周围都似乎镀上了一层银色金属的光泽,与四周的风景格格不入。
“晏师兄口气倒是挺大,能进这大泽的都是金丹以上,你个凝脉期不被人抢就不错了,还抢别人?”
晏飞文懒洋洋地笑了起来。
“我打不过,还有帮手呢。”他转头看着姬明月,得意地道:“今天这些东西,有一半是我家小明月抢来的……”
“嗯,要是琼华宫知道自家养尊处优的少宫主被你教会了打家劫舍,一定会倍觉欣慰的。”
如萧烬所料,朱雀大陆上的局势似乎得到了控制。
先是云天宗出现魔族,污染了近千名弟子,玄机子行雷霆手段,封锁整个云天宗,追查魔族来历,对所有入魔弟子甚至是露出疑似入魔迹象的弟子一律格杀勿论,为此不惜将云天宗七位闭关化神期长老请出四位,最终总算追查到魔族的来源,逼得魔头现身。
据云天宗流传出来的消息,那魔头在四位长老镇压之下都不露怯色,甚至还打伤了玄机子,然后带着一众魔将从容离去。连云天宗的镇派大阵也根本拦不住他,又有传言说这魔头就是六七十年前大放异彩的云天宗弟子凌霄,据说那凌霄当年也是个性格古怪的天才,曾经一人和整个云天宗的长老辩道,丝毫不懂留情面,连太上长老也驳倒了,还为此被罚闭门思过一年,到仙缘大会才放出来。
那魔头失踪后,东境表面上是安稳了下来,只是时不时地还有某处发现魔族踪迹的消息传来,弄得人心惶惶。朱雀大陆上的气氛也紧张起来。
这种明面上相安无事,实际上激流暗涌的状况持续了整整一年多。
一年过去,又是春天,朱雀大陆上草长莺飞,大泽更是生机勃勃。过去的数千年里,也有不少能人异士曾经试图探索大泽里那些危险地域,但后果都十分惨重,好一点的落个残疾,修为全废,逃回去之后对大泽里发生的事闭口不提,差一点的音讯全无,估计早就成了妖兽腹中食物了。
如今唯一一份关于大泽的地图,就是某个探险的幸存者绘制的,据说那位幸存者当年也是仙缘大会的前三胜者之一,春风得意,回到自己的国家后很受重视,组建了一个数千人的兵团,里面光是金丹就有数百名,浩浩荡荡,把整个朱雀大陆上能去不能去的地方全部探索了个遍,最终瞄准了大泽。
那个兵团在大泽里全军覆没之后,唯一幸存的团长绘制了一副地图,上面用朱砂标记了大泽里各处危险区域,其中又以大泽中心那一片的朱砂最多,密密麻麻的标记红得滴血,让人不敢直视。光是外围就有许多已知的拜月期大妖,赤翎朱厌鸟、青齿巨蜥,都是在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凶兽,更别说那红得发黑的正中心了。
所以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在早春时节,大泽的中心地域,景色有多优美。
沼泽的最深处,千万年的淤泥堆积成化不开的深黑色,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只能在虬结的植物根须处落脚,清晨的青色薄雾中蚊蚋乱飞,而在淤泥之上,则生长着茂盛的植物。一大片金色的芦苇类植物从水天相接的地方蔓延过来,反射着日光,亮得耀眼,沼泽上漂浮着一层人头大小的睡莲叶,紫色的叶面上有着一圈圈暗银色的纹路,浮萍中心有着蓝色的斑点,如同一只鬼眼一般,如果有识货的人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就是珍贵的炼器材料紫焰泽泻莲,又叫鬼罗伞,是天然灵草中极少的金属性的材料,如今整个大陆人人自危,炼器材料价格居高不下,这里的一片莲叶都可以值数千灵石,至于那片金叶蒹葭自不用说,金叶蒹葭是方翼流蜞的宿主,这么大一片金叶蒹葭,里面至少有数十只流蜞,只要抓到一只灵慧期流蜞虫,就是仙品材料都不在话下。
但是此刻身处这处宝地的人却压根没有珍惜的意思,反而把这里折腾得一片狼藉。
那是一队配合极为默契的年轻人,总共不过五个人,战斗力却比一支军队还强,被护在中心的两人显然是阵法师,黑衣的那个使的是八门金锁阵,一团蔓延数里的金云悬在他头顶,无数金色锁链如同巨蟒在云中若隐若现,既可以如利箭般袭向敌人,也可以化为金网将自己的队友护在其中。
另一个白衣的阵法师使的却是水属性的阵法,沼泽里遍地是水,大大增强了他阵法的威力,而且他控制力十分恐怖,双手一抬,沼泽中的水流如同漩涡一般旋转起来,连比金铁还坚硬的鬼罗伞叶子也被漩涡搅碎,整个沼泽天翻地覆。
这样的混乱之下,沼泽中的妖兽已经无数藏身。
一道巨大的黑影,在淤泥下缓缓现身,从背上的锯齿看来,是一只似鳄非鳄,似龙非龙的妖兽,修为竟然在灵慧期之上,身长十丈有余,浑身漆黑鳞甲上隐隐透出金色龙纹,竟然是一只已经接近拜月期的墨血龙鳄。
那龙鳄一现身,沼泽里的污水都如同被煮沸一般翻腾起来,许多小妖兽惨叫着在淤泥间现身——墨血龙鳄的血液有剧毒,而这条龙鳄如同狼牙棒般的尾巴上,一道撕裂开的伤口显得异常恐怖,奇怪的是这伤口上竟然有两股不同的气息,一股气息锋利到了极致,让人心悸,而另一股气息,却如同天上的明月一般皎洁,就算在淤泥中也仍然散发出淡淡的高洁意境。
龙鳄摆动着巨大的身体,声音如同闷雷一般在沼泽上方缓缓滚过。
“各位道友,我已退让至此,云澄湖也让给你们了,你们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他这话显然不是对着两个阵法师说的,而是对他们的同伴、此刻悬在空中的那三个人说的。
这三人如同三件异常强大的兵器,一看就是久经杀伐,而且各有特点。穿着青衣的那个身形风流修长,一看就是敏捷见长,身后七片神羽叶如同羽翼一般展开,十分不善。然而更危险的还是那一玄一白的两个杀神,白衣人的武器有点像一轮明月,看似皎洁无害,其实龙鳄早已经吃过了苦头,而穿黑衣的那一个,龙鳄甚至都没看清他的飞剑长什么样子,就已经被他打伤了。
这只龙鳄已是灵慧期巅峰,隐约窥到了拜月期的关隘,智慧自然不在人之下,竟然还会求饶,而且说的话还颇有几分道理。
可惜林涵已经不信他这套了。
“你这孽畜,早半个月前你就这样说,结果却等我独自守家时来偷袭,你觉得我们还会信你?”他平常极少动怒,这次是真的被触到底线了,他自认对妖兽和修真者一视同仁,平时都是把灵慧期妖兽当做平等的生灵看待,也没有寻常修真者见到妖兽就要杀了取内丹的毛病。当初这只龙鳄在与林涵他们这支队伍遭遇时主动提出让出领地,只求活命,林涵就不顾萧烬的劝阻放了他一马,谁知道这只龙鳄不只是脑子像人,连阴险狡诈这一套也和人没有差别,还好纪骜向来不肯留林涵一个人独处,一定要陪着他守在家里,不然林涵就算不死也要重伤。
这只龙鳄倒是灵机应变,被林涵拆穿之后,语气十分羞愧:“是小妖有眼不识泰山,小妖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有害人之心,还请道友放我一马……”
“算了吧,你说什么都没用了。”晏飞文云淡风轻笑着道:“现在不是我们不肯放你,是这位仁兄一定要杀你,谁让你动了他家林涵呢?”
他手上懒洋洋把玩着的神羽叶叶尖,指的是穿着黑衣的纪骜。至始至终纪骜都没对这龙鳄说过半个字,下手时确实所有人中最狠的。
“别和他废话,直接杀了,我早说过妖族不可信,以后把遇见的妖兽都杀了取材料,免得夜长梦多。”萧烬杀意十足地道,金色锁链如群蛇般卷下,袭向龙鳄。
与此同时,龙鳄也咆哮了起来,那声音如同雷声轰隆隆滚过,传到千百里之外。
“速战速决,他在叫帮手了。”晏飞文见多识广,神羽叶呼啸而下,斩向龙鳄。龙鳄身体巨大,却一点也不迟钝,巨尾一甩,用尾巴上那些锯齿般的鳞甲挡去了这一击。
锋利的神羽叶只在鳞甲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明月轮高悬,月光如同浪潮般倾泻而下,将龙鳄的身体镇压住,龙鳄咆哮着在沼泽中翻滚,竟然硬生生挣脱了月华的束缚,林涵控制着沼泽中的漩涡拖延他动作,萧烬的金色锁链如同藤蔓一般捆向龙鳄,层层夹击之下,龙鳄寸步难行。
一道锋利至极的剑光落了下来,快得如同雷霆般,劈在了无法躲闪的龙鳄左侧腹部。腹部柔软的鳞甲被这一剑直接斩裂,墨黑的血液流了出来。
龙鳄吃痛地咆哮一身,身体疯狂旋转起来,金色锁链和漩涡全部被搅碎,连姬明月的月华也被搅碎。龙鳄挣脱束缚,直接化作一头数十丈高的巨鳄,朝着林涵和萧烬狠狠扑下。
“撤!”两人齐齐祭起法宝,腾空而起,眼看就要被巨鳄吞食时,一道青影如旋风般险之又险地从龙鳄的齿边掠过,晏飞文一手抓一个,带着他们躲开龙鳄的这一扑。
与此同时,纪骜和姬明月同时动作。
黑影一晃,风声呼啸,下一刻已经是在龙鳄的背上,纪骜一手抓着龙鳄背部的锯齿,一手握着墨黑匕首,狠狠扎向龙鳄的脑部。
姬明月手腕翻转,巨大的潮汐引力推向纪骜身体,让纪骜连人带匕首从龙鳄的头部一直划到尾部,刀锋之下,鳞甲绽裂,墨黑鲜血喷溅出来,纪骜轻巧躲过,没有被毒血溅到。
龙鳄被这两人的配合重伤,咆哮一声,又要再潜入淤泥中。
“想走,没这么容易。”萧烬冷笑一身,立足未稳,黄金锁链已经交织成巨网网向淤泥中逃窜的巨鳄,眼看就要网到之时,变故突生。
无数黑影,如同铺天盖地的乌云一般,从云天相接的地方席卷而来,发出雷霆般的恐怖声响。与此同时,沼泽里也隐隐有水波传来,仿佛淤泥下有无数未知的生物正朝这里聚集。
“哈哈哈!你们的死期到了!”那只龙鳄在淤泥下大笑道:“我已经把你们的所作所为禀告了朱厌大王和青蜥大王,他们派来的援军已经到了,你们杀我妖族弟子无数,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