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虚子擒得纪骜,脸色总算好看一点。抬手一招,拘仙网捆着两人拖了过来。纪骜犹自挣扎个不停,瑶妃仙子见元虚子神色缓和一点,连忙上来打圆场道:“元虚师兄别气了,越是这等天才弟子,越是有些桀骜不驯的。我可还记得当初元曜师兄,那才叫一个调皮捣蛋,光是我看见的,都不知道挨了太玄师伯多少顿打。现在反而比我们先荣登仙界了……”
她说的元曜师兄,正是罗浮山元字辈中第一个成仙的,也是个绝世天才,只是行为放诞不羁,在朱雀大陆上都是出了名的。他是个孤儿,自幼养在罗浮山的,虽然性格跳脱,却难得一片孝心,就连他后来领悟了一条荧惑大道,实力已经是罗浮山中第一人之后,还是每天被他师父追在身后,打得鸡飞狗跳一般。瑶妃仙子口中的太玄师伯正是元虚子和元曜子的师父,罗浮山的上一任掌门太玄真人。太玄真人虽然教出了一个仙人徒弟,自己却止步于化神期巅峰,最终死于寿数终结。他死之后,元曜子痛哭数日,守灵三月,在太玄真人葬入门派墓地的当天,罗浮山的天穹上波谲云诡,降下九天罡风、紫电神雷,九九雷劫过后,元曜子白日飞升,位登仙界。
所以朱雀大陆上一直流传一种说法,说元曜子早有成仙实力,只是为了在太玄掌门膝下尽孝,才在罗浮山停留这许多年。他以百余岁年纪位登仙界已经是罗浮山历史上少有的天才了,要是真应了传言所说,只怕他的天赋可以称得上罗浮上立派以来第一名了。
瑶妃仙子拿元曜子来比纪骜,实在夸到了点子上。元虚子心中本就十分爱惜纪骜的天赋,不然也不会顾不得谦让,直接把他收为亲传弟子。瑶妃仙子说完,元虚子眼中的怒意全然消散了,然而脸还是板着的,故意怒道:“这小孽徒哪有元曜仙人的福气!要不是看他还有几分天赋,本座早就把他扔到天罚峰去了,哪里还会让他在这放肆……”
谁知道他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竟然朝着他的云座直劈下来,那剑光中藏着锋利得可怕的剑意,剑锋所过之处,天穹全都裂开漆黑的口子,哪怕是他们这种化神期仙人,也无法硬接这一剑。
可惜这一剑对于这几人来说还是太慢了。
剑锋袭来的同时,姑射仙子的明月轮、玄机子的八门金锁阵一同祭出,无数宝光之中,一块青色石子缓缓落下,散发出古朴浑厚的青光,将姑射仙子和玄机子的杀招全部荡开,然后直接镇在了这次偷袭的始作俑者——纪骜的头上。
“孽畜!”瑶妃仙子刚刚的那一番劝说全白费了,元虚子被纪骜这次偷袭气得怒发冲冠,喝道:“你还想弑师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纪骜的剑再锋利,也不可能伤到这些化神期仙人的皮毛,只是纪骜的用意实在太气人了——这样处心积虑的偷袭,显然就是真的想砍伤元虚子等人!元虚子还以为捆了他他就安分了,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蓄谋偷袭!
纪骜可不管他如何用心良苦,他偷袭计划落空,也不用再伪装。听得他骂自己孽畜,冷冷回道:“我不是你徒弟,杀你就不算弑师!”
“你不做我徒弟,还想做谁徒弟!”元虚子是罗浮山亲传弟子出身,自幼便是作为门派栋梁培养的,当了掌门之后,更是说一不二。只有他挑弟子的份,哪有这样不知好歹的弟子,被他选作徒弟还不愿意,还要借机偷袭想逃跑的!他气得目眦欲裂,心念一动,那颗青色石子直接化作一座大山,从空中缓缓落下:“好!你不愿意做我徒弟!我就镇你十年,看你愿不愿意做我徒弟!”
他这实在是被气狠了,修仙之人最缺的就是寿数,十年对有天分的弟子何其重要,再有天赋的弟子,在山下镇上十年,出来也与废人无异了。就算罗浮山天才弟子再多,也没有这样浪费的道理。
他这话一出,瑶妃仙子吓得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解劝道:“元虚师兄不要动怒,镇压弟子岂是小事,需要召开门派大会才行……况且纪骜还是仙缘大会的魁首,传出去让人笑话。”
“他既然不承认是我的弟子,镇压他又何须门派同意!”元虚子已经铁了心了:“这小孽畜砍坏了罗浮秘境,破坏了仙缘大会,他这魁首也是我们封的!现在撤了就是!”
“不可啊……”瑶妃仙子还在解劝。那边的纪骜已经冷冷回道:“你们在秘境里放相柳这等妖兽,秘境被砍坏了也是自找的。我不当魁首,你还我相柳的内丹,还有相柳的尸身!”
元虚子气极,不再听瑶妃仙子劝说,青色巨山一寸寸落下来,竟是真的要硬生生将纪骜压在山下。
“前辈不可!”眼见事情发展得不可控制,林涵不敢任由纪骜和元虚子这样对峙下去,就算他心中知道,自己这时候松口会让纪骜感觉到背叛,但是在纪骜的性命面前,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这巨山一旦落下,纪骜就算不死,身上的吞天诀和神族后裔的体质都会露馅,这些化神期仙人目光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他们。
想到这里,他只能大声央求道:“前辈手下留情,弟子愿入云天宗为徒!求前辈原谅纪骜年幼无知,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他这话一出口,就感觉纪骜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自己。
他垂下眼睛,不敢再看纪骜的眼神,纵使心如刀割,还是挣扎着跪了下去,叩首在地,央求元虚子放纪骜一条生路。
“前辈胸怀广阔,纪骜天性顽劣,桀骜不驯,仙缘大会是天下人所共知的盛事,纪骜也是天下人公认的仙缘大会魁首。前辈若能收他为亲传弟子,教化得当,春风化雨。方才彰显前辈手段,也好让天下人知道罗浮山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宗派。”
他这话说得巧妙,瑶妃仙子最是冰雪聪明,连忙趁机附和,带着笑道:“是啊,元虚师兄,这个凝脉弟子都懂的道理,我们怎么糊涂了。师兄也是太急于求成了,也不想想,要是当初太玄师伯也镇了元曜师兄十年,现在可哪来的元曜仙人呢?”
元虚子被他们几句话劝下来,青色巨山停在了空中,刚有一丝收手的念头,就听见被罩在山下的纪骜大声骂道:“元虚老贼!你要是敢收我为弟子,等我得道成仙,就杀尽你罗浮山万千弟子!”
“住口!”
“噤声!”
元虚子和瑶妃仙子一齐呵斥道,一道碧影直袭向纪骜的方向,林涵大惊,但是他周身被拘仙网捆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碧影缠向山下的纪骜,却是一条碧绿丝绦,直接勒住纪骜的牙关,让他不能再出声。林涵反应过来,知道是瑶妃仙子出手,顿时放下心来。但是他此番转过脸去,就对上了纪骜的眼神,少年眼中满是桀骜神色,怒火万丈,却又身陷囹圄,整个人都被镇在巨山之下,动弹不得。只有那双狭长眼睛,眼中神色锋利如剑,刺得林涵心脏如同被割裂一般痛起来。
林涵不敢再看,垂下眼睛。
纵使瑶妃仙子出手让纪骜不能再出狂言,但是纪骜的诛心之语已出,元虚子周身已弥漫杀气,在场众人无人再敢解劝,林涵也知道再劝无益,只能俯首叩头,哀求道:“求前辈放纪骜一条生路。”
气氛凝重如冰,姑射仙子事不关己,玄机子神色晦暗不知在算计什么,瑶妃仙子盯紧元虚子,只等他下杀手就出手制止……
然而正在此时,一个响亮的酒嗝在所有人上空响了起来。
一团祥云,缓缓地从空中落了下来,围绕那座巨山转了一圈,所有人这才看清云上原来横卧着一个醉醺醺的老头,白眉白须,十分邋遢,穿得也破破烂烂的,背着一个酒葫芦,还在往嘴里灌了酒。
“太清师叔。”元虚子即使盛怒,也不能不顾礼节。
“太清师叔……”其余掌门也都礼让了一下,五大宗派同气连枝,同辈人多互称师兄弟,糊涂道人辈分与他们师父相同,虽然行事疯癫,但礼节不得不在。
糊涂道人却不在乎这些,绕山转了一周,甚至还飘去山下凑近看了一下被捆成粽子的纪骜,得到纪骜杀气腾腾的一瞪,哈哈大笑起来。
“小元虚,你怎么越活越倒回去了!”他打着酒嗝爽朗笑道:“这弟子小小年纪,剑意如此锋利,剑意入心,心性自然会狂悖桀骜!你也是见识过剑疯子的人,怎么还和他一般见识?这么好的徒弟,你不要,我要了!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要镇压别人,你当年闯祸的时候,你师父可没镇过你……”
元虚子虽然余怒未消,却只能悻悻道:“元虚不敢,师叔要这孽徒就带走吧。”
“那我可就带走了。”糊涂道人笑嘻嘻地一挥手,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秘法,那座巨山化作一颗青色石头,飞回了元虚子怀里。他伸手牵过拘仙网的绳头,明明是一个干瘦老头,竟好似有千万斤巨力一般,纪骜被拘仙网一捆,还有余力控制飞剑偷袭,到了他手里,竟然挣扎不动,硬生生被他拖到了那朵祥云上。
林涵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纪骜。他深知这一别就是数年,心中有无数话想要交代给纪骜,却犹如都梗在了喉头一般,忽觉脸上有热流滚过,原来是眼泪滚落了下来。
糊涂道人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把纪骜拖上了祥云,眼看着要离去了,却忽然醉醺醺地转过了身来,颠三倒四地朝林涵俯下身来:“小娃娃,你有话说?”
林涵唯恐再节外生枝,却又不舍得这样跟纪骜告别,心中煎熬,咬着牙摇了摇头。
糊涂道人笑了起来。
“小娃娃不要说谎嘛!”他一身酒气,俨然是个醉汉老头,说出的话却字字锥心:“人家为了你命都不要了,你们好好告个别也是应该的。年轻人,该说的话就要说,不怕结因果,只怕成心魔。”
林涵偏过头,他被拘仙网捆着,只能侧头在肩上擦了眼泪,端端正正地给糊涂道人磕了个头:“多谢前辈成全,晚辈想和纪骜告个别。”
糊涂道人笑着点点头,手指一点,林涵身上的拘仙网也散落下来,化作一条金色细网落在地上。
“说吧,老头子耳背,听不清楚的。”
林涵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修为低,细皮嫩肉,被捆了这半天,整个人都是僵的。踉跄着爬到纪骜面前,把纪骜扶了起来,捧着他的脸。
纪骜满身是汗,青筋暴起,整个人都是紧绷的,显然还处于盛怒之中。狭长眼睛中满是杀气,林涵手搭在他后颈上,只觉得手下的少年仿佛一头被困在樊笼中的野兽,因为还未成年,无法挣脱束缚,所以越发地桀骜不驯。
林涵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太热烈,他怕看上一眼,自己就会被烧成灰烬。
“我……”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觉得肩膀上一疼,纪骜竟然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膀之上。